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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泾都一炬焚灰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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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西坠,残阳如血,梦幻般色彩的余晖映照在苍茫大地上时,走马的三人才各自回了府。
韩彦轩驾着马临近东宫时,正巧见到门口伫立着一人,那人问着侍卫:“快去禀告太子,就说纪言求见。”
他下马来,侍卫也正注意到他。
“这不是三公子吗?”韩彦轩问:“找本宫何事?”
府里小厮见着太子回来,连忙跑出来牵着马拉去马厩,韩彦轩邀着纪言进屋去。
二人在屋内坐下,下人备上茶水和点心,纪言皱着眉头握着茶盏,喝了三壶也没说话,韩彦轩便道:“三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纪言放下杯盏,这才道来:“太子殿下,下官昨日观紫微星泛红,这几日东宫怕是有血光之灾!”
韩彦轩若有所思,问:“三公子是特意来提醒本宫,要防患于未然?”
“是,下官正有此意。”
韩彦轩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三公子的好意,本宫记下了,会当万事小心。”钦天监漆晚东从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心里没几分当真,但明面上都会领下好意,他刚喝下一口茶,就见对面的纪言泪汪汪看着他,活像可怜兮兮的小狗,心里正纳闷,听纪言抹着鼻涕说:“臣谢殿下!”
茶水在他喉咙哽了一遭,“我谢你才是,你……谢我什么?”
纪言擦了眼泪,道:“卦象天象之术,少有人信之,下官走马到任,能真心听我说话的又有几人。”
韩彦轩听这话几分落寞,轻拍其肩,道:“莫消沉,自古良臣难为,你只需做好分内事务即可,无需在乎他人眼光。”
纪言深受感动,颇为宽心,没想到来此一趟还让太子宽慰鼓励了一番,他这些天孤身奔波官场,前些日子又莫名被扣了半年俸禄,心中一时郁结难消,今日听了太子这番话后就立即散开,对眼前人生出感激的情绪来。
隔日,尚书府又来了客人。
李良珂本想推辞不见,可凝薇又来报:“大人,韩公子也来了。”
“那就都请到客房吧。”李良珂叹着气,这一连几日还真挺难伺候,果真升官发财累死人。
韩昕到客房里没见到几个尚书府的熟人,只见着同为客的纪言,打着招呼:“三公子也在?”
纪言行礼,问:“景兰君也来拜访尚书大人?”
“是啊”,韩昕颇为认真地说:“尚书大人雄才大略,今日朝堂上的一番言论更是让韩某受益匪浅,特来请教一二。”
李良珂正到门口,一阵清爽的笑声传了进来,“是吗,下官哪句话让韩公子受益匪浅了,说来听听。”
韩昕一愣,回过头来,问:“你偷听我说话做什么?”
“这是我家,何来偷听一说?”李良珂进屋来。
纪言起身行礼:“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李良珂道:“纪大人快快请坐,粗茶寡水,请多担待。”
纪言说:“尚书大人,前几日下官回家,瞧见那海棠花开得好,就备了些给大人送来,下官记得大人喜爱海棠,可巧家父也爱海棠。”
李良珂坐下,和煦地笑了笑,道:“三公子有心了,多谢。”
韩昕神色几分鄙夷不屑,“他爱海棠你都知道?三公子可真是观察入微。”
纪言道:“海棠花美艳,世人也有爱花惜花之情,与这相差无几的想来也只有那杏花了吧。”
韩昕舒眉展颜,问:“三公子也爱杏花?”
“是啊”,纪言道:“听景兰君的意思,您对这杏花可是还有一番别的情绪?”
韩昕回味道:“杏花盛开之际,莘莘学子归园,金科进士摆琼林宴,韩某有幸参加过一次,难以忘怀。”
说到海棠与杏花,二人津津道来,做相见恨晚状,李良珂在一旁斟酒,这几日官员送了好几坛子佳酿,今日趁韩昕也在,就抬了一坛出来,道:“韩公子好记性,下官多次参加琼林宴也给忘了干净。”
韩昕轻笑:“大人若真记性不好,那也怨不得你,下次还有此等好事,记得捎上我就行。”
纪言初出纪府没几日,对酒没个好印象,见二人有饮酒的意思,就想起身告退,却在这时,外头响起了一阵轰隆巨响,石破天惊!
三人立即起身,李良珂问正赶来的凝薇:“出了何事?”
凝薇道:“不知,大人,那天边出了异样,怕是出了大事!”
李良珂出屋来,才见天边浮起浓黑,滚滚浓烟直入云霄,这是起了火灾?
