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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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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珠胜不想过空中的星星有一天不会散发出光芒,就像李言的离去变得突然让她不能接受,坐在小轿车上,望着高速收费站,她和董扬佑正在去往Z市的路上,一个拿着湿透的纸巾陈默,一个满是泪水。
泪水怎么都擦不掉,孙珠胜哭得直打嗝,车厢内都是她的哭声,前排司机看见他们两这个样子,以为小年轻吵架,毕竟都长得不像未成年,尤其是董扬佑那大高个和成熟的气质,都让人没办法忽略。
手机铃声响起,孙珠胜看了眼,是李言妈妈,手指滑过屏幕,放在耳边,“阿姨。”
车辆下高速后,距离市区就不远,孙珠胜听着电话里面的声音,哽咽道:“我知道了。”
这是孙珠胜第一次到Z市,虽然距离不远,但这回的心态不再是想要去古城逛一圈的开心,更多的是痛苦和煎熬。
一个小时的车程,孙珠胜想了许多,却不知道该怎么见李言最后一面,不知道她最后会在哪里,可这次的奔赴让后悔不已,那天本应该去见面送她,可李言坐上了最早的一班车,没有等她见面。
每一次的分别,都让人期待着下一次见面,永远不希望分开,怀揣着激动和开心,等到的是折磨和难过。
李言新学校靠近Z市建设的高铁站,过去只要几公里,但这条路堵得孙珠胜不耐烦,烦躁到最后面露忧愁。
车辆停在校门口,孙珠胜过去和门卫说了声就直接进去,教学楼直接穿过门卫室就可以走过去,长廊都是连着的,下课后走廊全都是人,热闹得不像是一所高中。
李言传的学校是Z市名气不大的高中,但也是本地人最不喜欢,最不希望孩子去读的,因为里面太乱,周围所招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成绩差,即使成绩好也会在最后托关系转学,因为待不下去。
这所高中成为收容许多差生的地方,也让许多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没有及时发现或者制止,才会闹出人命,这时为时已晚,但这件事的发生并没有让那些学生警醒,依旧我行我素,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做得非常极端。
和普通高中不同,这里的学生有的顶着一头大波浪,有的戴夸张的头饰和耳饰,有的不穿校服在学校内到处乱晃,可这样的情况只一眼望过去就很多,多到数不过来。
董扬佑进来的第一眼,对这所学校的印象就不好,或许是因为这些人所表现出来的就不好,给人一种路边混混的感觉,就和诚信中学附近的那所职校门口经常蹲在路边的小混混一样,女孩子吊儿郎当,男孩子痞气混荡,一点儿高中紧张学习氛围都没有。
沿着长廊去宿舍,孙珠胜看见阿姨指着几个人骂,骂声回响整个宿舍楼,起初距离远听不见,可听清楚后愣在原地,感觉周遭都安静许多,只有阿姨的骂,可这回她不觉得难听,认为是对的,就应该说得再狠一点。
“我女儿在你们学校碰到这种事情,你们不管不顾装聋作哑,你们还是老师吗?这里还是学生吗?你们的孩子做了这样的事情转脸就走,让爸妈来道歉,可是我的孩子呢?死了,有种一命还一命啊,你们的孩子怎么他妈不全都去死,活在世上干什么?”
“道歉就能解决问题吗?道歉我孩子就能活过来吗?你们去看看宿舍那些照片,看看我女儿身上的疤,全都是你们孩子做出来的孽,全都不得好死,死了下十八层地狱永远没有来生,报应迟早有一天在你们身上,不是不报,是时机未到。”
“好好的一个人送到你们学校,结果全都是伤,这是你们学校第几个了?我告诉你们这些家长和老师还有领导,整个Z市都知道,我都告到省公安局,不让你们孩子坐牢我心痒。”
阿姨的撕心裂肺让看着她的很多人纷纷低下头,老师说不上话,加害者的家长却愧疚得像个哑巴,争执后依旧没有结果,女人瞧着身上带着执法记录仪的警察,不害怕地大声道:“你们学校有脸叫警察过来把我拉走,我和那些孩子的家长就敢继续上报,市里没结果就去省,省里没结果就去首都,让你们学生混不到毕业证,学校倒闭。”
孙珠胜讲不清对阿姨的情绪,在事情的发生后,埋怨过她为什么最开始不好好关注李言,如果当初没有因为儿子离开家,李言就不会懵懂地被诓骗,走上了错的路,也不会出现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可现在她看着阿姨头顶上冒出来的白发,不知是不是一夜长出来,还是很大之前就有,女人严厉的话语让周遭看热闹以及当事人纷纷闭紧嘴巴,这样的事情捂住了很久,却没想过有一天会彻底的真相暴露,学校的阴暗一面全都重见天日。
孙珠胜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阿姨旁边,台阶上放着一个大箱子,低头看过去全都是和李言相关的照片,可就是那一眼让她毛骨悚然,震惊到失语。
是李言大腿和腰腹部的照片,可这上面没有一块地方是正常肤色,全都带着瘀青有的地方还流着血,不知道是用什么刮破,弯腰蹲在地面,颤颤巍巍翻看着,其中一张是李言全部身体的照片,没有穿任何衣服。
那些人很聪明,知道哪里打不会被发现,所有会表露在外面的地方都避开,可被衣服遮盖住的却是无数伤痕。
最后一次的见面早已有征兆,可孙珠胜那时候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紧闭眼睛想要把泪水憋回去,可眼皮向下翻的瞬间,眼泪被挤出来,嘀嗒落在照片上。
