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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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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晴朗,内心却满是阴霾,孙珠胜坐在电瓶车上,前面是李言家所在的村子,在今天早上之前,没有人知道理言离开,可大棚一打开,唢呐一吹,所有人都知道。
里面的哭声让孙珠胜不想要继续待下去,可她的脚步不听使唤,还是站在门口,看着跪在地上的阿姨和叔叔,不管生前做了什么事情,犯了什么错,人走了一切都不再去计较,可在她心中始终会有一句话,何必呢。
何必在最开始就让李言一个人待在县城,看着爷爷奶奶离开,哥哥和父母在外地打拼,时常去旅游,何必在知道她肚子大后,直接地辱骂和咄咄逼人,不去关心她的内心和最根本的原因,何必再把她送到学校后不管不顾,任由她被人欺负,却不向任何人求助。
白色丝绸布在半空中因为风而飘着,孙珠胜抬着隔壁去触碰,就和平常一样想要努力的抓住有个支撑,却在她掌心快速滑过,像极了李言短暂的一生。
和李言认识的这几年,孙珠胜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最重要的便是开朗,从开始的沉闷被她带到现在胆子大,可教她的人却已经离开,没有了任何意义。
面对生离死别,孙珠胜更加地淡定,和当初爷爷走后的情况是一样的,开始会憋着,好像很淡定,但最后还是需要一个时机将情绪泄露。
白色大棚下坐的都是老人,都是和李言带点关系,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却不会有任何的表达,就和寻常吃饭一样,吃完就走。
孙珠胜抬起右脚站在台阶处,后面是大锅灶,几口锅竖立在一起,所有的配菜都已经弄好,就差炒、拌和蒸,最后一次上桌,这里面有李言最喜欢的甜米饭。
一盘端在手里足足有一斤重,阿姨看见她让人去桌上吃,却被她拒绝,双手端着小盘子好像不怕烫,选择坐在房子里面吃。
正对着大门的小门走进去,右侧是三个软沙发拼在一起,前面一个大桌子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左侧是和她差不多身高的冰箱,再往左边看是一张许久未用的床铺,凉席铺在上面已经积灰,再往左后面看,灰色桌子上都是些下地的工具,已经生锈,许久无人用放在这里便吃灰。
李言是在县城的房子里走的,她撒谎和孙珠胜说回去了,让人直接去学校,又和老师说晚上到学校,没有赶上回去的大巴,和哥哥那边说已经到了学校,不同人不同说辞,如果说以前孙珠胜这样的事情会认为李言是被带坏,可现在不同,她彻底的解脱了。
老师发现她没有按时回学校,打电话过去没人接听,又联系家长,最后报警确认还在家里,当母亲和哥哥回家的时候,看到的是躺在床上的尸体,推开门闻到煤炭味,味道呛人窒息,迅速地打开通风口和窗户,瞬间不再烟雾缭绕,可人已经救不回来。
她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都没有,孙珠胜以为她最起码能够给人写一封信,留些东西,却不想孤身一人走了,留下的都是伤心人。
甜甜都米饭在嘴中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咀嚼到最后反而是苦的,甜食可以让人开心,可孙珠胜心如止水,平静的好像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事情,不管喜事丧事都会有这道菜,却不是李言喜欢的。
几口孙珠胜便吃不下去,却还是强迫自己把盘中的米饭夹起来,在筷子上粘着,糖丝在眼前断开,“别吃了,给我。”
孙珠胜一脸无可奈何,生无可恋道:“一点儿都不好吃,没有奶奶做得好。”
董扬佑接过盘子拿在手里,还是热乎乎的,十月的风可不是特别凉,滚烫的米饭被孙珠胜搅和得看不下去,“不想吃就给我,怎么还弄成这个样子。”
“这不是等你说话吗?你不说我能给你?”孙珠胜说得理直气壮,可语气平和一点儿起伏都没有,“你都吃掉。”
孙珠胜看着满是烟雾的小院子,之前只觉得满是生活气息,是农村最常见的,并且还可以闻到香味,可现在却感受到窒息,那种身临其境,好像下一秒就会离开的害怕和恐惧。
另一个小房间内是阿姨的哭声,孙珠胜似乎从来没见阿姨哭过,据李言说,以前家里再苦再累都没有让她掉一滴眼泪,可如今女儿的离开却给了她打击,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三天的时间,外面城市许多记者都有上门联系她,可大部分都被拒绝,因为是抱着扩大事情影响,而不是通过这种方式帮助解决。
“给钱了?”董扬佑淡定道,他知道农村很多事情都存在人情,但像孙珠胜这样,朋友家长给钱的很少见,毕竟人情是还不完的。
孙珠胜口袋里的红包早在端着甜米饭进入到小屋内就已经悄悄地放到桌子上,拿着笔写上自己的名字,一般来说没结婚的女孩不需要随钱,可她和奶奶商量后以老人的名义给。
孙珠胜满目忧愁道:“给了,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给这点钱。”
“阿姨会还给你的。”董扬佑肯定道,目光坚定望向绳索上挂的白布,“要不要再去看她一眼,后面回来不一定有时间。”
孙珠胜点头站起来,身后沾染了墙壁上的白灰,被董扬佑随手一拍,自然地做过很多次,跟在后面朝田野里走,这条从村庄小路到田地的路久到孙珠胜最后筋疲力尽。
“我还记得刚读初中到李言家里玩,她很爽利的告诉我以后的梦想,想要有无数吃不完的草莓,她最喜欢吃这个水果,可是贵啊,五块钱一斤,现在虽然也是这个价格,但那时候我们自己手里每周也才二十块钱,可以说是吃不起。”
“所以我就放大话,说以后说有钱了,租个大棚专门种草莓,到了冬天就给她一个人吃,她还当真了。”
“有一年在地里拿镰刀割小麦,不像现在可以拿钱租大卡车来帮忙收割,李言帮我去给大爷爷家里收割,大夏天晒得脸上都脱皮,我都没有耐心,她还一个人哼哧哼哧坐着,到家看见她掌心都磨破了,明明是我亲戚的事情,却做得比我还要来劲,她和我说过很多有道理的,那时候都天真烂漫,没有什么现实的打击,觉得只要努力了就可以,但是现在来看并不是。”
“后来第二年去帮忙,李言和她哥哥出去玩,我学着她收割的样子,一天下来才收了一亩地,真的很累,以后可没有人陪着我一同收割麦子咯。”
习惯是在生活时间中慢慢养成,孙珠胜想起这些很小的事情就很难过,鞋底踢着路上的小石头,“世事无常,才体会到这句话,要是回到小时候该多好,就没有这么多破事情。”
董扬佑揪着她耳朵不放手,笑问:“你愿意回去吗?”
