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祸国殃民》一叶倾回

40、唇枪舌剑短兵接

　　飞火工厂一事很快传遍了皇宫，次日朝堂，韩彦轩道：“启奏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不可小觑，眼下情况不明，事故的起因得需尽快彻查。”

　　昨日纪言同他说的一些话，他那时不觉有理，夜里细细想来才觉是自己慌乱中有失镇定，所做并非明智之举。

　　延昭帝道：“昨日尚书令已经启奏，这事尚在彻查，嵇爱卿，可有进展？”

　　嵇然吞吞吐吐起来：“回禀陛下，尚无进展。”

　　李良珂立在原位上，说：“嵇少尹，有什么话直说无妨，陛下在场，定然会主持公道。”

　　嵇然看过去，舌头打颤问：“尚书大人何意？”他昨日回府急着为亲王府备礼，这事给抛之脑后，现在心虚得紧，语话结结巴巴。

　　延昭帝听这话问：“尚书令有何话说？”

　　李良珂出列来，道：“陛下，昨日臣详细了解过，现场未出现可疑人物，也无明火乱置，先前也从未发生过此类情况，要说与以往不同，便只有货物来源，不知可有明细检查。”

　　立即有人问：“此话有理，检测货物何人？”

　　赵嘉业身子一颤，连忙出队来，道：“回禀陛下，臣在。”

　　延昭帝问：“可有细查？表单交上来。”

　　赵嘉业汗流浃背，支吾说：“陛下，表、表单……”众臣望向他，他半点避不得，咬牙半久闭着眼颤音道：“表单不见了……”

　　表单是昨日不见的，他想过得迅速找回，从昨夜便一直担心这事，谁曾想今早便被要求提交，话说他怎么这么倒霉？

　　“大胆赵嘉业！”果然不出所料，延昭帝大发雷霆。

　　赵嘉业吓得双腿一软，立即跪地。

　　韩彦轩怒问：“此等大事，怎么现在才说？”

　　赵嘉业胸膛就要炸开，指关节被攥得发白，“陛下，臣、臣也是昨夜才察觉，明明昨日上午还在的，臣不知怎么就……”

　　李良珂笑道：“早晨还在，下午便不见了？这事可真稀奇。”

　　“陛下”，赵嘉业浑身燥热，脑子里头翻转昏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微臣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君啊！”

　　李良珂掸起衣袖牵平整，看似无意地问：“你是不敢欺君，可若是有人借你一个胆子呢？”

　　“尚书大人莫胡言！”赵嘉业满脸通红，汗珠下垂。

　　延昭帝倒是得到了提醒，厉声质问：“到底可有人指使，还不从实交代！”

　　“陛下，臣、臣……”赵嘉业本就是胆小之人，被这连番的质问吓得差点晕厥。

　　“陛下。”这声音在朝堂上尤为清澈，却十分耳生，原来是那位上朝不足一月的景兰君。

　　韩昕出列，垂绅正笏道：“此事疑点重重，有人故意混淆视听，陛下莫要听信他人之言。”

　　李良珂琥珀般皎洁的眸子侧边流转，悠然道：“景兰君此言何意？莫不是下官在故意误导陛下？”

　　韩昕被这眼神埋了气势，望着地面说：“这话可是尚书大人自己说的，我没那胆子，也没人借我胆子，哪能呢？”

　　延昭帝道：“二位爱卿莫争辩，此等大事，朕确实头次听说。”

　　赵嘉业伏地喊道：“臣、臣有罪，臣知情不报欺上瞒下，可陛下，臣确实再无贰罪，对工厂爆炸一事确实毫不知情！”

　　李良珂抹开一丛浅笑，“赵大人莫慌，此事事关重大，只要将那表单找出来，一定能还大人清白。”

　　韩彦轩心觉此话有理，道：“凡事需讲究证据，赵大人交不出表单，如何证明你的清白？”

　　韩昕高举板笏说：“陛下，臣以为那始作俑者便是窃表单之人，甚之为工厂案主谋，不应以区区纸张定下结论。”

　　李良珂轻挑眉，面色无辜地说：“景兰君所言不无道理，可凡事都有三分理，这显而易见耳目昭彰之事也要深思熟虑，冥思苦索，那这普天下的案子何时是个结法？”

　　韩昕凌厉的目光看向他，“尚书大人，您一再咄咄逼问，是非给人定罪吗？”

　　李良珂却是轻松一笑，嘴角一勾，含笑道：“景兰君误会了，下官出言无状，可也是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如今泾城多封锁一日，麻烦也多一日。”

　　韩昕心中烦躁四起，疾言厉色：“尚书大人还真是忧国忧民，那是景兰君我视民如土，不懂百姓疾苦了？”

　　李良珂笑了笑说：“景兰君这话要我怎么回呢？”

　　朝堂众人瞧得尽兴，这素来少言寡语的景兰君竟与尚书令唇枪舌剑个没完，可真是有趣。

　　延昭帝道：“二位爱卿莫再争了，卢太傅有何看法？”

　　那立在太子身旁的便是太傅卢师离，道：“微臣以为表单被盗、工厂爆炸一事怕是真与货物运输有关。”

　　延昭帝细细斟酌起来，道：“那就先将赵嘉业收押，听候发落。”