校园暴力和霸凌看似遥远,可很多都发生在身边,诚信中学是县里重点学校,加上校长和主任都是市里调派,管理得自然严格,不像其他高中,会宽松一些,可这边很多都算得上私立学校,更不要说一些领导者无能,还有就是不会和钱过不去。
这所学校最开始李言妈妈只听到周围人都说进去了,不愁毕业证,管的也严格,不需要担心,好评可以说是非常多,可到头来却是骗人的。
为什么不告诉家长,因为李言先前的事情已经让女人对她不关心,放在这个学校相当于不管不顾,所以她明白说了也没有用,会让人觉得是无理取闹,专门找的借口。
而就是这样一点点很小的细节,那些很不起眼的事情,决定了现在或者未来的每一刻。
孙珠胜看了几张后本不想看下去,可不受控制的手强迫她的双眼继续注视,所有的痕迹在她脑海中被放大,身体的疼痛就好像她自己经历过,哭得大气喘不上来,没来得及更换的蓝色校服后面全部湿透,膝盖处的布料全是泪水。
如果她能够早早发现其中的不对劲,结局或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现在的她才会明白当时所有不对的地方。
李言从来不吃芹菜肉的饺子,只喜欢韭菜鸡蛋的,可那天想吃她却没有发现,在端着饺子盆放到她碗里,聊天之间提到吃饭,重要的还是被她忽略,瘦得皮包骨,照片上李言的肚子已经瘪下去,一点儿肉都没有,手碰上去就好像只有一层皮,肋骨都看得清楚,上面还有许多伤痕和瘀青。
只有那些加害者知道生前李言所遭受了什么,可她们还在学校的教室内读书,所有犯下的错由家长承担,她们则拍拍屁股走人。
孙珠胜想象不出来李言是怎么在这所学校坚持接近三个月,所有的受苦都是在她入学校的第一天,或许因为她是插班生不受到大家喜欢,而早受到言语辱骂却当做听不见,反而激起了她们的逆反心理,想要她像别人一样的服从,不管做出什么都会被否定和挨打,到最后消磨人的耐心、底气和力量。
站在台阶上的女人,这是孙珠胜第一次看到她表现出要杀人的表情,言语中的同归于尽让人骇然,后背一阵发凉。
事情没有结局,也永远不会有,当所有的暴力和霸凌全都在一瞬间被揭露,那些曾经受到伤害的人并不会主动地走出来,所以要让那些人出面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不要说去指证。
凭借着阿姨一个人的努力,并不能够做到所有事情都令人满意,可她不能停止,在寻找真相当中,去揭露所有的肮脏和厌恶,她用自己的身体、语言和力量,和对立面的所有人作斗争,只为了自己的女儿。
一直都是披头散发,即使再生气都不会乱糟糟,可今日她成为众多人眼中的疯婆子,任何目光都不管不顾,只为讨要公道,让所有人都知道,而这一天是家长日。
没有人上前阻拦,警察只记录,知道事情的头尾就不会做出任何举动,只要没有任何行动上的伤害,他们都可以接受。
校园霸凌并不遥远,孙珠胜听过很多次,周边学校甚至是马路边都能看见成群结队的学生跟着同学,面上的吊儿郎当和不屑,以及行动上的挑衅,她都曾看到过,可大多数都会从霸凌变成挑弄,从而曲解什么是校园暴力。
看似很容易理解的四个字,可如何去定义,怎么去评判什么是暴力和霸凌,成为摆在现实的问题,这条想要让真相大白,想要让作恶者受到相应惩罚的道路太难也太遥远。
匮乏无力,孙珠胜眼瞅着阿姨就这样和对面那些人力争,却帮不上什么忙,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用,最好的朋友受到这样的事情,没有办法去帮助,就只能像个胆小鬼结束一切,更不要说那些曾经被加害的人。
当勇气化作力量,力量变成语言,语言成为动力,阿姨的呵斥和质问在偌大的校园内回响,声嘶力竭的行为让孙珠胜心潮澎湃,可仅仅是片刻又消沉下去。
校园突然变得安静,只有阿姨一人说话,即使走廊上还有很多学生,但没有最开始那样吵闹,这些看热闹的学生中,有的可能是施暴者,有的也可能是受害者,可面对这样的情况,步伐纷纷停下不敢动弹,因为只有事情发生什么才会让她们感觉到一点害怕,可这样的情绪会在几天后消失,因为她们笃定自己不会去坐牢,因为是未成年,因为有法律的保护,这也成了让她们施暴的底气,从而做事情可以毫不忌惮。
在孙珠胜眼中,世界在一点点的崩塌,人性的坏可以坏到难以想象,才是最可怕的,而她看到的只是凤毛麟角,在不知道的地方,李言所遭受的殴打和辱骂还会更甚。
针头最开始扎入到身体表层是微微的阵痛,很快就会没有感觉,可是从表层到内部那很深的部分扎进去,痛苦遍布全身,孙珠胜就像这样,呆愣地抱着小盒子,这都是证据,却也是可以销毁的,死无对证的,同样也是别人可以矢口否认不当真的。
浑身汗毛竖起,孙珠胜手掌心抵着台阶站起来,她从到这儿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可坐在阿姨旁边接收到那些可怜和质疑的目光,令她左作呕恶心,是一秒也不想待下去。
董扬佑不知不觉地站在阿姨身后搀扶着她疲惫的身体,在孤立无援的时候,有人出现在她身后支撑,已然是最大的鼓励,正是因为不再孤单一人,她才会骂得凶狠,如果两个人和警察没有及时赶到,或许结果就是被学校保安压制。
阳光下女人在为了真相走出努力,那些对立面站着的人,有的或许会由内而发地想要讲出对不起,有的或许依旧不认为这是件事,有的就好像事情和自身无关像看热闹双臂抱着,孙珠胜目睹着那些人脸上的内疚、自然、平静和淡定,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能够理解她们,同时也不会在内心因为这件事的发生而忏悔,因为不是发生在自己或者自己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