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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山水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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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展彻底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天半黑,他像一具死尸被摆放在乱石滩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铭满和孙子辉早就跑没影了。
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屏幕毫无动静,进水开不了机了。手机广告全是噱头,分明宣传能在六米深水停留三十分钟。
“宣娇,是你吗?”
顾展环视四周,在巨石后找到一点黑色的尾巴尖。
两颗脑袋闻声从石头后面探出来,像是两颗鬼鬼祟祟的猫猫头。
宣焦问:“你怎么知道?”
顾展道:“我看见尾巴了。”
宣焦游近了些,把手里的鱼竿递过去,“神器救你一命,拿好。”他的声音低了半分,嘟嘟囔囔,“本来都不想还给你了。”
顾展垂眸看着她,觉得这幅心虚的样子也很可爱。
“壁玑,这谁?”吕真綾对人类有敌意,徘徊不敢上前,远远地问:“是神器之主吗?”
玄鲛族是鲛人中比较特殊的存在,就像是人类社会里那种搞玄学的世家。玄鲛和人类之间存在着某种奇妙的联系,吕真綾略有耳闻。
但宣焦觉得有点丢人。
他想象中的召唤者,应该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而不是眼前这个差点溺死的普通人类。
“不熟,有过一面之缘。”
“哈?”吕真綾的耳鳍炸起,“陌生人类你都敢信!再次提醒,人类都是害鱼精!”
宣焦摇摇头,“他这么弱,能害得了谁?”
顾展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蜿蜒的鲜血从发际线流了下来,堆在高耸立体的眉骨上。他的眼睫锋利,但湿透后下垂扫到眼尾,盖住了一切锋芒。
“确实弱。”吕真綾挠挠脸,“他不是和那些人一伙儿的?”
顾展插了一句:“哪些人?”
宣焦不欲多言,只说:“下午有一群可恶的人类造访,不过等我们赶过去时就走了。”
顾展笃定是张铭满一行人,但是不知道人鱼对他们的怨恨从何而起。
宣焦见他擦了一手的血,虚弱到快死的模样,忍不住道:“你不去治疗吗?”
“手机坏了,联系不到人,这边也打不到车。”
“你要是死了,我会把神器收回来。”
真无情。
“给个机会,我还能活。”屋漏偏逢连夜雨,顾展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求生,“这边沿着山路走下去,兴许能找到农家乐。”
张铭满中午开了四十分钟的山路,他依稀记得,另一座山脚下有个饭庄,如果能坚持三四个小时,说不定能徒步走到。
宣焦想了想,扭头问吕真綾,“我记得那个地方,游过去应该挺快的,你带路。”
“什么?”吕真綾震惊,“你要带一个人类游?”
“鱼要救人。”宣焦很认真。
他是鲛人族里出了名的一根筋,蓝鲛总结了三个标签:貌美,性烈,中二病。
嘴边天天挂着“称王称霸”,其实是条满腔英雄主义的好鱼,时刻准备拯救鲛人,拯救人类,拯救全世界。
“好吧。”反正也拗不过,吕真綾摇晃幽绿的鱼尾,俯身没入水中,“但鲛人禁止和人类接触,你以后别见他了。”
禁止……接触?
听见对方回答“知道了”,顾展低下头,有点失落。
宣焦伸出一只手,在水里仰视着顾展,落日金辉洒在他玻璃质的眼底,渲染上一层薄金。
“脏爪子,给我。”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脏爪子,拿开”。
顾展的情绪一扫而空,嘴角忍不住上扬,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眼眶中泪水却在打转。
他掩唇故意咳嗽了几声,借机擦去掉落的泪点,然后把沾着泥土的“脏爪子”放进水里清洗干净,才敢拉上人鱼微凉的手指。
“谢谢。”
“走吧。”宣焦在前面破浪,宛如游泳馆里的金牌教练,不对,再高超的游泳健将也不能和鱼比。
不用担心溺死的情况下,野泳是很惬意的。
置身水中,湖面波纹凌乱,让人想起莫奈《睡莲》里那种藏匿着光影、色彩丰富的画面,连自己也成了画中的一道笔触。
他在濒死时想,世事无常,众生皆为蝼蚁,当那一尾黑红出现的时候,他又想,世事果然无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顾展说:“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宣焦在前面游,心道真是个好矫情的人类!他翻了个白眼,一如既往的凶横无礼。
“妈的智障。”
*
山水园,吉祥厅。
谢堂在谈生意。冰粉店选品单一,加上秋天来临温度骤降,冰粉早不如夏天那般有销量了,思来想去,他想弄点关东煮、烤肠、面包之类的小吃。
他在网上结识了个老板,可以批发这一套机器,甚至对方还是便利店半成品的供货商。
如此粗壮的大腿可得抱好了,后续能省下不少钱,于是他诚挚邀请老板共进晚餐。
“李老板,我敬您一杯,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李老板是个精瘦黝黑的中年男人,一来就给他递了烟,是位很和气的老板。
“哈哈哈哈小……谢是吧,太客气了,我也干了。”
门嘎吱一声响,服务员端着菜盘放到桌上,说:“这是山水园的招牌,酸汤豆花鱼,黑鱼片挂糊炖汤,老板独家秘方,保证全珞城都没有这个农家味道。”
盖子揭开,鱼汤金黄,豆腐雪白。
“有心了小谢,那我先尝尝。”李老板迫不及待地落筷,他是老饕,只一口便皱起了眉头。
谢堂连忙问:“不和您口味?”
