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顶的决心》观繁星

8、都市传说之风衣男

　　十月天气骤变，一场秋雨之后，人们裹上了风衣，街道上迅速升起瑟瑟寒冬的气氛。

　　科技大学后门的这个老旧小区，最近流传着一则关于风衣的都市传说：
　　有个穿灰色长风衣的中年男，总是从后方紧紧跟随老奶奶们。一旦被跟踪的奶奶察觉不适而回头，中年男就会迅速掀开风衣，露出自己光溜溜的鸟，然后微笑着大步离开，留奶奶在原地风中凌乱。

　　这则传说只在奶奶们中间流传，风华正茂又高冷不可亲近的男大学生游天地对此一无所知。

　　他原本一无所知，直到这天他骑车进入小区，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那是一声十分嘹亮、极具穿透力的尖叫。

　　游天地惊得一哆嗦，循声望去，立刻看到了比尖叫还要惊人的一幕：一个中年男子向自己狂奔而来，长长的风衣下摆在空中飘荡，同样飘荡的还有他光秃秃不着一物的……鸟。

　　游天地整个呆住了。
　　直到风衣男呼啦啦经过了他，熟悉的胖胖阿姨从叉路口冒出来，气喘吁吁，大喊“抓住他！抓住那个流氓！”
　　游天地如梦初醒，立刻调转车头，猛地一脚踩下去。

　　风衣男一出小区门，立刻拐进了旁边的小公园。

　　游天地急刹车，把自行车扔在公园门口，紧紧追了进去。
　　他盯住前方那个灰色的身影，火力全开，全速飞奔。
　　但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小。

　　游天地心下震惊。
　　是对方跑得太快？还是我跑得太慢？
　　一个普普通通的流氓，同时也是田径健将的几率有多大？
　　果然还是我跑太慢了吧？

　　我竟然跑得很慢吗？

　　游天地一边追，一边清晰感到，身而为人的自信在一步步中碎成一片片。

　　眼看着风衣男即将奔出小公园，游天地瞥见公园外马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立刻大叫起来：“元珍珠！抓住他！抓住那个风衣男！”

　　元珍珠看起来也吓了一大跳，但是她立刻行动起来，兔子一般向前窜了出去。

　　就在游天地想到“糟糕！她是女孩子啊，对上风衣男会不会有危险”的一瞬间，元珍珠已经到了风衣男面前，一个飞踢，把风衣男踢得仰面后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灰色的风衣下摆散开，露出发皱的鸟。
　　路人惊呼起来。

　　*

　　五百米外的派出所。

　　就在刚才，警察逮捕了风衣男。
　　胖胖阿姨，游天地和元珍珠，还有若干路人，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全跟着过来做笔录。

　　警察人手有限，做笔录需要排队。
　　游天地和元珍珠坐在大厅的长椅上等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元珍珠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男生，心想，他刚才……是不是叫我名字了？

　　她随即自我否认：没有吧。
　　是我听错了吧。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我也没告诉过他啊。

　　另一边，游天地也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女生。
　　有一事他耿耿于怀，却不知如何开口。

　　元珍珠忍不住笑起来：“怎么啦？”
　　你看起来都快要憋死了。

　　游天地：“你觉得那个风衣男……他跑得快吗？”

　　元珍珠：？

　　游天地：“哈哈哈哈，别在意，我随便问问。你应该没注意吧。哈哈哈，也是哦，谁会注意这个。”

　　元珍珠语气肯定：“他跑得很快哦。”
　　“我毕竟经常跑步嘛，有时会刻意注意别人的跑步速度。刚才我从公园外面隔着灌木看着他一路跑出来，那个速度真的很快，很罕见的快。”

　　游天地肉眼可见松了一口气。

　　元珍珠：“怎么啦？为什么问这个？”

　　游天地没说话。
　　他看着水磨石地面，搓着手指，心中有些懊恼。

　　他原本的计划是，叉起双手，斜睨着眼，先观看对方表演，然后毫不留情揭破，最后狠狠嘲讽一番。
　　可是，命运作弄，不知不觉，气氛就变成这样了。

　　他偷偷瞥了身边的女孩一眼，却正好和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四目交接。
　　他迅速撇开目光。

　　气氛都这样了！
　　哪怕对方现在开口：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是谁，我假装不认识你故意接近你，是为了和你混熟，然后说服你参加登山社——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回答：好的。

　　不是吗？
　　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对方一定也察觉到了吧。
　　一定会趁势开口、达到目的吧。

　　游天地焦躁地等待着。

　　等待着。

　　等待着。

　　年轻片警出现在门口，朝着游天地勾勾手：“小伙子，到你了，进来。”

