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墙那边的萨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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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来说应该更加容易不是吗？毕竟那是一种金属啊。”
卡娜莎尔脸上还挂着刚才那种甜腻的微笑。刚才珂赛特零点几秒的错愕已经出卖了她。
“你想说什么？”珂赛特却很快恢复了刚才平静的神色，将那本厚重的大部头稳稳放在一旁。
她重新抬眼看着面前的棕发女人。
不同于卡勒斯，她更加丰满，皮肤光滑，举止大方——然而，她眉眼的轮廓却与卡勒斯如出一辙。
“你调查诅咒是为了饲养它们吗？”
她提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当然不是。”
“你调查诅咒是单纯地想要研究它们吗？”
“……不是。我是为了杀死它们。”珂赛特如实回答。
卡娜莎尔歪了歪头。
“诅咒杀害了对你来说重要的人吗？”
“目前没有，但是它们杀死了对别人很重要的人。被杀死的人迟早会……成为我珍视的人。”
卡娜莎尔笑了。嘴角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眼中却深邃无波。
她移开视线，不紧不慢地打开那本《诅咒大全一览》。
“你在撒谎，珂赛特·特休斯。”
“我说的是真话，卡娜莎尔夫人。”她回敬道。
不对……除了黑桃，真的还有人知道她的姓氏吗？她签的那份契约上有特休斯三个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咖啡馆的人只知道埃莉安娜，而卡勒斯甚至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珂赛特试探性地问道。
“不要用问句来回答问句。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杀死诅咒？这关系到你是否会得到诅咒学者力所能及的帮助。”
好吧，案件要紧。
卡娜莎尔还知道什么，无非就是异能和一些无关痛痒的信息，而且她没有加害自己的必要。
她们之间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甚至是第一次与对方交谈。
而且据她所说，她是一名诅咒学者，如果现在只靠自己查找资料的话是无法取得任何进展的。
眼下的情况有两种可能，第一，她就是学者，而且真的愿意提供帮助，前提是自己和她的研究理念是一致的。
第二，她不是诅咒学者，只想和自己搭话好浪费半个小时。
但无论是哪一种，珂赛特很清楚，仅仅靠自己是查不出来的。柏林十三会继续杀戮，黑桃永远不可能接下自己的委托帮忙查案。又是这样，自己什么都办不到。
那样特里顿就永远得不到清白。他的卷宗会永远被放在“谋杀”那一栏里，每一次都被草草翻过。
不行。
“我被卷入了一场诅咒连环杀人案并且一直在进行调查。按照上司的安排，我来这里查找相关信息。如果无法找到抹除诅咒的方法，我和我的上司恐怕都有性命之虞。”
她眼睛盯着卡娜莎尔正准备翻书的手。它僵在了半空，上面点缀着的绿宝石在灯光的映照下发出微微的光芒。
“你的上司？连环杀人案？”她又慢慢翻到下一页，头也不抬，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柏林十三连环杀人案？”
？！
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据黑桃的说辞，案子是她的上司推给她的，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况且卡娜莎尔已经知道了自己从未向除了黑桃以外的人透露过的真名。她在调查自己吗……？可是又从何查起，又是为何要查？
黑桃！
对，她珂赛特很不起眼，但黑桃有很多个身份，说不定和卡娜莎尔有所接触。
这样调查多半不是好事，难道是黑桃的仇家？……对，这样就说得通了……
察觉对方她警惕的神色，卡娜莎尔终于叹了口气，合上面前的书。
“你可能误解我的意图了。这样，长话短说吧。我不想找你麻烦，也不想找你上司麻烦。我根本不知道你上司是谁，也不想知道。我调查你是因为你和著名的葡萄酒商人黑黎亚莎跳了一支舞，你们的照片刊登在了报纸上。”
“可是我——”
“这些都与我无关。你是旬都一间咖啡厅的店员，前不久那里刚发生过杀人案。你顶替了被杀店员的位置，而那并不是简单的杀人案。是诅咒杀人。”
这些她都知道。黑桃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了。
“作为诅咒学者，我想要进一步调查此案，就是这样。至于你和黑黎亚莎，就算你是她的女友我都不感兴趣。我订了一箱酒，到现在还没有到货。”
“你第二次说的是真话，我相信你，珂赛特。但是必须要告知你的是，你已经被诅咒了。”
卡娜莎尔缓缓抬起一只手。珂赛特感觉有一股温和的热流划过喉咙，随即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
是异能！
“La forma della maledizione！”
霎时间，四周一切都变成了默剧里黑白灰的颜色。不，不是一切，珂赛特自己周身正在发出淡蓝色的光。
