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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邪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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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易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爹,又听他一字一顿地说一遍:“叫!干!爹!”
这男子是成州丘氏家主丘怀湘,一套卦阳拳乃丘氏家传绝学。
宫洛雪听他又要让孩子认干爹,连忙摆手道:“丘大哥!男孩子哪有不打架的...”
“宫兄弟你别管!”丘怀湘拉着他手认真道:“这孩子被我同夫人宠坏了!他跟谁都能打,偏是不能打你家儿子!”
“不...不是儿子!是师弟!师弟!”
林玉安在一旁想尽伤心事才没笑出声来。身后的宋知念已躲到江玄背后,憋着声笑得双肩发抖。
“师弟?”丘怀湘仔细看看,嘴上道:“这年龄也对不上,确应是师弟...师弟也不行!当年若不是你寻回他,丘易春早成牌位上贡桌了!十年前就该叫的这声干爹!今日必须补上!”
丘易春皱着眉,默默细数辈分:干爹...干爹的师弟岂不得叫叔父?不行!打死不能叫!
“快叫!”丘怀湘内力修为相当高,这一吼声,竟在山间回荡起来。
丘易春被这声音震住,一个激灵,腰一挺,嘴上脱口而出:“干爹!”这一声却是撕心裂肺。
叫出口又后悔,低头皱眉,心道:这以后怎么见人啊!
林玉安偷瞄宫洛雪一言难尽的表情,不得已又将伤心事再想一遍。
宋知念却快忍不住了,偷偷一口,隔着衣物咬上了江玄手膀子,幸得他咬这一口,江玄也忍住了。
宫洛雪一整个手足无措地应道:“嗯...嗯...乖...那个,认礼,下次补...补上啊。”
丘怀湘一拍他肩说道:“还要什么礼!他命都是你救回来的!这声干爹必须叫!起开!”说到最后对丘易春轻轻刨了一脚,抬手一把拉住宫洛雪。
丘易春立马起身,恭敬的退到后边,同他哥哥丘易靖站一起,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下巴贴在前胸,不肯抬头。
先前他们在酒楼见过那十七八的少年,便是丘氏长子丘易靖。丘易春还有一个双生妹妹,名叫丘易知,此番路途奔波,丘怀湘心疼女儿,便没带着同行。
丘怀湘问他:“这几年跑哪去了!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整日琢磨这宫兄弟哪这么容易死?去淮州寻了几次见不着,去哪都留意着,寻了四五年是真寻不着,以为你真死了!”
宫洛雪笑着说:“没,同我兄长闹呢,离家出走去了朝鸣山庄。”
丘怀湘一皱眉:“啧!你多大了?跟孩子似的。这闹得!”说着又想起今日正事还没办:“我赶着见曲岛主,晚上吃一杯,好好说说话!”
“好啊丘大哥,你先去。”应着话把父子三人送走。
宫洛雪这才长出一口气,一转身洪管家面带微笑,其余人除岑子懵懂歪头看他,另外三人已是笑得东倒西歪。
“那小屁孩居然是你干儿子!”宋知念笑了一路:“丘什么来着...竟将岑子认作是你儿子!”
“哎,我真不知道是他!”宫洛雪无语解释道:“十年前的事了,谁知道丘大哥还记得这茬。”
留他们自己在后边笑,宫洛雪心下动容:没想到丘大哥竟还找过我。
当年他拜别师父回宫氏,第一次巡视家业,荒野赶路见一男子背了孩子骑马飞驰,路途颠簸,那孩子竟然睡得一动不动,心下奇怪便留意了。入夜,不远处就是客栈,这男子偏生野宿荒庙,他觉着不对劲,暗中摸去看了一眼。见这孩子醒了大声哭闹,男子哄他不住,竟灌迷药下去。连忙出手相救,好一番拷打才交代是受人所托绑架丘氏幼子。
最终他将那绑匪和丘易春一同送回了成州。丘怀湘当即就要送他金银,又要丘易春跪下叫干爹,还要将他留下来做妹夫。
那阵势,生生将宫洛雪吓得窜上房顶就跑。后来不知从哪打听到他是淮州宫氏宫洛雪,硬是拉了一堆贵重礼物上门。
那时候他父亲宫晟病重,丘怀湘记下了,四处寻珍奇给他家送去;丘夫人三天两头跑寺庙替他父亲点灯祈福。一家子都是重情重义。
