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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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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红缨回到书房,她没有着急展开信封,而是在纸上写出了吕慈、宋安还有房家几人的名字。她皱着眉,犹豫着在二者中间连了一条线。
从□□到王江,她总觉得有双手在推着她走,□□案是房家,王江案则是宋县丞和吕慈。刘红缨还不知这二者间的关联,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让她去思考背后的深意。
刘红缨揉了揉眉心,展开信来。
这是一封略显冗长的信,房为仪亲手所写。虽然事情过了许久,言语间已无激愤,可所描述之事还是让闻者心惊。
原来,房家和叶家是有旧怨的。
十多年前的那桩□□案正是叶歙所查,可不知怎么,叶歙竟查去了京郊的承安寺,恰巧当时房夫人在承安寺上香,竟在兵荒马乱之下被误杀而死!
房为仪悲痛万分,可接回尸身时,却发现夫人口中含着一枚佛珠。他本不知这佛珠是何人所放,何处而来,可同乡旧识吕冬却告诉他,这佛珠只有承安寺中才能求得。能求得之人,必是心诚、常去诵经修行的。
夫人从未去承安寺修行,只不过平日里烧烧香,这颗佛珠不可能是夫人求来的……
房为仪为了找出这颗佛珠背后的秘密,派人不舍昼夜地监视承安寺,最终,发现了叶夫人,几乎日日诵经拜佛,而她腕上赫然就带着一模一样的珠串!
接到这个消息的一刹那,房为仪便像被闪电击中,一个令人胆寒的想法从脑海中浮出……于是,房为仪上奏,请求吕东介入调查,接着吕东全家灭门……
杀害朝廷命官的家眷,肯定不是简单一个叶歙就能做到的,房为仪誓将杀妻之敌一个不漏地连根拔起。
可多年隐忍、调查,房为仪还是没能把叶歙背后之人找出来,甚至叶歙从那之后行事愈发谨慎,丝毫抓不住把柄。直到刘红缨大刀阔斧地出手,房为仪才看见了希望。
刘红缨将信扔进火盆,闭上眼叹了口气。
窗外猎猎的风声吹得没来由叫人心烦,偶尔几声悲恸的鸦鸣叩击着她的神经。月淡寒风起,空前瑟瑟待天明。
她后悔了,不该这么早入局的。
起码等到年关,孙听竹从南方回来……可刘红缨也知道,年关之前若不能找到给叶歙定罪的证据,年后就要将叶歙流放,到时候他身后的众多秘密恐怕就要同他一起埋葬在流放的路上了。
刘红缨不禁回忆起刚入军营那会儿,只要她祭出长枪就没有敢与她叫板的!如今狡兔还没死呢,一个两个就动了烹掉走狗的心思,无非是看皇帝比她好说话。
刘红缨冷哼一声,他们不知,从小到大她这弟弟才是真正心思深沉的一个,扮猪吃老虎罢了。
思及陛下,刘红缨脸上又浮现愁容。她真的不知道刘克在这一桩桩接踵而至的案件中扮演者什么角色,局外人抑或操盘手?或推波助澜只等着她与旁的斗法,坐收渔翁之利……
书房里,烛火跳动的细微声响清晰可闻,刘红缨听到一阵轻手轻脚的窸窣声接近,接着一双温暖而松软的手便搭在了她的太阳穴揉按起来。
“阿竹。”刘红缨松开不知皱紧多久的眉头,轻声唤道。
孙听竹软下声音,吐出一个羽毛一般轻飘飘的“我在”二字。
不知怎的,刘红缨心口一酸,很想哭。
她阖上眼仰起头,把泪水堵在了眼眶里。她嗫嚅着张张嘴,半晌,才用听起来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防虫的药都带上了吗?”
“带了。”孙听竹道。
“嗯。”刘红缨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若在南方真遇到什么危险,记得去找皇叔。”
“夫人说的,我都记着了。”
孙听竹俯下身,虔诚地在刘红缨额头上落下一吻。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翌日,浩浩汤汤的队伍从长京出发,帝王携文武百官相送十里,以此告知天下,朝廷对百姓的爱重。
自然这样冗杂的队伍没法全须全尾地走到南方,出了长京,欧阳悫就命人将仪仗等等该收的收该退的退。
“孙大人,若是公主殿下为你准备了什么,也请少带些才好。”
孙听竹摇头浅笑,眉宇间皆是坦诚豁达:“欧阳大人许是忘了,殿下与晚辈都是在军营里生活过的人,吃糠咽菜尚且能有滋有味,怎会为此番南下铺张呢?”
欧阳悫脸色一僵,没好气地勒住马,转过身道:“如此最好。”
孙听竹恭敬地鞠了一躬没再说话。
京都的官员大多如此,尚了公主,就都忘了他本身是多么卓荦不凡。就好像孙听竹本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镇国公主的驸马,一个贪图富贵、长袖善舞的小人。
可孙听竹想知道,若刘红缨不是逆风执炬的鲜衣怒马之人,而是温柔小意只期盼与夫君做并蒂莲的女子,他们还会如此看待他吗?
