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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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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用过早膳,岑申与桥清拜别岑朗,入宫面圣。
吕公公等在西华门,亲自将两人引入养心殿,路上问了桥清几个养生的问题。
正平帝坐在御案后,身穿团龙袍,手边摊开几本折子。案前仙鹤香炉里焚着沉水香。
香气袅袅中,岑申与桥清行叩拜大礼。
“你就是那个被岑申带走的女大夫?”命二人平身后,正平帝饶有兴趣地打量桥清。
“是。”桥清立在岑申右手侧,垂眸应道。两人皆是白罗袍,给穿窗而入的晨光照着,分外晃眼。
正平帝眯起眼,“能得岑将军青目,你的医术一定不错。朕近来甚为子嗣事忧心,太医院的人看来看去,也没弄明白。你替朕看看,如何?”
桥清谦辞,“民女初识医道,万不能与——”
“陛下信任你,你只管诊视,如实告知便是。”岑申插言道,微微扭头,看她一眼。
“正是,朕不是讳疾忌医之人,更不会胡乱降罪,你好好替朕诊视,自有封赏。”
闻言,桥清知道推脱不开,定神应下。
正平帝起身,坐到花梨榻上,吕公公捧过御用脉枕,桥清道过“惶恐”,斜坐在榻沿上诊脉。岑申静立一侧。
先左手,后右手,又看过舌象。
“回禀陛下,您龙体康健,福寿绵长,请勿忧心。”桥清立身,俯首回话。
“那就怪了,朕至今膝下无子,连个女儿都没有,怎么回事?”正平帝道,接过吕公公奉上的清茶。
“子嗣事也看缘分,陛下正当盛年,相信加以时日,定能子孙满堂。”桥清认真道。
“你怎么也说这种话!”正平帝呷口茶,看看桥清,又看看岑申,“你俩都替朕想想,还有什么原因?”
岑申刚要开口,桥清已抢了先,“子嗣秉父精母血而生,父亲精健,若母体不康,亦难孕育。”
“你是说朕的皇后有问题?”
“未有诊治,民女不敢妄言。”
“那里就去看看皇后,如实来报。”正平帝说罢,命吕公公带桥清去坤宁宫。
养心殿里剩了君臣二人。
正平帝起身,从御案上拿起一份摊开的折子,交给岑申,“补开马市的细则,于尚书他们已经拟定,你看看,可有异议?”
于安做事向来缜密,拟定谈判细则更不在话下,称得上“圆满周详”。
岑申认真看完,只说了“很好”两字。
“还有使臣人选。”正平帝立在御案前,目视岑申,“谷王昨日入宫午膳,听闻此事,竟是毛遂自荐,要为朕分忧。你觉得呢?”
“臣是武将,只会带兵打仗,这选使臣是文职的事,臣不甚了解,无有建言,还请陛下定夺。”岑申说罢,行了个拳礼。
“那朕再想想。”
正平帝换了话头,“听说,这桥清是你军中大夫!你何时肯用女大夫了?”
“就是上次北鞑骚乱,她救了臣的一百二十一位兄弟。臣见她医术精湛,便请她留在军中。”
“用人文契呢?”
岑申从怀里取出两张折纸,打开,递上。
正平帝复又坐在花梨榻上,一面看,一面点头,“不错,签字画押俱全!”
一顿,又道,“只是你堂堂一镇将军,何时管起文契事来了?还随身携带?这不是你临时逼桥大夫签的吧?为了骗过长公主!”
“重要文契,臣都随身携带。”岑申慢慢道,“臣从不逼人做事,更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对于长公主,臣尊崇有加,从无逾矩之想,还请圣上明鉴!”
“我这姐姐,也是命苦,不过朕自会替她寻得驸马!”
话音将落,就见吕公公引着桥清归来。
原来正平帝跟皇后乃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登基后也未纳妃,是以后宫甚是清净,桥清诊视亦是顺利。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身体无有大碍,只是艾灸不得法,停掉后再加以膏方调理,当是无虞。”
“艾灸?”正平帝望向桥清,“什么艾灸?”
“皇后娘娘脾胃稍弱,艾灸神阙以补中气,但神阙穴下两寸即为石门穴,此穴不可灸,灸则有避子之效。”
闻言,正平帝脸色大变,问吕公公,“这是谁给皇后开的医方?拿来见朕!”
“遵命。”吕公公擦擦额头冷汗,看桥清一眼,快步离开。
桥清听出皇帝语气不善,心下震惊,自己的一番话竟会给别人招来杀身之祸,须得补救才是。
“陛下,医者仁心,艾灸神阙穴,的确是健脾强胃的好法子,只是操作时……”
“你是说,是皇后自己不小心所致?”正平帝喝道。
桥清怔然,答不上话。
“陛下,此事干系重大,桥清只是如实回复自己的诊断,并无揣测之意。”一旁静听的岑申插言道,“臣愿助陛下查明真相。”
“你不回三榆镇了?”正平帝瞥岑申一眼,声音顿时平缓下来,“宫里的事,朕对付的来,你管好自个。”
言罢又望向桥清,“桥大夫,你说膏方能调理,可有把握?”
