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祂》巴别塔毒妇

35、列车与春

　　“你在害怕什么？”
　　他听见系统这样问，姜晏尝试平复呼吸，显然他失败了。

　　姜晏跌坐在地上，他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很害怕。”

　　因为失去了那段记忆。

　　“你想被抓走吗？”
　　系统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站起来姜晏，这不是你的错。”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马上回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二，告诉乘警你发现了一具尸.体，我建议你选择前者。”

　　以姜晏现在的状态，他很难和乘警说清楚事情的始末。
　　“那他……”

　　“就让他在这里待着好了。”
　　系统回答得理所当然：“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姜晏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你说得对。”

　　“我得去温宿，我不能被抓走。”
　　他撑着门框，摇摇晃晃站起身。尽管已经尽可能的让自己看上去体面正常，但他苍白无血色的唇瓣还是让过路人不由得担忧地询问他是否身体不适，婉拒了路人的好意，他飞速跑回车厢，喘着气仰躺在床上。

　　“吃药。”
　　“不行。”
　　系统没想过姜晏会拒绝祂。

　　哪怕姜晏现在的状态看上去糟糕透顶，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如果你想要让更多的人看到你现在的惨状，尽管拒绝我。”
　　系统没有哄着他，姜晏已经几近脱离孩子的范畴，作为少年人，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药，不够……”

　　细长的手指绷紧，姜晏撑着小桌板，眼底泛着水光：“一天两次，一次三粒……”

　　“不够，不够。”

　　他的药丢了。

　　姜晏掰着手指头数，无论怎么样，哪怕减免每顿吃的数量，依旧无法支撑他到达目的地。

　　“算了。”系统叹气，祂宽慰到：“不吃也没关系。”
　　“我会陪着你。”

　　祂知道发病时的难捱，也把姜晏的苦痛尽收眼底。因此祂没办法轻描淡写地对姜晏说“忍忍吧” “你要学会掩饰痛苦。”

　　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系统再一次痛恨自己没有实体，没办法陪在姜晏身边。

　　“没关系，我睡一觉就好了。”

　　姜晏把头抵在床板上，脆弱的喉结上下滚动。断药的弊端初见端倪，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直叫人恶心得想吐。

　　即使是这样，姜晏也不愿意给旁人添麻烦，封闭的车厢如果混杂着呕吐物，不敢想象会是一场多么大的嗅觉灾难。

　　他只能强忍想要呕吐的欲望，慢慢的，平和的入睡。

　　夜深了。

　　刺耳的尖叫划破车厢的宁静，起夜给孩子喂奶的年轻妈妈走到车厢的连接处接热水，因为孩子哭闹不止不得不抱着他在狭窄的过道内来回踱步。出于少得可怜的经验，这位年轻的新手母亲猜测大抵是到了该换尿布的时间。她一手搂着孩子，另一只手提着干净的尿布和被使用过的奶瓶，准备顺手在洗手间把奶瓶也冲洗干净。

　　昏暗的洗手间内潮湿无光，女人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伸手摸索墙壁上的灯泡开关，在视线明亮，眼前之景变得一览无余的那一刹那，女人不可抑制地发出了一声高亢的惊叫声。

　　只是出于摇摇欲坠的理智和强大的母爱，孩子才不至于从怀中脱手。

　　死人了。

　　走廊内的灯光暗了又亮，姜晏对此一无所知。
　　温让也没有再回来。

　　姜晏不舒服地蜷缩在墙角，额角冒出冷汗。昏昏沉沉间，似乎有人正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脊，但因为业务不熟，力道也无法正确把握，有好几次姜晏都觉得自己快要醒来，却被混沌的思绪拽入更深层的梦境。

　　“姜晏，姜晏！”
　　声音遥远到仿佛是从另一个国度传来，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转了一圈，姜晏努力睁开眼，小麦色皮肤的少年坐在床尾，神色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祝野？”

　　“你还记得我？谢天谢地。”
　　黑皮小狗的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来，半晌，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伸出的手微微后缩，动作也变得拘谨老实。

　　“你为什么在这里？”
　　温让的目的暂且不提，但姜晏不认为温让会这么好心把祝野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带到卧铺车厢。

　　祝野沉思了片刻，像是不知道从何讲起。
　　“我是跟着人群来到这的。”
　　他沉声道。

　　“九号车厢的公共洗手间死了人，瞬间引起了和他相连接十号车厢乘客的恐慌。”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人群裹挟着来到这的。”
　　祝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现在肯定是不行了，乘警已经关闭了连接处的推拉门，我也是运气好才能找到你。”