　　跪地者欲哭无泪，这真是飞来横祸！

　　宫门口。

　　李良珂正要上轿，后边跟来韩昕，道：“这早朝上得还真累，韩某无力骑马，尚书大人不介意捎上一程吧？”

　　李良珂悠悠然看向他，伸手小迎着，“韩公子请。”

　　二人先后上了轿，轿撵缓缓往前行去。

　　李良珂坐下后就被韩昕挤了位置，右移了半截又被挤了，道：“下官这是单人轿，韩公子可还舒适？”

　　韩昕颔首着说：“挺不错，坐起来刚刚好。”

　　李良珂木木盯着左边的空位，“韩公子，你把我的位置全挤了，下官可一点儿也不舒服。”

　　韩昕才朝旁边大片的空位挪去，说：“你怕冷，我这不是体贴你么。”

　　李良珂终于坐正，整理衣冠，“说什么体贴，韩公子要接工厂爆炸案吗？”

　　韩昕扒拉指尖，道：“这显而易见耳目昭彰的小案子我可不接。”

　　李良珂轻笑，“这来的是哪一套？改过自新？”

　　韩昕与他对视，眉眼绽开，赫然一笑，“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事也能给人送进牢狱，尚书大人把控朝堂的本事，韩某今日可算见识了。”

　　李良珂余光冷冷移开，“原来不是改过自新，是追来教训了。”

　　韩昕仍盯他盯得紧，深黯的眼底格外冷酷，“要改过自新的可不是我，想来上回见着赵大人还是接了货物流通的职，对大人您献殷勤感激涕零呢，怎么，竹叶青你喝不得，他就没送别的酒？”

　　“送了啊。”

　　“那大人的雷霆之怒又是为了何事呢？”

　　李良珂又轻盈一笑，若无其事道：“酒不好喝，所以我送他去了牢狱，韩公子猜中了吗？”

　　韩昕脸色阴沉，半久挂着阴笑道：“尚书大人好手段，排除异己还让千号人陪葬，日后制服敌国也不必调遣兵将了，直接报上您的大名，敌军还不闻风丧胆？”

　　李良珂云淡风轻地说：“韩公子原来要教训的是这事，那你可冤枉下官了，下官若有那本事，又何至于斯？”

　　他只觉韩昕神色不对，哪知对方突然翻身，将自己置于背板，凶光毕露，恶狠狠道：“这个地位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李良珂，工厂一事若真是你搞的鬼，我韩昕就是化成灰烬也要拉你一起！”

　　李良珂静若幽兰，目光缓缓下移，移到对方胳膊，又往上移，移上这恶狠狠盯着他的目光，轻柔一笑，道：“韩公子误会了，下官是说也不会沦落到还坐这小小单人轿的地步，你想到哪儿去了？”

　　韩昕盯着他半晌，仍未起开。

　　“韩公子，你压着我了。”

　　轿撵正停下，韩昕松开后，掀了轿帘跳下去了。

　　这月里澹台修又来了后院。

　　李良珂远处没见着负手立着的身影，进屋才见人坐在里边的桌炕旁。

　　澹台修道：“这次你办得不错，货物流通的关口得需放在自家人手里，记住了吗？”

　　李良珂坐下说：“如今哪还有自家人？这郑国朝廷何时有过能信得过的人？”

　　“真不行就将自家人引荐去”，澹台修道：“事关重大，切不可出半点纰漏，这次姓赵的临时检查，若非我派人及时毁了表单，后果伊于胡底！”他愤愤拍桌，问：“那日的巨响听说是火药厂出了事？”

　　“是。”

　　澹台修从这冷漠的玉面中竟依稀看出忧愁来，“怎么，你为百姓痛心了？你可别忘了这是郑国。”他口中这样说，心中却丝毫未怒，这人不分国界，倒颇有几分一国皇储的胸襟。

　　李良珂道：“换人的事我会想办法，那我属下的事你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澹台修掀起茶盖，望着里头静幽幽散发清香的茶水，道：“不过这事也不用查，想必你心里早跟明镜似的。”

　　李良珂皮在笑，在这暗光中，竟显得几分阴鸷，冰寒地问：“怎么说？”

　　澹台修道：“你那属下暗杀司马臻，回来路上落入韩亲王府，韩桐用你的安危逼迫他说出司马臻一事，又从他身上搜取银针送去牢狱，你那属下应该是一早料到韩桐会做计陷害，便趁早与你断了干系，随后得知是何计策，就闯入高殿独揽大罪。”

　　李良珂使力，握着杯盏的指尖越发泛白，深吸一口气，问：“可银针在牢狱找到之时，韩桐并未完全相信长策，那便也不会有所行动，这怎么解释？”

　　他刚说完，指尖突然松开，伴着身子微颤了一下。

　　澹台修看他神色人异常，望着地面轻声说：“你这么聪明，想来也猜了正着，韩桐早就想杀了司马臻害你，不过你那属下也没白死，凭一人之力救了你这一整个府邸，将韩桐做得好计搅得稀烂，还真有几分随了你的手段。”

　　申时一刻，澹台修离去，凝薇没见主子出来就进屋来，见着李良珂坐在炕桌旁撑着额头、面容疲倦，道：“大人，这屋子生寒，咱们去西房吧？”

　　李良珂缓缓睁眼，“你先下去吧，好生照顾夫人。”

　　“大人？”

　　李良珂又阖上眼，凝薇只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