***
飞火工厂外水泄不通,喧嚣四起,百姓纷纷围来,倏尔让出一条道,闲杂人被起开,来了一干官兵。
这泾城的火药工厂创建至今已有二十余年,铁器哗啷,锤头叮当,时时喷吐火焰,今日滚滚泛向药粉与火炉,把这偌大的地方烧得面部全非,煤烟直冲九霄,撒下一束束焦黑的花火。
纪言赶来,太子韩彦轩也在场,他又怎会想到,原来那紫薇泛红指的竟是这地方。
摧毁的瓦屋中只剩几根黑炭似的柱子,还挂着雨珠冒着白烟,断壁残垣,满目疮痍,黑沉沉的死寂,一片凌乱不堪的废墟中倒映出的是几个时辰前肆无忌惮吞噬一切的大火,火光冲天,旋风一样向空中卷去,伴随着绝望的哭喊声,几乎充斥着整个泾城。
禁军总督道:“殿下,此事急需上奏朝廷!”
“速去!”
纪言道:“殿下,此事怕非巧合,当需启奏陛下严查因由。”
“当务之急,救人要紧。”韩彦轩疾步上前,手忙脚乱,各处搀扶伤员。
纪言心中隐隐不安,总觉此事怕是还不止于此,焦急说:“殿下,隐患险于明火,防范胜于救灾,这二者切不可落下其一。”
韩彦轩痛心疾首说:“现下已经够乱了,这时又能查出什么来?你先下去吧。”
火势已被灭尽,方才那浓烟滚滚下是熊熊大火,经一番极力搜救,伤亡过千,太医院及时派遣医师,这片黑漆漆的焦地,半日内聚拢来半个泾城的官员。
李良珂未至现场,只听消息辗转,让凝薇将近来收到的礼品都拿去当了,换做银两捐赠过去。
一路上,熏烟越发浓密,遍地花草都生成灰烬,工厂附近的几棵树都光秃成杆子,除了这炭黑的光景,便满是呜咽与哀嚎。
凝薇道:“大人,您大可不必去,太子和京兆府一早赶去,想必相关事宜都已安排妥当。”
“我自然知道。”伤亡的数目实在不算小,李良珂心中不安,总想亲眼去看一番。
“凝薇,银子都送到百姓手中了吗?就说是官家发的,这些银子若流到户部手中,怕是会被扣下不少。”
凝薇应下,李良珂道:“你先回去吧,照顾好老夫人,她该担心的。”
凝薇不放心道:“大人,您一个人怎么行?”
李良珂催促着:“快去吧,这路我熟,我很快回来便是。”
越至工厂,人越多了起来,他拿出令牌,禁军行礼,带他入了现场,除了那满地烧黑了的布帘和燃着烟的木桩,便是满鼻子呛人的味道。
“这工厂出事前都是哪些人在做些什么?”李良珂问。
禁军回:“下面人打听到,都是工厂的老师傅和一些巡查的都督。”
李良珂扫了扫呛人的烟味,掩着面咳了两声,继续问:“那工厂先前可曾出现过爆炸的事故?”
禁军道:“综册上未记载,若事故太小,便不会记录。”
这时,李良珂听得那边耳熟的声音。
韩昕问:“可核对人员了?”
“核对过了。”
“我去那边看看。”韩昕朝这边一眼看见李良珂,便朝他走来。
“尚书大人,巧啊,也是来打听情况的?”韩昕冲着他笑。
李良珂问:“韩公子方才招呼都不打就回府,就是来这儿瞧热闹?”
韩昕笑容消失,眉间显露一些愁绪,语气颇含几分怒意,“热闹?百姓流离失所,火药烧为灰烬,你不知这热闹毁了多少无辜的家庭?”
这仿佛在质问罪魁祸首,李良珂便冷嘲了一下:“总归是没祸及到韩公子,韩公子做这副样子,真叫人感动。”
韩昕也知方才的口气太凶恶了些,这会儿收了些问:“你什么意思?”他也不知方才自己在想什么,脑中浮现一些往日的碎片,是在境塞打听泾城的碎片,内心就突然惴惴不安,口气也跟着凶恶了起来。
良久,李良珂才平和地说:“今日未伤一兵一卒者,可都有嫌疑。”
韩昕问:“你这么快就查起来了?”
李良珂反问:“现在不查,等人逃了泾都再查吗?”
“你怎知这一定是人为?”
“重要吗?”李良珂四顾遍地狼藉,道:“我不过随口一猜,查清原由也方便落个明白不是?”
四面的风从缝隙吹来,他鼻尖微红,吸了寒气,打了个喷嚏。
“这儿风大,出门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韩昕解下玄色披衣,顺手给对方披上。
“谢了。”李良珂还未系,侧身旁的韩昕又到他身前,将披风带子细细系好,这漏风的敞地立即暖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