宫洛雪同丘怀湘相处得不错,只是对方有时过于热情,令人招架不住。
他向洪管家要来了炉子,在他们落脚的院里给林玉安煎药,回想起这些陈年往事又感到面热心也热。
宋知念同江玄带着岑子四处逛去了,宫洛雪本打算盯着林玉安喝了药,也带他出去逛逛。洪管家却来传话,说曲岛主有请各位家主到前厅议事。
***
二人一同入内,这阵势林玉安头回见。
江湖名门家主几乎尽数到场,武林门派少林武当全真峨嵋,也都来了代表。宫洛雪带着他挨个打了招呼,没特别强调他的身份,只说是朝鸣山庄裴庄主手下的人。
林玉安甚是拘谨。一来都是些此前在传闻中听过的大人物,二来内力尽失的他,在某些暗中较劲,打个招呼也要拼内力的大佬旁站着都心惊胆战,生怕无辜受牵连。只好跟个木偶一样,紧跟在宫洛雪身后,叫他笑他便笑,叫他抱拳他照做,乖乖跟着走了一圈。
最终在宫洛雪的安排下,在他身后落了座。
起初曲岛主说些什么林玉安倒没听,他只盯着宫洛雪笔挺的肩背神游,细想来见过这人满脸胡子撞门楣的样子,见过他打起架来严肃认真的样子,见过他一脸担忧的样子,偶尔一脸坏笑的样子,还有沉沉睡去眉目舒展的样子,对了,还有那日房顶竖着耳朵偷听的样子。
今日大佬群中游刃有余,谦谦有礼倒是头回见。
‘曾以为最初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是不熟悉的缘故,原是他公事公办就这样。’这样想着又觉得有趣。
思索间,听曲岛主沉声道:“同光,你与诸位说一说情况吧。”
他见对面一位中年男子起身,此人身着甲衣,威风利落,相貌端方倒似个将军般,只那左臂受了骨伤,打扎带挂在颈上。
林玉安凑到宫洛雪耳边问他这是谁。
宫洛雪低声回他:“肃州严氏,横扫外族千军之神威枪便出自他家,这是家主严同光。”
严同光气场十足,嗓音浑厚,向诸位微微一点头道:“近一年来,边军巡视时,发现有百姓祭拜一外来物,称其为‘胡摩圣灵’,便托严氏查探。待我家细细查来,此物竟在肃州偏远村落极为普遍,信众极多。我便让弟子假扮流民深入调查。”
“这‘胡摩圣灵’由一名信众口中的‘圣僧’带来,开坛做法竟能让神明显形。‘圣僧’做法后,向信众赠与‘胡方丹’,声称身体健康者服用可避百病,体弱多病者则可治百病。”
“这不是常见之江湖骗术吗?”在座一位家主大声道。
严同光看向他,继续道:“不错,我等起初也是这般看法。后请多位医师看过这‘胡方丹’,此物竟不是寻常丹药,亦不同于寻常江湖骗术之物品。”
“寻常骗术,或图钱财,或图妇孺幼童。”位居上座的一位武当道长说道:“此人将丹药赠与百姓,有何所谋。”
“诸位莫急,此事甚为诡异。”严同光神色无比严肃:“凡服用‘胡方丹’者,每月圆之夜若自愿献上二两自身鲜血,便可在‘圣僧’的带领下畅游仙宫,向诸神许下愿望。想必这鲜血便是他所图。”
“这...”众人大惊:“这哪是圣僧,这是活脱脱的邪僧、妖僧!”四下里悉悉索索地议论起来。
“阿弥陀佛。”曲岛主身旁的少林代表音声如钟,众人安静下来,又听他道:“此伤害百姓之人,严氏定当除之。今日在此言说,想必遇上了困难。”
严同光向他点点头道:“莫尘大师说得不错。同光曾亲自带着弟子捉拿邪僧,可这人擅易容,形象变化万千,武功高强身法诡异,前两次都让他逃了。年节前与肃州边军联手,布下天罗地网欲一举擒之。谁知此人竟煽动平民对抗,再次逃跑。大概十日前,我再得他踪迹线索,与边军将领商议再三,此事不可再由官府出面,否则定将扩大事态。于是我带着三十名弟子打算将其斩杀。这妖僧,仅几月时间,功力竟大幅提升,严氏弟子多受重伤,而我亦受了内伤,左臂严重骨伤,却...却未伤到这邪僧一丝一毫!”
此话一出,众人愤怒中又带着不可置信。
严氏神威枪令外族战士胆寒,三十名弟子外加严同光,竟拿不下这邪僧,此人岂非有以一敌百的功力!
“今日我在此述说,意在提醒诸位。”严同光继续道:“调查中已然发现邪僧信徒向中原地区扩散!各位英雄豪杰,若是得到线索,切莫单打独斗!”
“如今肃州偏远村落众村民自愿献祭数月后,日渐衰弱,却依然坚信圣灵救世。多地已出现耕地荒废之象,严氏同边军正协力挽救。此事亦上报临都,我收到消息,大理寺已介入调查。可若是那邪僧势力扩大,信众遍布大绥,再次煽动闹事,不知会有多少百姓葬身动乱。”
“多年前延川一乱历历在目,尸横遍野生灵涂炭,我严同光再次恳请各位,对各州偏远村落定要多加巡视。若发现邪僧踪迹,密切监控,互相通传,集结力量再动手行事!”
