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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县衙女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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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信宗府,阿常镇。
虽然地处边陲,内城也还算繁华,一片装饰规整的小楼中,占地广阔却破败的县衙颇为醒目。
麻衣荆步的中年汉子跨过歪歪斜斜的牌匾,“有死人,山上有死人。”
懒散的守着县衙的门房听这话瞬间站直,“谁?”
“不是镇上的。”
中年汉子一边摆手,一边补充,“不认识,该是外地人。”
门房绷紧的神色放松了一点,不是本地人就好。
阿常镇不大,门房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每次听闻镇上的乡亲出事,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正要继续问,就见自家女公子嗖的就从内堂钻了出来。
脚步似电。
刚刚换了一身劲装的柳清雪,背上背着一个小背包,几步窜到了县衙大门前,一点也不避讳的插进门房与汉子的中间,恳切的看着对方。
“张叔在哪看见的?”
倒是把那汉子吓了一条,缓过来的第一时间指了指柳清雪头上。
柳清雪见了,嘿嘿一笑,伸手把自己散落成一片的头发拢在一起,揪在后面扎了个马尾,整个过程利落又迅速,眼睛都没往自己头发上扫一眼的。
门房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忍不住扶额,那中年汉子的眼角也不可避免的抽搐了一下。
见她扎完了头发就没有其它动作,又指了指她的袖口,柳清雪于是又将衣袖缠好,目光还是灼灼的盯着中年汉子。
耐不住柳清雪视线,报案的汉子伸手指了个方向,“后山的阴沟的泥塘里。”
柳清雪立刻摆出一副带路的样子。
门房赶紧阻止,他可记得县尊大人的吩咐。
“女郎,大人说了,今天你要呆在府上。”
他瞅了一眼柳清雪。
“还有,女郎怎么又穿上这套了?早上那件襦裙呢?”
柳清雪无辜的眨眼,“坏掉了呀,裙子质量太差了,阿爹买到劣布了。”
那可是托人从上京千里迢迢带回来的衣裙。
早上县尊还在感叹,女郎之所以不喜欢女装肯定是因为嫌服装不好看,遇见好看的马上就答应穿上了。
县尊,你的‘马上就答应’前面应该有很长一段絮叨吧,门房在心里嘀咕。
“才穿不到两个时辰,这么快就坏了?”
门房目光灼灼,“女郎干了什么?”
“哎呀,姬叔,人命关天,你还在纠结这些小事情,不称职呀!”
柳清雪说着,对报案的汉子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对方摆摆手,并不在意,那人都生蛆了,想必是不在乎这一时的。
而且也没有不称职。
“班头。”
门房唤了一声,他刚刚是让人去找捕头。
刚刚巡街路上被召回来的捕头,此时对手下点点头,连县衙大门都没进去,对着那汉子问道:“在哪发现的,带路吧。”
阿常镇百姓对县衙人员都是熟悉的,一听捕头这么说,那汉子也不再在县衙前站着,立马转身带路去了。
捕头领着五六个衙役跟上,柳清雪一脸自然的跟在后面,门房拦了拦,理所当然的拦不住。
“至少拦过女郎了,县尊怪不了我。”等几人走远后,门房嘀咕了一句。
可惜县尊这次的嫁女尝试恐怕又失败了,希望那位还没到来的公子到时候不要太生气。
随着女公子年岁渐长,婚姻大事就成了县尊的一块心病,见天想着张罗结亲,反倒是女公子自己是一点不在意,一天天的查案缉凶不亦乐乎。
什么时候是个头哟!
门房望着云层想,他们这些差衙心里也着急,小姑娘都快熬成老姑娘了,还总是跟他们这些糙人混在一起。
只是若要狠心拒绝她,他们也做不到,一是不想自己看着长成的小孩露出失望的神色,二则县衙其实也仰仗女公子许多。
等到日渐西沉,捕头才再次出现在县衙前,一行八人却只剩下了四人。
“女郎呢?”门房问道。
不等捕头回答,又小声叮嘱:“让女郎注意一下,县势不稳。”
“县尊今日本想让女郎见江家郎子,结果等了一下午都没见到人。”
“刚刚把人送走,县尊又在房里看见了被剪坏的襦裙,正在生闷气呢。”
他之前还奇怪襦裙怎么坏这么快。
其实柳清雪也不是故意要弄坏衣物,只是这襦裙不知怎么设计的,穿的时候有府上人帮忙还没有感觉,脱的时候柳清雪却是根本找不到眉目。
而剪子又放得太顺手。
捕头见此,露出一个看好戏的笑容:“那县尊这气今天是发不出去了。”
“女郎去泉树镇了。”
捕头换上常服跟着门房出了县衙,“女郎认出那死者是泉树镇的人,领着山二他们要当一回赶尸人。”
“县尊更得气疯了,等女郎回来的时候还得帮着劝劝。”门房一边摇头一边关上县衙大门,“也不知道女郎哪来这么多见识,阿常这么多年的死者,就没有她不认识的。”
阿常镇的义庄都快成摆设了。
泉树镇同属于信宗府,与阿常镇相距不远,虽然如此,柳清雪几人也在野外跟尸体同宿了一夜。
到了第二日进入城门,却是先拖着尸体去了义庄,一路如瘟疫,众人唯恐避之不及。
将尸体运进义庄,泉树镇的主簿已经预先等在了义庄门口。
几人进城门时就因为过于出众的气息被守城之人注意到了,对方显然是认得几位的,于是屏住呼吸上前问了目的,就过来泉树镇县衙通知了上官。
柳清雪上前跟主簿见礼,两人絮叨了一会儿,又问了几句话,就见主簿招来泉树镇的衙役吩咐。
……
泉树镇交通便利,比阿常富庶许多,苏府作为镇里的富户,家中更是奢华。
“雪微妹子,不是哥哥说话不好听,康溪那厮看起来端方老实,实则内藏奸恶,说是取文书置办聘礼,结果一去两月不归,分明就是骗取钱财跑了。”
