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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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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骑一前一后,很快到达岑府。正是午膳时候,岑朗跟张成在厅上吃打卤面,手擀的面条,牛肉卤。
见岑申带着桥清进来,岑朗登时笑开了花,张成立刻添碗加筷,请两人入座。
“坐,只是便饭,没那么多讲究。”岑申赶在桥清婉拒前,径直道,又问她吃不吃辣。
听到“微辣”二字,岑申扭头吩咐老仆,调些微辣酱汁来,多配黄瓜丝,不要葱蒜,不要荤腥,加两个水煮蛋。
岑朗听着,忍不住跟张成交换个眼神,笑容更灿。
不一时,面条酱汁上来,四人围坐一桌,齐齐举筷。
桥清坐在岑老将军左手,对面是张成,侧旁是岑申。她本以为将门饭桌多话题,自己很难应对,谁知岑家奉行夫子的“食不言”,桌上只有碗筷声,让她松快不少。
只是三人吃得甚快,桥清不由地暗暗加速,忽听岑申道:“你慢点吃,没人催你!”
她面上一热,想看看他,又觉不合适,遂低头不语,筷子倒是慢了下来。
一餐饭终于吃完,老仆送上切片香瓜并香茶。
岑朗接过张成递来的湿布巾,擦着手,笑对桥清道:“桥大夫,我家的泼猴,只是看起来凶,其实很好相处的。你别给吓到,该怎样就怎样。”
桥清怔然,顾看左右,心道哪里有猴子,就见岑朗指指岑申,“他,甲申年壬申月庚申日甲申时生的,四申在身,猴性十足,从小就爱刀剑,爱吃果子——”
岑申清清喉咙,沉声道:“我们下午就走。张叔,家里一切拜托你,有事飞信联系。”
“啊?”张成惊道,“这么急?明天再走不行?我已吩咐厨下设宴,咱们晚上吃个团圆饭。”
“我们得尽快离开,夜长梦多。”岑申看一眼桥清,又道,“哈辛该有动静了,我准备守株待兔。”
听到这里,桥清起身,准备回避,却被岑申一把按住,“家里自己人说话,无妨。”
岑朗点了点头:“军情大于天,早回早好。你们到了三榆镇,要多来信!对了,边镇苦寒,张成,把我柜里的裘皮袄取来,让他俩带上。”
“不用,镇上什么都有。”岑申断然拒绝,“祖父,你照顾好自己,我们过年回不来。”
正说着,老仆来报,说吕公公来传圣上口谕,是给岑申的。
岑申去前厅迎接,很快转回,“陛下诏我们明日辰正入宫。”
“那今晚还能住一宿,太好了,我这就去安排。”张成道,语气中满是欢喜。
“把我院里的西厢略一收拾就是。”岑申看向桥清,“进宫没什么,一切如常即可。”
桥清一直默默听着,闻言抬头,对上那双深眸,“进宫?我吗?”
“对,陛下要见你!”说这话时,岑申很是懊恼,适才在谷王府,不该随口拿皇帝当幌子,这下好了,一语成谶。
桥清眨了眨眼:“见我做什么?”
“去了才知道,莫要多想。”岑申尽力平声静气道。
“那我要准备什么吗?”桥清又问,“宫中规矩我不懂,要是——”
“无妨,陛下也是人,你当他是你的病人好了。”
“申儿!”岑朗插言道,“不可对陛下不敬。你把宫中进出行走应答规矩,好好跟桥大夫讲明白。还要仔细想想召见所为何事!”
这话提醒了岑申,他带着桥清回到自己院子,简单讲说觐见礼仪后,从怀里取出那份文契,让桥清签字。
“将军,我,我能不去三榆镇吗?您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但——”
“为什么不愿去?三榆镇不好吗?”