　　“姜晏，你过得很好。”
　　只是单纯的祝福与庆幸，不包含其他一丝一毫的情感。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我应该惊讶吗？”

　　姜晏挑眉，比起曾经害怕到腿软站不起来，现在的他可谓是淡定到过分：“死的是谁？”

　　“这我哪知道。”祝野闷闷地笑出声来：“你还真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姜晏也笑，只是那笑容里没有过多的情绪，似乎只是单纯地为了“笑”而咧开嘴角。

　　“这样不对。”系统在脑海里指导：“正常人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嗯，让我想想，这个时候你就该扑到对方怀里，向他诉说你的恐惧……还是算了，这个陌生的野小子不配。”

　　“你很讨厌祝野吗？”
　　被系统的代称逗乐，姜晏终于真心实意地笑出声来：“他哪里得罪你了？”

　　“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相见吧。”
　　“哈，确实。”
　　系统意味深长：“这很奇怪吗？没由来的讨厌一个人，他不合我的眼缘也不行吗？”

　　“你一个系统，哪来的眼睛？”
　　姜晏彻底笑出声来，趁系统还没炸毛赶忙出声安抚：“好了好了，我把我的眼睛借给你。”

　　“这样你也能看到这个世界了。”

　　系统被姜晏直白的话噎住，不说话了。

　　“所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姜晏绞着手指，一派不安的模样，此时此刻，他才真正地像个正常人，会因为旁人的事情产生一些负面的情绪。

　　祝野抬眼望他。
　　从他醒来开始，祝野就下了床，不过他一直都蹲在床边，光明正大地观察姜晏脸上各种各样的小表情。

　　他扯了扯嘴角：“是气味。”
　　“这节车厢有你的气味，甜甜的，很好闻。”

　　像是被剥开外衣的水果软糖，甜腻中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气。

　　说着他鼻尖翕动，努力捕捉空气中属于少年的馨香。

　　“你是狗吗。”
　　姜晏摸着他不算柔软的发丝，笑着问。
　　只有小狗狗才会靠气味识人。

　　祝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很担心你欸。”

　　“担心我？为什么？”姜晏笑容微顿，他抿着殷红的唇，难以置信地问：“我们非亲非故，不过是说过几句话，而且，你怎么确定我不是下了车呢？”
　　“毕竟我并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目的地。”

　　“直觉。”
　　祝野猛然站起身，姜晏这才发觉，比起他单薄脆弱的身体，少年已经长的很高了，有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生命力。

　　像是被肉食动物盯住，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姜晏并不讨厌就对了。

　　“我听说，这趟车上押着一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为了掩人耳目，不想引起群众的恐慌，这才隐瞒了下来。”
　　“所以你想说，那个死掉的人是这个杀.人犯杀的？”

　　姜晏若有所思：“那他应该是跑出来了。”
　　“你不害怕吗？”
　　“怕。”
　　姜晏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为什么……”祝野欲言又止，从姜晏白净的脸上，他看不出一点害怕的神色。

　　“有什么问题吗？”他转过头，凝视祝野的眼睛。而后，他好奇地戳了戳对方紧绷的手部肌肉。

　　“胜算几成？”
　　“什么？”
　　“如果遇上杀.人犯，逃走的概率有几成？”

　　祝野不说话了。
　　“所以，随遇而安吧。”

　　姜晏收回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你可以待在这里，直到你说的那个杀.人犯被抓住。”

　　他淡淡道：“有人已经替你买了票。”
　　“只不过，你可能需要一个新身份。”

　　第二次检查。
　　年轻的乘警行色匆匆，只是简单地盘问了二人的关系，得到姜晏的肯定答复后，他焦虑地摸了摸胸前的警.徽，警告他们关好门。

　　祝野坐在另一张床上，处理这种程度的人际交往，祝野有着丰富的经验，由他负责和乘警打交道，姜晏则继续扮演他的“傻子弟弟”。

　　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乘警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他们的话。
　　哪怕心中仍有疑虑，可他还要去检查下一节车厢，没空在这里多停留。

　　车厢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几点了？”
　　“下午三点半。”
　　祝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老式腕表，皮质的表带已经有了很严重的磨损。

　　“嗯。”

　　他从枕头下摸出药瓶，不出所料对上了祝野探究的目光。

　　“很奇怪吗？”他哼笑着拧开瓶盖，和温让一样，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我这里出了点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