孙珠胜很快地摇摇头,“其实不愿意,现在所接收到的所有已经接受,那个时候的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每天过得开心快乐,不知道这些糟糕,可真的要回去是不可能,被骗过,被人心难测过,又怎么可能真的会喜欢那时候的自己,巴不得不要再像个傻子。”
董扬佑镇静道:“不要觉得以前是傻子,每件事都在历练你,让你变得更加强大,不仅仅是心态,等到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再回看现在的自己,说不定会感慨,很早明白事情道理,没有在里面越陷越深。”
“你说得好听。”孙珠胜笑话他,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半斤八两,前面的白色圆圈正在飞舞,风吹的她们找不到落脚点,就像虚无缥缈的人生,永远不会有稳定和肯定,带着未知和迷茫艰难的行走。
董扬佑哟呵一声,“怎么不相信?我教会你那么多事情,怎么就没见你学会,李言那几件小事被记得i一清二楚,合着我不是人呗。”
孙珠胜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对啊,你不是人。”
董扬佑啧了声,蹙眉揉她头顶,“我不是人,你也不是人,知道葬在哪里吗?”
前方道路太宽广,两侧也都是有人那么高的小山坡,要不是这两天家乡祭拜的人比较多,她真的能够找到地方,可现在一头雾水,说的是村东口的西南位置,可走到这片区域什么都没有,就只有飘不完的白色圆圈。
寻找李言安葬地变得困难,孙珠胜颓废地直接坐在路边,不嫌脏地拉着董扬佑一起盘腿,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眼睛四处张望,转头寻找着,最后还是泄气道:“忘了一件事,小孩和大人的安葬方式不一样,男孩和女孩也不一样。”
董扬佑站起来把人扶起来,眼睛扫到小山坡旁边的平地,土是干燥的,不像昨日下过雨后的湿润,指着那边从山坡后面飞到眼前的白色圈袋,“那个会不会是?”
眼睛很尖地发现李言安葬地,孙珠胜抬脚小跑过去,直接从大路下去,斜坡让她不由自主向前倾倒,要不是董扬佑在旁边扶着,可能就直接掉下去摔倒。
就只有一个狭小的位置,安葬在李言奶奶旁边,坟头洒满了白纸,却没有一个和她相关的,连墓碑都没有。
“你们这里是这样安葬的?”董扬佑不理解这样的下葬方式,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孙珠胜吃惊却很快平和,“奇怪吧,没成年和没出嫁的女孩子都这样,没有墓碑和名字,就只能葬在老人旁边,在下葬仪式后会把土填平,不像别人可以看得到坟头。”
孙珠胜笑了笑,“奇怪吧,自古以来的,你现在看到的两个大山坡,是李言的爷爷奶奶,爷爷的高,奶奶的矮,我当时跟在李言后面,就有一个想法,为什么要一高一矮。”
在别人纠结葬在哪里,孙珠胜却想要得到为什么女生的坟头从始至终都要低,那时懵懂地询问奶奶,只从她眼中看见无奈和无尽的忧伤。
“珠珠,奶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有很多问题,不明白那些大人放在小孩身上的责任,可是后来你走过了别人都走的路,会发现不是自己不愿意,是你不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面传下来的规矩不能改变,更不能打破,所以强加在身上的就是道德,那些道德驱使着你必须去做别人所做的事情,必须走别人走过的道路,因为在所有人眼中,你只有这一条路。”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们的选择多了,周围很多人都另辟新路,在我们看来可能是违背道德,违背了很多传承下来的习俗,但时代在变化,不会随波逐流,反而都会迎难而上。”
七八岁的孙珠胜对奶奶说的话还懵懂,对我说的内容不大理解,可现在的她回想,会发现很多都已经藏在里面。
大环境下所接触到都是相同的情况,那很多时候后人都会跟着前人的路行走,不知道对或错,就这样迷茫地被安排,人生的未来也已经定性。
“你看看现在村口的小孩,很多孩子的爸爸妈妈才比我们大五六岁,看上去就和我们一样大,孩子都已经会跑了,你不觉得可怕吗?在农村出生的孩子,没有考上大学的女孩一生已经定好了,结婚、生孩子、外出打工,然后就没了。”
“所以我不想要像她们,也不想象奶奶,却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一点儿畅想都没有,定个考大学的目标只是因为想要逃离这个环境,最起码很多离开村里的学生最后都在城市定居,远离许多纷扰。”
孙珠胜想要远离的就只是早婚早育环境,内心还是舍不得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亲人,因为对她太好了,周围又都是亲戚,可以互帮互助,心软的她见到的只是董扬佑所说的人性中部分恶,还有很多是她没见过,甚至是经历,如果有一天让她见识了,便不会想要继续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