“我想多去几个地方,见识不同的药草。”
房中一阵沉默。两人的影子落在墙侧桐木衣箱上,薰风吹进窗子,掀动鸡翅木架子床上的白色床幔,挂在床头铁架上的铠甲,熠熠闪光。
“这是给陛下看的。”片时,岑申缓缓开口,认真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听闻谷王府的事了。若他盘问,咱们得应对,至少面上不能让他看出差错。”
他拿起毛笔,快速写成一笺,签字画押后,交给桥清,“这样,出了宫,你随意去哪儿都成。”
只见那笺上写道:“我岑申与桥清的文契,全由桥清处置,随时可废,可续。”
桥清心头一凛,再次道谢,在文契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
岑申亦然,看着两枚鲜红的指纹,他莫名开心,很想笑,又怕吓到她,只能紧紧忍住。
一时,张成过来,说请了裁缝,要给两人缝制新衣。
“今晚赶出来,明日入宫能穿。”
岑申拒绝,“又不是庆典节日,寻常召见而已,我俩穿常衣即可。”
见张成还要劝言,立刻道,“若陛下挑剔,我自有言语应对。”
“注意分寸,不可唐突。”张成叮嘱一句,说起晚宴,问桥清酉正开宴可好,或者再晚些也行。
桥清说都好,府上怎么方便怎么来。
“那就定酉正,吃完饭,你俩早些安置,养足精神。”
诚如张成所言,宴毕,岑朗就回了自己书房,没有留两人说话。
“你回房歇着,我还有点事,半个时辰回来。”岑申对桥清道,旋即大步离开。
桥清回到厢房,跟老仆问明洗衣房所在,随即拿了衣衫过去。
她只有青白两套罗衣,都染了尘,明日面圣怕是有碍观瞻。虽不知陛下为何召见自己,但她不想因这些小事生出枝节。
“万不能再给将军添麻烦。”她心道,“谷王府的救命之恩尚未报答,再惹乱子,怕是还不清了。”
滴答滴答,水珠顺着袍角落在硬石地面上。桥清把袍衫晾在洗衣房外的竹竿上,此时日已落山,晚霞绚烂,映红天空,不少鸟雀叽喳着飞向山林。
她立在阶上,默默瞧看,心头掠过昨晚今日的种种,不觉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桥清回过神来,抬步往回走,却见岑申立在院门口,正望着自己。他换了身家常青布袍,又站在芭蕉边上,青翠遮去了一身杀气,整个人分外柔和,好像枝头将熟的青梅。
“将军,有何吩咐?”桥清近前施礼道。
“这些活,交给下人做就是,你的手要抓药,要行针。”岑申从老仆那里听闻,她坚持自己洗衣,甚是不悦,“别说什么道观规矩,你的精力当用在医术上,真没事就歇着,养精蓄锐。”
“是。”桥清应道,并不辩解,反正明日面圣后她就要离开,他再见不到,也就不能继续约束她。
“跟我过来。”岑申看一眼她身上的白色中衣,抬脚就走。
两人回到岑申房中,桌上燃着高烛,摆着一只锦袋,一只钱袋。
“物归原主,拿走。”岑申指着那两只袋子道。
“将军,我——”
“软甲是祖父给的,你不要就还给他!”岑申立在桌前,望着站在门口的她,继续道,“但是,你最好穿上,明日入宫,不定哪里就有冷箭冒出。”
“宫里这么危险吗?”桥清愕然。
“大尚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皇宫。”
这话震得桥清双肩微颤,她默然片刻,道:“那好,软甲我收下,但银子——”
“我给出的东西从来不收回,你不要就扔掉。”岑申一顿,又问,“可是嫌少?”
“太多了,将军,我受之有愧。”桥清立刻道。
“给你的,你就受得起,安心收着。拿走!”
桥清知道说不过他,只得应是,道谢。她慢慢走到桌前,拿起两个袋子,不妨岑申忽地按住她手臂,“等等,还有这个!”
桥清惊然,只见岑申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放在锦袋上,“别那么好说话,该动手就动手!”
说罢也不给人开口的机会,断然道,“早些歇着,明早收好包袱,出宫后立刻启程。”
目送桥清回到西侧厢房,岑申又去见祖父。
岑朗正在写信,见孙儿进来,当即停笔,“你明日赶路,还不歇息?”
“祖父,恕孙儿不孝,无法承欢膝下。”说着,岑申跪地叩首,“请您保重,静候捷音。”
“这是自然,我相信你。”岑朗端坐,肃容道,“男儿保家卫国,天经地义,成家立业亦是本分,待三榆镇安稳,你务必带个良人回来。”
“我尽力。”岑申又磕了三个响头,见岑朗无有他话,方才起身离开。
“这泼猴兴许开窍了,祖宗保佑啊。”岑朗快笔写完信,让张成连夜送出,复从抽斗里拿出一张美人画像,不禁笑着点头,“姻缘天赐,也得人力把握啊。”
桥清坐在灯下,细看那匕首,五寸长短,尖锐锋利,泛着寒光,握柄上刻有折枝梨花。
桥清无法想象自己拿它刺人的模样,“权做个护身符好了。”她将匕首装入皮鞘,收整利落,上床安歇。
本以为思绪纷乱,又在陌生之地,会辗转难眠,不料挨上枕头片刻,她就见到了周公。
院中两株石榴树,花开正旺,鸟雀挤在檐下巢中,叽叽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