“是。”桥清认真道。
“那好,你就帮皇后好好调养,即日起,你留在坤宁宫……”
“陛下!”桥清与岑申同时脱口而出。
殿上三人均是一怔,特别是正平帝,他眨了眨眼,看看两人,再看看御案上的文契,示意桥清给自己添茶,对岑申道:“太医院都是些老家伙,是时候进新人了,以桥大夫的医术,不用两年,就是院判,拿俸银,有赐宅,住在京城,风光又体面,可比去三榆镇强多了,她个女子,安稳最重要。”
岑申眸色一闪,刚要开口,就听正平帝又道:“你军中需要大夫,朕拨两个太医给你,如何?”
“不!”说这话的是桥清,她把茶盏奉上榻桌,跟皇帝行个福礼,继续道,“诚信者,天下之结也。民女不才,既与将军定立契约,自当遵守。另外,民女的医术尚不精湛,难当大任,还请陛下另选高明。”
“是吗?”正平帝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也就是说,你愿意去三榆镇,而不愿留在宫里?”
“是。”桥清认真道。
“三榆镇有什么好的?”正平帝一手轻敲案面,“宫里有很多医书典籍,你慢慢研读,医术定能精进。”
“不瞒陛下,民女习医之初,就得师父教诲,当行万里路,见识各种药材,三榆镇那边,特别是角山,民女尚未细看,此去正是机会。”
“可是他强迫你?”正平帝忽地指着岑申,问桥清,“你不要怕,有朕在,他不敢乱来。”
“没有,将军待民女甚好,民女感激不尽。”桥清急道。
岑申听着,适才提起的心悄悄放下,眸色大亮,看她一眼,抱拳冲皇帝一礼,“陛下莫要冤枉好人。”
“明白了。”正平帝颔首,“朕乃君子,自会成人之美。不过你不留在宫中,这膏方……”
“若陛下信得过,民女可推荐一人。”见皇帝点头,桥清方道出裴旭的名字并住址,“裴旭是我的师兄,尤擅经方,熬制的膏药很是灵验。”
“好!”正平帝脸上露出笑容,“说了这半天,你帮了朕大忙,说罢,想要何种赏赐?”
“这都是民女的分内事,万不敢居功。”桥清回道,“唯愿陛下与皇后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正平帝笑得更灿,冲岑申点点头,又勉力了几句,便让两人退下。
一时吕公公转回,说让皇后艾灸的是蒋太医,但蒋太医今早饭后在花园散步,忽发心痛,须臾人就去了。
“他倒是会挑时候!”正平帝一捶敲上御案,“以为死了就能护住主子,怎么可能!”说罢让吕公公近前,附耳吩咐几句。
出得宫门,岑申与桥清各自上马,扬鞭而去。
很快,两骑穿过熙攘人流,到了京城西门之外的五里亭。
“现在,你可以走了。”岑申勒马,对桥清道,“陛下的人已回去复命,不会知道。”
此时正是巳末午初,日光已然白灼,薰风穿过柳枝,扑在面上,热火火的。
桥清握紧缰绳,垂眸道:“欺君乃是死罪,若被发现,很可能株连师父,我不能。我去三榆镇。”
“你真的愿意?”岑申定定望着她,“看着我,认真回答。”
桥清抬头,迎着那双亮闪的眸子,郑重点头,“我愿意。”
笑意立时涌上岑申脸庞,将眉角眼梢都舒展开来,整个人望去,如一块暖玉。
他跳下马,走到白玉骢跟前,让桥清下马。
“下马?咱们不赶路吗?”桥清不解,问道。
“要赶路,今天赶到凤栖镇。”
桥清一怔,凤栖镇距此三百里,白玉骢虽是健马,但还没有一日跑过三百里,不知行不行。
“你骑我的马,最多戌时,一定能到。”岑申道。
“那您呢?”桥清轻轻摇头,“不如这样,您先行,我随后赶上,如何?”
“这是军令,执行。”岑申脱口道,说着就要来抱桥清,惊得桥清立刻照办。
刚在雪飞龙背上坐好,就见岑申打个唿哨,一个男子牵着两匹黑骢骏马从侧面的柳林中转出。
那男子十五六岁,一身黑布短打,走路一点声响也无,圆圆的小脑袋上长着两只招风耳,好像只小猫。
他把一匹黑马交给岑申,旋即骑上另一匹,疾驰而去,向着凤栖镇的方向。
“追上陶锐。”岑申扬鞭一指,雪飞龙立即甩蹄奔出,桥清都来不及开口,只觉柳枝一晃,齐齐向后倒去,她立刻握紧缰绳。
白玉骢立刻跟上。
岑申眸色一闪,跳上黑马,连加三鞭,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