　　游天地：……

　　好不容易全部弄完，两个人结伴走出派出所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满天星斗了。

　　一阵风吹来，元珍珠打了个寒战，抱紧了双臂。

　　游天地看了看自己身上，是个套头卫衣。
　　……这当场脱下来的话，也太奇怪了。

　　元珍珠欢快道：“我们跑回去吧？”
　　话音落下，她便像一只雨燕一样，轻盈地向前飞去。

　　游天地也跑起来，跟在她侧后方，有些焦躁。

　　不来劝我参加登山社吗？
　　快点开口啊。
　　今晚是最好的时机哦。
　　你要白白放弃吗？

　　他看着元珍珠无忧无虑的轻盈身影。

　　喂！你是真的不打算提起这事了？

　　他闭上眼睛，叹出一口气。
　　然后加紧几步赶上去，以随意的口气提到：“前几天……大概是周一吧，中午我在食堂四楼吃饭，看到你和登山社的大金一起来着。”

　　元珍珠一愣：“啊？啊！当时你也在？”
　　“等一下，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游天地盯着她。
　　装，你继续装。

　　元珍珠欢快道：“你也认识大金？你也是登山社的成员吗？”

　　游天地摇头，“不是。他曾经找我参加来着。我拒绝了。”
　　他心想，好了，到你上场了。
　　开始你的表演吧，来劝我加入登山社吧。

　　元珍珠哈哈大笑：“大金可真不容易，找谁谁不答应。”
　　“一开始他找我们两，啊，就是我和我弟弟，我们也不愿意，推托了好久呢。”

　　游天地：……
　　他预感到，对方怕是不会按照他的预期来操作了。
　　他暗自叹气，顺着对方的话问道：“为什么推托？”

　　元珍珠理所当然道：“因为登山社很寒酸很凄惨啊。我们学校只准学生加入一个社团，肯定是要精挑细选一个受欢迎的、火热的社团啊。”

　　游天地：……
　　他继续问道：“后来你们又答应了？为什么？”

　　“为什么后来又答应啊……”
　　元珍珠转头望着游天地，目光似乎穿透了他，落在无穷远方。

　　她想起了姥爷，想起他头上乱七八糟的白发，嘴角深深的笑纹。

　　被收养，是八岁的秋天。
　　从秋天开始，妈妈就在念叨，明年夏天带你去姥爷家，姥爷家可好玩儿了。

　　九岁的夏天，十岁的夏天，十一岁的夏天。
　　她看遍了藏地美景。
　　森林、草甸、花海、湖泊。
　　当然也无数次见到了遥远的天空下，优美、险峻、变换莫测的神女峰。
　　尖尖的山顶，在阳光下就像星星一样闪亮。

　　十一岁的冬天，姥爷去世了。

　　……嘎玛。
　　姥爷留下的遗憾，我想帮妈妈补上。

　　十八岁的的元珍珠回头望着游天地，目光郑重：“因为想去山顶。”
　　“山就在那里，我想去山顶。”

　　因为想去山顶。
　　山就在那里，我想去山顶。

　　游天地听着这句话，望着女孩的脸，一时失去言语。

　　*

　　元珍珠洗完澡出来，随手拿起手机，刚好进来一条群组消息。

　　大金：【通知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
　　大金：【今天我去找了游天地，但是被拒绝了。】
　　大金：【不过我没放弃！我会另外想办法的。】

　　宝石：【！！！】
　　宝石：【你倒是先跟我说一声啊，我本来已经有计划了！】

　　元珍珠转头望去，弟弟原本坐在电视机前懒洋洋吃薯片，这会儿丢开薯片，捧着手机正激烈打字。

　　大金：【什么计划？】

　　宝石：【游师兄和我在同一个选修课。我打算先跟他混熟，探探他口风，再跟他提登山社的事。】

　　大金：【哦哦不错！感觉能行！】

　　宝石：【可是你都先去找他了！以后等我再跟他提起这茬，他要是怀疑我动机不纯怎么办？】

　　大金：【啊啊啊啊！不会吧？】

　　宝石：【所以啊！为什么不事先跟我通气啊！】

　　元珍珠突然想起傍晚时所见到的，邻居大步奔跑的样子。

　　大金原来也找过他加入登山社。
　　嗯……他看起来确实运动能力很强的样子。
　　不过可惜，他已经拒绝了。

　　元珍珠放下手机，擦着头发，漫无目的想着。

　　……原来他也是科技大学的学生。
　　也对哦，看他的年纪，也不像是上班族。
　　这么明显的事实，我怎么一直没想到过呢。

　　啊！对了！我竟然至今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下次再遇到，必须问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