“看见你的心脏了吗，珂赛特？——噢不对，这个角度你看不见。很痛，按理来说你受到的诅咒是致命的，但你依旧活蹦乱跳。”
“我的异能[诅咒显形]可以洞悉诅咒的痕迹。从你进入图书馆开始，我就看见了。”卡娜莎尔拍了拍手，视野里一切空洞的颜色又逐渐恢复过来，珂赛特周身的光芒也消散了。
她吃力地抬起手摁住胸口。
“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什么？噢！你可真是……你大概不是黑黎亚莎的女朋友吧？她应该喜欢聪明一些的。我是说，你的身体可以免疫诅咒带来的伤害，不然你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我从来没见过有着这种体质的人类，也不知道这种能力是否稳定。但是有一点我敢肯定，只要这种能力失效，你就会立刻毙命。我是说，你很被动。”
“所以你是想说，如果我想活命，就只能主动杀死诅咒？而且我非干不可？”
“你难道不好奇吗？你压根没碰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东西，为什么就莫名其妙地被诅咒缠上了？”
珂赛特刚刚才知道自己被诅咒的事实，哪里会立刻想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啊？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个诅咒抓出来杀掉才对吧？
“量你也想不出来……好吧，那个让你进咖啡店打工的店员，给了你一件不太好的围裙，还记得吗？”
那上面有血迹，她第一时间还没意识到。
其实她早就该思考了，又不是反射弧长得离谱，怎么可能第一时间没有认出那是血呢？
珂赛特略一沉吟，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我碰到了血，那时候就被诅咒了。因为诅咒的某些作用我变得有些麻木，所以没有立刻感知到那是血。《诅咒大全一览》附录第328页第二行写过了这一点。”
卡娜莎尔看了看面前被合上的书，半信半疑地翻开对应的页面。
“我收回刚才说你傻的话。”
“总之，围裙上的血是诅咒的血。我因为异能的原因能够感知到，你是看不出什么变化的。而现在，我愿意帮助你除掉柏林十三，就是这样。”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有一个请求，而这个请求只有你才能完成。”
“什么请求？”
卡娜莎尔顿了顿。她的右手抓紧了桌角，声音也不自觉地压得更低。
“灭掉七城里现存的所有政府常备军。”
“什么？！”
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窗外风雨大作，天阴沉沉的，铅灰色的苍穹如同一层幕布一般笼罩在人们头顶。
黄昏倚靠在窗边，时不时用余光扫一眼打在窗户上的雨点。
周六上午，公共休息室照常空无一人。她呆在这的原因是角落里燃烧着的壁炉——眼下天气开始迅速转凉了。她可不指望粗布斗篷有什么御寒效果。
偶尔有人会路过，但她们大都会无视她。
“嘿，刚刚走过去的那个有心脏病的女孩说你看起来很蠢。”
黄昏面前的羊皮纸上毫无征兆地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她能够好起来吗？”
“不能。她很瘦弱，脾气也不好。她鼻子堵了，她现在想找点儿面包吃。”
“我没有吃的。”
“我知道，你看起来和她一样瘦，你是我在这157年以来看见的最沉默、最瘦但最健康的女孩。”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弗兰克医生。”
“我很高兴有个能和我交流的人哪。我很孤独，在你来这儿之前从来没有人注意到我。我真想来点太妃糖。”
她把笔搁在了一旁。
算起来，已经是连续第三周了。整整二十一天，没有人跟她说话，她只好在学校里转悠，和那些流连于此的鬼魂交流。
然而最近天气不好，外面又冷又湿，在为数不多生着火的屋子里只有一位弗兰克医生——他生前开了一家私人诊所，如今已经157岁了。
他喜欢对路过的每个女孩评头论足。看哪，她的头发真是太古怪了。她太胖，她吃了太多糖。她看起来是个书呆子，她又像个古灵精怪的小偷。
每到这种时候黄昏就拒绝附和他。她不喜欢随便评价别人，哪怕那人对她要无理、刻薄得多。
黄昏的眼睛是蓝色的。不同于珂赛特那样永远蒙着阴霾的深蓝，她的眼睛就像草原上的勿忘我一样纯洁而美丽。
她很瘦，个子偏高，眼窝凹陷，亚麻色的头发总是低而整齐地扎在脑后。
她很古怪，不太喜欢和其他人说话，也没有人主动和她说话。
她的名字，也不叫黄昏。
“我要去外面了，屋子里很闷。外面下着雨呢，你能感觉到吗？”
“啊，雨！唉！我已经有八十七年没有感觉到它是什么滋味了。真想再体会一次在雨中漫步的感觉啊。”
她转身披上斗篷，没有拿雨伞就匆匆离去。粗布在她的小臂上摩挲着，这斗篷的质感甚至不如她已经穿了两年的旧衬衫。
“这孩子很差劲。我没看出来他的异能是什么——他看起来也不准备向我透露。”
这周米勒小姐第三次跟卡勒斯告状时还是这么说的。
“他太弱小，太沉默，看起来像得了肺痨。他很笨，也不乐意学习。”
洛瑞斯·瑞安沉默地坐在禁闭室里。这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味儿，而且没有窗户。唯一能让他看见外面的是墙壁上的一个小洞，那大概是某位前辈留下的杰作。
