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繁华》晗月慈

5、第四章 应照离人妆镜台（1）

　　手中的锦木镶玉短梳，缓缓滑过如水的长发。
　　丹蔻朱砂，点描一世倾城。
　　镜中红妆，冷漠淡然，只有紧握木梳的纤指泄露了她心中隐藏深处的决然。
　　那双眼睛通透无尘，清亮而孤寒，似极远天边的星子，遥遥望你一眼，却已照见心底。
　　一路红妆，一路惊鸿。
　　长廊中，花园里，侍婢家丁纷纷让开，却舍不得将视线从那抹远去的身影上收回。
　　直到许多年以后，茗烟依然清楚的还记得她端着茶点在院中与那抹身影迎面相逢的情景。
　　天地翩若惊鸿，寒冬白雪，那是一种怎样的动人，她已经说不清楚，也或许根本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银白的雪还未完全散去，被雪压弯的枝桠拼命的想从皑皑白雪中抬起头来，却只剩满世界的孤寂。
　　那名女子一身白衣，披着厚厚的狐裘，乌发轻挽，伫立在铺满白雪的院中，几乎要与积雪融为一体，让华伯有一种看见了冰雪仙子的错觉。
　　漫天灿烂之极的阳光，在雪间反射出晶莹的光泽，都似只为衬托她绝世的姿容而存在。她的存在，恍惚让整个世界的美丽都在瞬间变得黯然失色。
　　异常明媚的光芒在她脸上闪耀，照亮整个天地，火一般激烈的肯定在她眸中燃烧。
　　“华伯。”
　　她漫步向他走近，似乎已经在雪地里等待了他许久。
　　华伯怔怔的望着她向自己一步一步走近，最后在自己跟前站定，那样绝世姿容的女子，即使微笑，都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她浅浅的笑着：“华伯，我姓桑，名妤歌，今日特地来感谢华伯相救之恩。”
　　声音夹杂在呼啸的风雪中，惊碎一地冷寂。

　　陆老爷在书房中徘徊不定，想起华伯刚才告诉他的事情就无法安下心来。
　　“老爷。”
　　忽然，门外传来华伯略带急迫的声音，陆老爷微微闭目，压下心底的焦灼。
　　他停下脚步，淡淡开口：“是她来了吗？”
　　华伯停了片刻，声音恭谨的响在门外：“是的，桑姑娘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华伯静静的等在门外，听屋内一片寂然。
　　他并不担心，跟在陆老爷身边几十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很清楚他的心性习惯，他懂得怎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等候了并不多大一会，陆老爷的声音变沉沉的传了出来：“请她进来吧。”
　　陆老爷回过身，在看到含笑而立的桑妤歌时有些诧异的愣了愣，随即又缓和过来：“你就是桑妤歌。”
　　桑妤歌轻轻一笑，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口中道：“妤歌见过老爷。”
　　陆老爷毕竟是个久经世面的商人，饶是心里如何急切，在人前也绝不轻易显露出来，他踱步到主位上坐下，不紧不慢的取过一旁案几上的清茶，问道：“听说你是原川人士，如今家中亲人故去只剩下你一人？”
　　“妤歌的确是原川人士，家中虽不富足，倒也衣食无忧，只是不曾料到那场大火……”她的眼睛黯了黯，似乎在竭力隐藏心中的悲伤：“竟会夺去了家人的性命。”
　　“我明白了。”陆老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今日见你，只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桑妤歌平静的笑笑：“妤歌此番前来，想先斗胆请问老爷一件事情，不知老爷是否可以如实相告。”
　　“但说无妨。”
　　桑妤歌敛了敛笑意，声音镇定而冷静：“妤歌想问的是，倘若妤歌能够解决小姐眼前所面对的难题，你是不是愿意赌一把？”
　　陆诗韵说过，她是陆老爷唯一的女儿，陆老爷极为疼爱她，倘若此次不是官府相逼，他也不会让她进宫。
　　果然，她看到陆老爷眸光一闪，顺手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目不转睛的凝视她：“你究竟有何打算？”
　　蓦地，她宛然而笑，抬起头，眼中闪耀着异样的光芒，倾城倾国：“如果我说，我愿意代她入宫呢？”
　　她说得很轻很轻，然而在她说完的那一刻，华伯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陆老爷的身子也刹那间僵硬了一下。
　　桑妤歌的嘴角噙起满意的弧度，她轻然抬头，笑颜如玉，镇静而清丽。
　　她知道她已经成功了一半，也有自信可以说服眼前的人，最好的筹码，就是她的美貌。
　　从小到大，她就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也知道有的时候美丽可以当做伪装，也能成为武器。
　　她不紧不慢的上前两步：“小姐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又与秦公子早有婚约，老爷自是舍不得她进宫，但小姐若不进宫的话，官府是绝对不会放过陆家的。”
　　陆老爷缓慢的从主位上站起，有些不可思议的注视她：“我该怎么做？”
　　“收我为义女。”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简单的衣衫长袍装束下是掩盖不住的芳华：“这样的话，我便是陆府名正言顺的小姐，我想官府并没有到底是哪位小姐吧？”
　　华伯惊讶的张了张嘴，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只得在心底惊叹她缜密的心思。
　　陆老爷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不知为何，他看不懂她。
　　凝望他有些苍老的身影，她眼睛一黯，不是不明白这样做可能会造成的后果，只是她的机会仅此一次，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下一次，她怎能放弃？
　　许久过后，他忽然问她：“你以为，老夫凭什么会答应你？”
　　“你会的，因为，”她肯定的迎上他的双眸，“因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想要守护你在乎的一切，尤其是你的女儿。”
　　陆老爷不禁朗声大笑，赞许的点点头：“想不到桑姑娘倒是看得很透彻。”
　　“老爷过奖了。”
　　“不过……”他止住笑，欲言又止。
　　桑妤歌垂下眼帘，苦涩的笑道：“老爷是想问，妤歌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他默认的笑了笑。
　　她眼中的异样再次不易觉察的一闪而过：“我只能说人各有志，我已经没有了要在乎的一切，无牵无挂，倒不如最后到那个地方博一次，你们，跟我不同，你们要在乎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