说不定反而会感动于他们间的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吧。
表面上对他的鄙夷,实则也是对刘红缨的搏杀……孙听竹心中冷笑,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他们的圣贤书,也不一定读在人肚子里。
孙听竹此刻分外想念他的新婚妻子,他的骄傲。可他回头,却不见她的身影。
太远了。
孙听竹却不想回头,他总觉得他会见到她。果然,远处一团红如烈火的薄纱从城墙上“燃烧”起来,那团火炙热滚烫,燃烧了萧瑟的秋的肃穆之气,让心一下子亮堂起来。
他认得,那是刘红缨襦裙装扮搭配的披帛。
孙听竹嘴角扬起一抹温暖的笑容,终于肯依依不舍地回过头,向南方了。
而远远地注视南方,直到再也看不见所想之人的身影,刘红缨这才收起披帛从城墙走下。
她心中不仅记挂夫君,也惦记着托他找的人——王江。
周遭士大夫对刘红缨此番动作不满于心,粗俗云云却是不敢宣之于口的。刘红缨看他们的眼神就能明白,但她不乐意整天抢白这种陈芝麻烂谷子,她“惊世骇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看不惯就不看!
今日的朝会因此事暂停,刘红缨便直接奔长京县廨去了。
县廨内,宋安果然带着吕慈等候多时。
刘红缨心下了然,同他二人进了内宅里的西厢房。
“殿下,恕下官招待不住,这县衙里只有这处说话清静。”
“无妨,土洞本宫都睡过。”
宋安嘿嘿笑着,将吕慈领到身前。
“殿下,这孩子从小孤苦无依,万幸父母留了东西做念想,如今下官想拜托殿下看看这件物什,若能找到这孩子的父母,下官必万死不辞!”
宋安说罢,吕慈直直跪下,把一直在怀里抱着的木盒举过头顶,刘红缨低头,只见吕慈挺拔的脊背竟然比她印象中更加瘦削,一对肩胛如同鸟儿的羽翅,不自主地向上挣扎。
刘红缨接过木盒却没着急打开,她沉下脸,语气严肃:“你们想好了?要将此物交给本宫?”
“是。”
吕慈急促而坚定地回答。
刘红缨伸手将吕慈扶起,四目相接时,二人眼神接澄澈明亮,燃烧着小小的火苗。
“本宫可以帮你们,不过是有条件的。”
吕慈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刘红缨扭头看向宋安,本就有些沧桑的县丞此刻似乎更加老迈了,他垂着脑袋,下定了决心也跟着点头。
见宋安几乎是挣扎着同意了,刘红缨不由得“噗嗤”一乐。
“瞧你这副样子。本宫说条件是什么了吗?”
宋安一脸懵懂,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得木讷地摇摇头。
刘红缨见宋安似乎傻了一般,也并不再逗趣,对着吕慈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本宫欲做赌局,找三位不同地位、家庭的女子参加两年后的科考,若能榜上有名,以后的乾国,女子也同样能参加科考。”
吕慈被刘红缨额这番话吓了一跳,素日冷若冰山的脸上竟露出目似铜铃的惊讶表情。
半晌,还是宋安先找回自己的声音:“殿下,这、这……”
尽管宋安什么也没表达出口,但刘红缨能明白他的意思。
“宋县丞放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难的事,也没本宫办不成的。”刘红缨保证道。
吃了这颗“定心丸”,吕慈这才回过神,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小声问道:“民女行吗?”
刘红缨目光坚定,带着不容置喙的信任:“当然行!谁说女子不如男呐!”
妇好将军、邓曼、班昭、冯嫽……这些女子本在历史星河中璀璨闪耀,可偏偏有人蒙住了星辰,藏于一隅,她们被遮掩、被遗忘,让巾帼不让须眉成为……一场空谈。
吕慈垂下眼,盖住眸中滚烫的泪水。
她也曾怀疑,是不是自己就该嫁个厉害的男人,再……可吕慈做不到,怎么也迈不出这一步。如今,却有一位真正有力量、有地位的女人告诉她,自己就能成为那个“厉害的人”,这怎能令她不激动!
如今,不让须眉的巾帼就在眼前,那一个个被淡忘了的名字重新在脑海中活络,吕慈无比坚定地意识到,她们一定和刘红缨一样,真实而有力的活过,给苍穹刻下深痕!
而她,也要加入其中了!
“民女行!”
再次抬头,吕慈眼中盛放灼灼火焰,坚定如磐石的目光已不用言语赘述。
……
从长京县廨出来,刘红缨便风风火火地赶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中,魏云志正在追查王闻一案与渤青国的联系。毕竟刺杀姜兰的杀手带有渤青国的标志。
在长京学习的这段时间,魏云志翻看了很多从前的卷宗、记录,所以王闻案一上手,他便从账本查起,这一查果然有猫腻。
王闻每个月都要从代州的菜商处收菜,可这家菜商价格是市价几倍不说,菜量还颇为巨大,每个月万贯铜钱从不拖欠地砸进去,饶是傻子也会觉得有问题。
好在,刘红缨打了王闻个措手不及,消息还没散播开来,魏云志就直接派人去代州抓捕此菜商。倒是没打草惊蛇,只不过魏云志没料到老板武艺甚是高超,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跑了!不过剩下的伙计一个不差全部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