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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果香商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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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月,天气闷热难当,恰似蒸笼一般,红日初升,穿破晓雾,风儿裹着些许暖意四处游荡,虽说有几分清凉,却难以抵挡炎炎烈日。
只见一行商队,沿着大路缓缓前行,越往西行,边陲愈近,气候愈发炎热。
马车内,端坐着一位佳人。
身着一袭棠梨色轻罗云锦裙,金线绣纹,宛如云霞,腰间系一条月白色软烟罗腰带,裙裾飘动。
她略施粉黛,朝着一旁的女子嘟囔道:“小姐,这么热的天,你真不该亲自去西边,要是派汪掌柜去谈生意多好啊。”
桑冬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伸手捂住了那女子的嘴,随即低声道:“休要唤我小姐,隔墙有耳,唤我齐萦便是。”
她发梳双髻,穿着朴素的水绿色布裙,虽衣裳质朴,却分毫不减天生丽质,眉目灵动,令人惊羡。
桑冬青又道:“汪掌柜为人老实,怕是谈不下什么好价格,我亲自去,才好与对方周旋。”
余玉闻言,摇了摇头,叹道:“咱们还是回去吧,莫要以身犯险啊,若真有危险......”
小姐的胆子可真不小,余玉自小跟着桑冬青,她是富甲一方的桑家嫡女,年前就接手了家族生意,管理得井井有条。
但做生意的商队,哪有敢去边陲的?
且不说沿途险恶,凶狠的土匪,恶劣的气候,哪一项都能让商队丢了性命,更何况桑冬青还是位女商。
“怕什么,咱们可聘了京城第一镖局的总镖头护卫。我扮作侍女,你乔装成我,能有什么危险?”桑冬青只是笑了笑,眼神明亮如星。
她已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要是能打通东西部的商业之路,于国于民,皆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善举。
蓦地,马车停住不动了,队伍中的镖师们个个精神抖擞,手握兵刃。
余玉不觉地缩了下肩膀,“当真不会有危险吗?似乎不太对劲。”
“嗯,咱们先静观其变。”桑冬青镇定挑开车帷一角,向外张望。
但见商队前面一群牦牛驻足不前,显然是挡住了去路。
“你去叫底下人问问镖师们,这附近是否有可以绕过去的地方?”桑冬青吩咐道。
“好。”余玉紧张地点点头,起身探出身子。
不一会儿,余玉回到马车,眉头紧锁,对桑冬青道:“镖师们说,这一带地形复杂,要想绕过去,恐怕得花上几日时间。”
“几日?”桑冬青思忖片刻,说道:“这样吧,先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村庄或者城镇,或许可以找到当地人带路。”
原本这路途已是遥远,再耽搁数日可不行。
此时,烈日愈发炽热,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气息,仿佛要把人烤熟。
马车外的丫鬟禀报道:“东家,账房先生想要见您。”
账房先生?桑冬青挑了挑眉,内心疑惑,他找自己做什么。
她给余玉使了个眼色,余玉会意地点点头,道:“请账房先生进来一叙。”
“是,东家。”丫鬟应声之后,嘱托了账房先生几句,切莫冲撞了东家。
藏青长衫的男子从容不迫地踏入马车,桑冬青悄悄打量着他,此人神情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在下是新来的账房崔桀,见过东家。我曾途径此地,知晓一处村子,其中藏有近道。”
他声音低沉,面带淡漠,右手抱拳,表明了他的恭敬。
余玉见小姐未做声,那就视为她同意了,于是道:“有劳崔先生了。”
“东家客气了,在下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桑冬青自是没有理由不允,若真有近道,便可缩短行程,早日抵达西地。
宋和渊下了马车,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他并非什么账房先生,崔桀只是他的化名,他是镖局的总镖头,只是他这个人素来喜欢暗中行事。
如此一来,敌人在明处,而他在暗处,出手更为便捷。
他收了桑冬青的银两,自当护得她的周全,只是此行带上了镖局大半的镖师,再绕远路,实在不划算。
时日耽搁越久,他们越亏。
宋和渊带领商队绕过了那些牦牛,抄了小路,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村子前。
“行了一上午,让大伙儿先喘口气吧。”余玉以桑冬青之名,唤众人在树下歇息少顷。
桑冬青纤纤玉指按住余玉的手,正色道:“依我之见,那位账房先生颇为蹊跷,初来乍到便随我们西行,我去探他一探。”
余玉点了点头,不敢置喙,小姐向来谨慎多疑,这也是桑家能够在京城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桑冬青起身,走出马车,朝着宋和渊所在的方向走去。
宋和渊正独自站在路边,把玩着算盘,余光瞥见有人靠近,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神色。
桑冬青款款走近,圆润的杏眼弯成月牙,道:“崔先生,多谢您为我们指明了近道,您这算盘打得真好。”
宋和渊抬眼,不冷不热地看向她道:“举手之劳罢了,你是?”
他对这女子略有印象,她与桑老板同乘马车,比起桑老板,这丫头更有灵气。
巴掌大的小脸上,笑意盎然,犹如春水般的清澈动人。
“我是小姐的贴身侍女齐萦,您是新来的账房先生,我在京城还未见过您呢。”桑冬青笑容羞赧,耳珠绯红,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眼前人。
身为商业奇才,桑冬青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自认为扮起侍女,怕是能有十成像。
“哦,不过先前是家中有事,暂且回去处理了一阵子。”宋和渊从容不迫地答道,似是全然不为花言巧语所动。
“原来如此。”
桑冬青观其气度,便知无法问出什么。
此人看着倒是正直,只是行为举止过于干练,不太像是账房先生。
“诶,村子中的果子繁多,为何无人采摘?”桑冬青探不出端倪,目光投向别处。
一望之下,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
宋和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村内,风中传来了果子的清香。
宋和渊缓缓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里离城中远,无人知晓此处有果子,难觅销路,若是能引入城中,可解决村民生计问题。”
桑冬青听闻此言,心中一动,这位账房先生所言不虚,若能将此处的果子引入城中,定能卖出好价钱。
她笑道:“崔先生,您若有意,可尝试与当地村民沟通,商量如何解决果子销路问题。若此事能成,桑家商队定会全力支持。”
宋和渊身姿颀长,神色不由深了几许,拱了拱手,“谢姑娘美意,在下自当尽力,只是你们东家......”