李老板放下筷子,“这不是黑鱼。”
“啊?饭店糊弄人,以次充好?!”
服务员赶紧说:“不是的先生,我是新来的,记错了。老板说是龙利鱼,一种海鱼,比黑鱼还贵。”
李老板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是后续兴致怏怏,只尝了几口清炒时蔬,便起身了。
“我吃饱了,家里还有点事需要处理,恕不奉陪。”
谢堂赶忙陪笑,举起酒杯,“李老板,那合作的事……”
“敞开说,机器该什么价就什么价,之后你要是从我这里进购半成品,给你九五折,你看成吗?”
谢堂道:“老板大气。”
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手指挡住了唇边的一点苦涩。
得,白请客了。
机器的钱才是大头,他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
他将李老板送到车上,又返回包厢之中,结了饭钱,叫服务员把剩下的菜打包,拿了个窝窝头独自往前廊上走。
山水园依水而建,在廊上可以闻见水里的腥味。
谢堂左右踱步,幽幽叹气,余光见湖岸边上一个扑朔迷离的影子。他下意识要走,脚步忽然顿住,揉了揉眼睛,呆滞一秒,又揉了揉。
“啊?!”他不敢置信,“顾少钓不着鱼就拿自己打窝了吗?”
“拉我一把。”
“你不是什么水怪变的吧?”即使这么说着,谢堂还是快步跑过去搭把手,“水猴子大人,我不好吃。”
顾展道:“水猴子说某人大学时候给群里一个女生发土味情话,见面结果发现女生是导员。”
“哎呀我求你了,别说了!”谢堂猛拍大腿,“我信了你真是顾少,不过,你咋在这?”
顾展一阵头痛,想说什么,记忆刹那蒸发,他皱了皱眉,“我……记不清。”
谢堂看他脑袋上有伤,窝窝头都不要了,把自己新买的西装披到顾展身上,“走,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刚好停车场就在长廊外,两人径直走过去上了车。顾展坐在后面,头靠着车窗,远远的和露出水面的一双眼睛相望。
吕真綾躲在渔船后面,催促道:“臭死了,要不是为了跟你带路,我都不来这边,快走吧。”
宣焦一脸严肃地问:“你家到底怎么了?”
吕真綾本来是好面子,不想让别的鲛人知道自己治不了区区人类,才忍着没说。现在事情也瞒不住了,他嘴巴一瘪,眼泪汪汪。
“宣壁玑,人类欺负鱼——”
“脑震荡?!”
医生示意谢堂放轻声音,“不要紧张,脑震荡没有病理性的危害,一个比较明显的特征是逆行性遗忘,不记得当时受伤的场景。”
谢堂:“那要住院吗?”
“不用,回家休息,定期复查即可。”
“哦……没有其他伤了吧?”
医生摇头,道:“估计是溺水了,但没什么事。你看他现在还拿着鱼竿,应该是竿被鱼带跑了,又下水去捞。唉,鱼竿有价,生命无价,你可得看着你朋友别再做这样的傻事。”
谢堂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谢谢医生。”
从医院出来,他又开车送顾展回了家,临走时手落在门把上,欲言又止。
一路上都是这幅欲说还休的样子,顾展撩起眼皮,“说。”
谢堂一鼓作气,“今天医药费我付的,八百二,等你手机修好了记得转给我!”
说完,他把门一关,手忙脚乱地下了楼,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个狗吃屎。
按道理说,顾展是他恩人,且不说冰粉店几年的租金都是顾展出的,这样锱铢必较特别不要脸,就说他不小心面基到导员那事,是被另一个贫困生做了局,最后还是顾展帮着摆平的。
但他也不是没毕业的毛头小子了,成年人的世界就是特别冷血。
顾展无奈地摇头失笑,他又没想赖账。作为大学室友,他理解谢堂,现在的大环境,顶着压力创业很不容易。
洗了个热水澡,总算舒服了些,打开电脑,顾展把自己的鱼竿全挂在了二手网站上。
都是大四买的,以前阔惯了,买东西不爱做攻略,直接淘宝价格从高到低筛选,坚信贵有贵的道理。
一筛选全是日本进口的台钓竿,什么Daiwa、Gamakatsu,结果丝毫不影响打龟,在自己手里顶多是根昂贵的烧火棍。
钓不着鱼,就怀疑是竿子的问题,一根一根的买,针对不同水域和鱼群特点的鱼竿买了个遍,愣是连片鱼鳞都没看到。
六七千甚至上万的竿子,他全挂1888,发出去的瞬间就有人私聊。
【38.8斤大草鱼】:保真吗?
【国家一级喂鱼大师】:保真,有购买记录
【38.8斤大草鱼】:全收,线下交易,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