外面下雨了，湿漉漉的泥土气息钻进鼻腔。他坚信新鲜空气对自己是有好处的，只是这儿没有一个无人问津的花园等着他去探索。
他把头别了过去。
“他是个没有天分的孩子，不健康，而且很容易死。事实上，我觉得他比麦沃娜更脆弱，至少她在病中还能坚持起来祷告，而洛瑞斯根本无法动弹。”
米勒小姐很讨厌他，就因为他不乐意把自己的能力展现出来。尽管她是那样令人厌恶，洛瑞斯也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随便对任何人使用异能。
“因为她会死的。”他一遍遍地对自己重复这句话。她会死的。
“谁？”
声音是从墙那边传来的，好奇心驱使着他再往墙洞外面看去。声音的主人是位有着漂亮蓝色眼睛的、约莫十七岁左右的女孩，她也正好奇地盯着他。
“任何人。”
洛瑞斯把身子撑起来和她说话。事实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和他说过话了。他觉得很无聊也很孤独。
“为什么会死？”
“因为他们想看我的异能是如何发动的——但我不能。”
“噢，所以你没能通过米勒小姐的测试，所以现在被关在这儿？”
“是啊。要是我对她用了，我保证她会被折磨到死。我保证。我不希望看见任何人死。”洛瑞斯说这句话的时候听起来很难过。
黄昏挪了挪，找到一个正好被屋檐遮挡淋不到雨的地方慢慢坐下。
“人们死了就会变成鬼魂。他们还在那儿，但是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们。他们感知不到任何东西——包括天气和实物的味道，也没法烤火取暖。”
“那糟透了，所以我不希望任何人因为我而死。你能跟那些鬼魂说话吗？我看不见他们。”
黄昏笑了，她仰头看着屋檐上的雨滴，就像在回忆过去的事情。
“当然能。我的异能就是和他们沟通——有时候还能让他们帮我的忙。上回弗兰克医生帮我把一个冒冒失失闯进我房间的男生扔出了学校。他压根儿就不是这里的学生，所以我就让他快走。他告诉我自己下午没课。”
“很厉害嘛。”洛瑞斯耸了耸肩，杂乱的灰色短发随意披着。
“你叫什么名字？”
“洛瑞斯·瑞安，或者洛瑞斯瑞安。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姓氏，但是五个字的名字听起来很怪。你呢？”
“我叫黄昏。”
“很美，但我觉得那不是你的真名。”
她怔了怔。
“的确不是，这个名字是卡勒斯夫人送给我的。自从我第一天踏入这学校开始，所有人都这么叫我。我觉得我的名字也很怪。其实我的真名也很怪，听起来比我本人老了不少。”
“说不定等你老了你就会喜欢它。”洛瑞斯开始撕墙上成片腐烂的石灰皮，它们黑乎乎的，还湿透了。
墙那边的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好像过了很久，她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缓慢而坚定地说：
“我叫萨拉。”
“柏林十三，说到底你还只是个小姑娘嘛，怎么可能不喜欢洋娃娃呢？”
女孩没有发话，她的手被一起反绑在椅子上，双脚也是。她反抗的唯一途径是用沉默和愤怒的眼神与面前的女人对峙。
“那好吧。”
穿着灰蓝色裙子的女士双手一摊，怀里精致的人偶便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肥胖的胳膊成了一堆粉白色的碎片，眼球在地上骨碌骨碌地转了几圈才停下来。
而她的头则好好地呆在原地，空洞的眼眶正凝视着自己。漂亮的金色编发一丝不乱，她敢说被砍头的女皇都不可能那么从容而整齐。
“我叫夏洛特，夏洛特·苏。很高兴认识你，麦琪娜·康坎迪斯，不如我们来交个朋——”
“你这下贱的——！！”
转瞬间，夏洛特身下的影子中蓦地伸出两只长着尖锐指甲的爪子。上面看起来沾满了血和煤灰，随时都能把她给撕碎。
“哎哎，别这么紧张嘛。”
夏洛特却只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拍了拍手掌。那两只爪子立马消失了，椅子上的女孩开始因为愤怒和恐惧而不断颤抖起来。
“我可不是下贱的什么东西，我是所有人的救世主。你想听听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的故事吗？”
她试探性地把手附在女孩的头上。“你又想着诅咒我了，尽管你知道诅咒我没用。”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我已经按你说的诅咒了她！”
“是啊亲爱的，可她没死，还活蹦乱跳的呢。”夏洛特以一种不失遗憾的口吻回答道。
“我的诅咒对她也不起效果。她不仅碰了围裙，还摸了那把枪，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那我就不能放你走了。”夏洛特蹲下身来，帮女孩把白色的长发别在耳后。
“可是你答应过我说等我诅咒了她就让我走！”
“我可没这么说过！不过你若是这么想离开我，那就给你个机会吧。”
夏洛特贴在柏林十三的耳朵旁边悄声说道。
“亲手杀死珂赛特·特休斯，然后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墙那边的萨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