熊正坐在芳府正堂,恳切的看着面前这位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妹子,眸中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与关怀
“妹子何苦再等这个骗子,不过是一个锋国蛮夷而已,我早就说了,这等异国人全是些不知礼数也没有信义的阴沟老鼠。”
“妹子非要招赘于他就算了,还送钱财给他,说什么回乡取文书,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见芳雪微神情微动,熊正几步上前站在她面前,低声说着,“妹子何不考虑一下哥哥我,熊正虽然不能入赘苏家,但是我可以答应妹子,你我婚后我熊正一不纳妾二不呷妓,我们的第二个儿子也会姓苏,不会让苏家断嗣的,要是不放心,长子姓苏也可以。”
苏雪微抬眸看他,熊正见有戏,赶紧继续说道,“我知道口说无凭,妹子只要点头,哥哥现在就可以立下字据,今日就去族中公证。”
他补充道“苏家财产我也绝不沾手半分,亦可立据为正。”
“正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相信康溪会不告而别,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回来的。”苏雪微没有答应他,只说是好意。
她笑了笑,“正哥跟康溪不太熟悉,我却是了解他的。康郎不是爱财之人,他之所以入赘,也不是看重苏家财产,而是不愿我随他离家。”
“他很爱我。”
“我走南闯北多年,我还不了解锋国人吗?他们天生见利忘义。唉,妹子,你就是见的太少才会被这种人哄骗。”
熊正皱着眉头,见对方无法劝说,叹息一声,“他不会回来了,你为何不相信呢?”
苏雪微皱眉,“正哥,……”
话还没出口,就见管事从外间匆匆行来,“小姐,县衙来人了。”
“什么事?”
“没说,不过小的看见有阿常镇的衙役。”
熊正听到这话,眼神一暗,下一刻恢复了平和,“雪薇妹子,哥哥陪你一起吧,我与县令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麻烦正哥了。”苏雪薇感谢点头,整理衣衫,看了一眼正堂中间摆放的玉麒麟,以一个昂扬的姿态相见了县衙衙役。
到了县衙,却是先被带往了义庄,苏雪薇跟着衙役往前,心里渐渐沉了下去,有了不好的预感。
到了义庄,领路的衙役挥手让她进去,自己却是死活不肯前进一步了。
踏进义庄门槛,丰富多彩集发酵精华的气味铺面而来,苏雪薇难掩的遮了鼻。
但在这样的艰难时刻,她却还是注意到了义庄中一身劲装的女子。
并非是由于对方堪称绝色的容颜,也不是利落洒脱的装扮。
而是,在这个臭气熏天的义庄中,对方正一脸平和的无视了污染源头,异常认真的观察义庄的尸体。
让人不禁怀疑:
莫不是鼻子废了?
听到脚步声,柳清雪抬头,将青白的容颜盖上,“苏雪薇是吧,中间那具最出色的尸体就是你的未婚夫,我将他带回来了。”
气味最出色。
主簿与柳清雪沟通之后,一边遣衙役去寻人,一边派吏员取县志,在苏雪薇来之前,柳清雪已经把尸体的背景全部弄清楚了。
此时见到一身锦服的年轻女子,更是一眼就认出人了。
心里不好的预感成真,苏雪薇在臭气与悲痛的双重加持下身体立马就软了,柳清雪两步上前,从包里掏出一个瓷瓶,拔下塞子就往对方鼻前怼。
苏雪薇一瞬间感觉自己天灵盖被打开,狠狠灌了两盅薄荷,同时另一种不同于尸臭但不下于对方的刺激气味涌入鼻腔趟进肺腑,干呕了两下彻底清醒了。
她顾不得感谢,踉跄着走到已经揭开到了脖颈的尸体前,打眼一看不免愣住了,转头看向柳清雪。
“这样一具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你说是康溪?”跟着一起看去的熊正问出了苏雪薇没说出口的话。
台面上的尸体只露出一个脑袋,腐烂流浓,连皮肤也算不上完整,从阿常到泉树一段不小的路,装在尸袋里的生物本就脆弱的表皮系统在运输之人毫不在意的颠簸中散架了不少。
在后山被发现时还勉强能当人类的康溪,在历经千辛后已经只能用排除法证明是个类人生物了。
“自然,如果连这个都不能确认,我大费周章运个死人来泉树镇我闲得慌吗?”
视线漫不经心的扫射过去,柳清雪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不屑与傲气,微扬的下巴道尽了轻蔑,话语间的嘲弄也让人不喜,白瞎了一张好容颜。
“谁知道你是抱什么心思,怕是见苏府豪奢想要借尸体骗一笔钱财吧。”
熊正厌烦极了这样的眼神,他在异国经商时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目光,回到家乡之后再没人敢这样看他。
今日又见到了。
“你们这些赶尸人不就是靠着这些腐肉生存吗,你也是胆大,骗到苏府来了。我非得去让县令将你这种骗子压入大牢才行。”
他直接就扣上了骗子的名头,甩手准备找相熟的上官。
阿常镇的衙役原本一身常服站在义庄门口与门外泉树镇同僚进行眼神交流,正在探讨下班后去哪里吃酒。
听见熊正的话眼神一厉,转头就要呵斥,被柳清雪止住了。
柳清雪状似无意抬手理了理紧致的发冠,制止了自家人的动作,转向苏雪薇,
苏雪薇这时已经拦下了熊正的动作,回过头看她,泪眼朦胧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期许。
“女郎怎么知道这是康郎,腐败成这样,雪薇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因为我亲眼看见他跟你郎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