拜邪神、赠神丹、愚百姓、荒耕地、废民生。
林玉安在旁听得目瞪口呆,这些以前只在话本上听过的故事,竟然真实的在发生着,若不是他亲耳所闻,尚且认为大绥境内处处都如沧州那般岁月静好。
他不自觉伸手抓住了宫洛雪的手臂,这人愣了一下,似是感受到他微微颤抖,便转身以宽大袖口做掩护,反手握住他。
丘氏家主丘怀湘道:“偏远村落百姓实是容易哄骗,可这邪僧能令神明显形,恐是用了什么幻术。”
严同光答他:“据严氏弟子回报,此人每开坛做法,定会燃制香料,恐怕问题就出自这里。”
丘怀湘同曲岛主同时看向宫洛雪。林玉安默默抽回手,宫洛雪便起身道:“晚辈淮州宫氏宫洛雪,确曾听闻西域有至幻药草,用于迷惑平民确有可能。”
曲岛主开口道:“同光,宫氏医术高明,又对草药甚为了解。方才你说带了‘胡方丹’,不如让洛雪辨上一二。”
在座已有人低声议论开来,想必是早听闻宫洛雪身死,对他又出现在此处感到疑惑。
严同光弟子呈上药盒,宫洛雪取出一枚丹药,细细研究起来。
林玉安见他面上闪过一丝细微地慌乱,正觉不解,便听得他说:“此物确含有产自西域的蛮灵藤。燃烧、服用皆有致幻效果。晚辈向严大哥讨要一枚,便于仔细研究。”
严同光点点头道:“这里不过四五粒,皆是严氏弟子调查时所得,你且拿去吧。”说完,那弟子就将药盒呈给他。
宫洛雪又道:“有一毒便有一解。如今我既代表朝鸣山庄,也在此表态,定将全力以赴寻出解法。百姓安危当是首要,那邪僧以信仰挟持民众,我等亦可以正道向民众赠与解药。其次,朝鸣山庄亦将调动各地力量,搜寻邪僧踪迹。”
“好!”曲岛主让他说话,本就有要他表态的意思。论起消息灵通,大绥境内谁又有朝鸣山庄这般实力。很明显这晚辈不仅医术高明,行事上也聪明有担当,曲行之不禁有些羡慕裴卓贤竟有如此得力助手。
宫洛雪见他起身,便行了一礼,退回坐下。
“这邪僧武力高强。”曲岛主双手负后:“从边远村落下手,可见其阴险狡诈。正如同光所言,此事官府过多插手,却会适得其反,造成的后果恐怕比当下更为可怕。我等既有武力加身,自当保一方平安,协力共诛邪僧。诸位意下如何?”
“如曲岛主所言!我等当保一方平安!协力共诛邪僧!”诸如此类的呼声四起。
***
议事过后,已到了晚饭时间。寿宴定于明日,今日晚餐多是相熟的家主各自约了院子,请家仆将饭菜送来各自用了。
宫洛雪被曲岛主叫去陪几个大掌门用饭饮酒,其余人就在小院里,请洪管家安排了菜色。
用饭间,林玉安将这邪僧一事告知宋知念他们三人。
宋知念听完震惊不已:“竟有此事!这人简直狂妄至极!”
岑子则不解地问道:“为何会说官府过多介入适得其反呢?”
江玄耐心同他解释:“此人手中有平民做筹码,官民对峙,若有人从中做点手脚,这事儿就升级了。弄不好闹个官逼民反就得出大事。不过既有大理寺介入,自有不升级的办法。”
宋知念道:“其实我亦有所耳闻,有些官府不便出面的事,也会委托江湖人士,只是没想到这些侠士,竟如此有责任心。”
江玄道:“这些事你自是不知。如今岛上都是名门正派,他们不只关门练功,保一方安稳亦有他们的功劳。”
岑子忽然道:“师父常说‘剑能杀人,亦能救人,既做我弟子,便要多救人,不到命悬一线不可妄起杀念’”
“没错。”江玄笑笑给他夹了鱼:“就是这样。习武之人,当以扶弱救世为己任。”
想起明理山庄那群乌合之众,宋知念又道:“对比之下,那王宗奇王宗耀,简直龌龊至极,幸好一锅端了。只是这世间总不缺坏人,死了一个王中元,又来一个邪僧。”
话音刚落,只听得院边传来碗筷摔碎的声音。
“洪叔,你没事吧?”又响起一个家仆急切的声音。
林玉安和岑子赶去看了,只见洪管家摔倒在地,身边是破碎的汤罐。岑子赶紧帮忙扶起来,林玉安问道:“洪管家没伤着吧。”
“没事没事,方才没注意脚下。这是曲岛主给你们加的汤,我给摔碎了。”
“洪叔,我再去拿一份,您慢点回去歇着吧,这边我照顾着。”那年轻家仆谢过林玉安和岑子后,接过洪泽,扶着他慢慢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