他心中暗喜,此行倒是因祸得福,若是能与桑家商队合作,将此处果子推广出去,也算是为民除害,积德行善了。
就是不知道桑老板如何想,这果子不是小事,她是否愿意支持此事。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家小姐必定会允诺,我伴随她多年,知道她的性子。”桑冬青笑靥如花,似乎对自家小姐的决定深信不疑。
东家自然同意,毕竟她便是那东家。
此话一出,宋和渊心中已有了谱,看来桑冬青此行所图非小,她背后的桑家定然不会错失这个商机。
“既然如此,我便去与村长沟通,感谢齐萦姑娘相助。”
“崔先生客气了,我只是顺口一提,能否成功还得看您的本事。”
宋和渊再次拱手道谢,转身向村中走去。
桑冬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有意思。”她摸了摸下巴,不管这位崔先生是何方神圣,既然能够与人为善,她自然不会拒绝。
桑冬青回到马车,对余玉说:“没探出什么,不过和那崔桀谈了一单果子生意。”
马车内一片闷热,余玉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秀美的脸颊上泛起了一层红晕,她伸手擦了擦,心底疑惑,“什么果子生意?”
她手中拿着一把团扇,使劲地扇动着,却依然觉得酷暑难耐,“这天气真热,小姐,您可别中暑了。”
“没事,这点热度还能忍受,你要是热得受不了,就去树底下吹吹风。”
桑冬青不禁生出几分无奈,余玉总是无意间唤她为小姐,幸好不是在外面。
她道:“村中果品繁盛,却无人问津。我想将其运至京城贩售,咱家原有果摊一处,奈何瓜果种类甚少,若能将村中果品尽数购入,必能将果摊扩为果铺。”
“我待在马车里便可,小姐,你真有眼光!”余玉两眼放光,不愧是小姐,不论身在何处都能做起生意。
宋和渊于村中与村长议事,直至晌午,村民皆愿将村中果品售与桑家商队。
桑冬青闻此消息,喜不自胜,当即率人去收果子。
正午烈日当空,犹如火球般烘烤着大地。
桑冬青与宋和渊一行人顶着骄阳,为村民收果。
桑冬青一改之前的活泼伶俐,沉稳指挥着众人,把各种各样果品分门别类,悉数装入箩筐里。
“齐萦姑娘,这种粗活交予我们男子做为好,还请姑娘移步一旁稍作歇息。”宋和渊望着灵动的小丫头热得汗如雨下,面颊紧皱,心生不忍。
桑老板也真是,怎么差遣侍女来干这等粗活。
“崔先生,这话您就说得不对了。”桑冬青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这农妇也是女子,我家小姐常说,事情要做得漂亮,不能只靠嘴巴。”
“再说,我自幼便四处奔波,这点苦累不算什么。”
宋和渊心中一动,她倒是有几分骨气,“桑老板确实教得好。”他转身继续忙碌。
村民们都挥汗如雨,却无一人怨声载道,因为这是他们生计的希冀。
日落西山,村民们终于把果品都装好了,看着满满当当的果子,桑冬青心里颇为欢喜。
“崔先生,”她叫住了正在休憩的宋和渊,“今日还要多谢你的鼎力相助。”
“齐萦姑娘言重了,在下只是见此地村民生活维艰,故而出手相助。”宋和渊唇角轻扬,冷冷一笑,“反是需感谢桑老板,为我们提供了如此良机。”
桑冬青未跟着自诩,微微颔首道:“的确,我们先去用饭吧,这一日下来,想必您也饿了。”
“好,姑娘言之有理。”宋和渊应道。
酷热渐消,忽感一阵凉风拂面,带有湿润水汽,令人精神一振。
唯见那落日缓缓隐没于天际,谁知,弹指间,天边涌起一团乌云,须臾,遮天蔽日。
滚雷响彻云际,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噼啪作响,砸在田地里,激起片片尘土。
桑冬青和宋和渊等人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了个措手不及,桑冬青心下一惊,连忙招呼尚未走远的村民,急道:“快把果子盖上,千万别让它们被雨水淋湿了!”
村民们慌乱地跑回来,有的用蓑衣,有的用草席,合力遮住装满果子的箩筐。
暴雨如注,浇在身上冰凉刺骨,但众人都顾不上这些,只想竭力保住这些果子。
桑冬青放眼四顾,只见宋和渊兀自愣在原地,于是她拉起宋和渊的衣袖,“崔先生,咱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宋和渊目光冷冽,看着她牵起自己的衣袖,眸底闪过一抹深色。
两人匆匆忙忙地跑进一间草棚下躲雨。
“真是天公不作美。”桑冬青望着自己湿透的布裙,轻叹了口气。
雨势依旧猛烈,草棚外的雨珠如玉盘落地,发出叮咚脆响。
宋和渊斜倚在草棚内的石墙上,垂眸思索着今日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间,心头泛起一丝异样。
与齐萦共度一日,发现这姑娘聪慧机敏,行事果断,面临危机毫无慌乱之色。
在京多年,从未见过哪家侍女如她这般奇。
不及他细想,便见村长披了蓑衣匆匆赶来,口中喊道:“不好了,崔先生,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