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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玫瑰与白山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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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孩子们怎样?还和以前一般太平吗?”
黑桃对着高脚杯中的液体露出一个微笑来,随即抬眼凝视着对面的白发女人。
她很明显意识到了,但警惕地扫了一眼酒杯后脸上的神色却有所缓和。
“你知道的,一直都不……他们中的一些太过于顽皮,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人把你的三明治扔掉了。”卡利欧普叹了口气,“他们浪费了相当一部分,有些已经腐烂了。”
“嗯哼,不太坏。再过些时候他们就该去寄宿学校了……等着瞧吧。”黑桃把酒杯端到嘴边,又轻轻放下:
“那些东西是喂了鸟,还是外面那几条可怜的狗?”
“……我想是鸟。那些狗最近都忙着争抢领地呢……它们打得头破血流。”卡利欧普端起杯子:“或许孩子们不太想念你——你的突然造访总能让他们感到心绪不宁。”
“是吗?”
黑桃抛出一个探询的眼神:“那可就是你的问题了……我有充足的理由指控你管教不周。我是说,他们扔食物的事情,你当时应该在场?”
卡利欧普把杯子推回桌上,眼神笃定。
“是某个狡猾的孩子瞒着我干的。等我赶到后家里的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在学校周边等了三天。”
“我可以辞退你。”黑桃漫不经心地搅拌着杯子里的方糖,补充道:“如果我发现是你默许的话。”
“那时候你随意吧。”卡利欧普将视线从黑桃身上移开:“别忘了我们的花园,我想到目前为止它都被打理得很好,没有一丝被蚊虫入侵的迹象。”
“是吗。”黑桃点了点头,举杯致意:“敬白山茶。”
杯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敬玫瑰。”卡利欧普一口气把酒喝完:“下次不要逼我喝酒了,我不喜欢这种味道。”
“那好吧。”黑桃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便放下了,露出一个与刚才截然不同不同的亲切笑容来。
“……天啊,不要对着我假笑。”
“那好吧。”笑容消失了,她的面容恢复了冷漠的神色。
黑桃经常对着别人笑,不管是有心的还是无心的。可能从一开始她还有些真诚,后来只是纯粹的身不由己吧。
卡利欧普没有见过她发自内心的微笑,从来到[peste]的那天直至现在都没有过。
但是毫无疑问,在这样危急的关头,她粉饰太平的笑就如同孩子拙劣的谎言一般不攻自破。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一般,黑桃从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用眼神示意她离开。卡利欧普站了起来。
她们拐过一个亮着路灯的街口。晚上七点在曼城顶多算是一天的开始——行人的数量并没有减少的迹象。
“诅咒的情报和首领的情报,你想先知道哪个?”卡利欧普率先打破沉默,“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准备去把那孩子抓出来,我们最晚明天就得动手。”
“……首领,还在怀疑我们吗?”
“准确来说是在怀疑你。我提交了那孩子的证据,但是没提她在哪。我现在是奉命出来搜查,只有一周时间……你消失得太久了,不止首领一个人怀疑你要叛逃。”
“你还知道些什么?”黑桃心不在焉地问道,“说到底你的执行队就是我的手下,我们是从属关系啊?如果我要叛逃首先就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找柏林十三而后消失……这样就连你也找不到我。”
“你要是死了首领不会放过我的,黑黎亚莎。我们都清楚……或者说,我什么都清楚。”
“噢,得了!”黑桃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你觉得光靠自己的审判记录就可以读懂所有人的心思吗?你就是个[peste]御用断头台。”
“这不好笑,黑黎亚莎。”
“别这么叫我!现在把那个诅咒的情报给我,这是命令。”
“是。那孩子叫麦沃娜,麦沃娜·康肯迪斯,以前住在孤儿院。她如今在内城的学校里成为了那里的一名学生,年纪最小。她跟柏林十三的长相基本吻合,合理怀疑是双胞胎姐妹。她的异能很弱小,但她在某次决斗中打败了学院的另一位新生。”
“另一位新生?”
“是的,他的名字叫洛瑞斯。根据我收集到的情报,他没有异能。”
“没有……异能?你是说,他——”
“没有异能。他甚至没有用以发动特殊能力的武器或者器物,身体也比较羸弱。我暂时夺取了教师的视觉,看到了这一切。”
“这样啊……那,他大概是荒原原生人类吧。”黑桃点了点头,不准备继续深究这个话题。
但她又突然猛地抬起头来,像是意识到了某些令人恐惧的真相一般,脸上疲惫的神色一扫而空。
卡利欧普看见了她的眼睛。这一次它们看起来就像警惕到了极致,随时准备逃跑的兔子一般。
“我再确认一遍。”黑桃的语速变快了,常年坐在审讯室里的卡利欧普终于从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安的情绪。“他没有……”
“我说了我什么都知道,黑桃女士。包括你的异能,还有你的——”
“够了!”黑桃压低了声音,语气严厉:“你要对我动手?这可真不像你能干出来的事!”
“我什么都干得出来,女士,毕竟我是组织御用断头台。”卡利欧普慢条斯理地举起手枪,将枪口抵在她胸膛。
“您大概没什么遗言,我也不想听。该烂的就随它烂掉吧,永远没有人会知道……”
“你不会这么做的,卡利。”黑桃没有躲,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神色冷漠。“你不敢。”
卡利欧普神色毫无波澜。没有半分犹豫,她扣动了扳机。
咔哒。
喧嚣的夜晚忽而变得寂静无声。
“黑黎亚莎!”
一个模糊的声音自身畔传来,她翻过身去,堵住耳朵。
“黑黎亚莎,醒醒!咱们得去实验室了!”有人伸手来拉她,“今天要汇报——”
她猛地睁开眼。
一个明媚的下午,阳光透过纱窗刺入双眼。她适应不了这种强光,眯眼挣扎着看清来人。
是啊,好像很久很久都没见过这么明亮而刺目的光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她似乎还对此求之不得。
“啊,是你啊,德拉。”她撩了下散乱的头发:“你没和四眼仔在一块吗?怎么今天突然回学校了?”
“研究需要的数据出问题了,我们是来找资料的。”她看起来有些急促,“正好和你的课题有关系。”
德拉克莉娜是他人眼中的天才,比所有人都要提早修完学业。她跟黑黎亚莎同龄,但是早早就毕业了。究竟是什么东西能难住她,甚至是她和宁洛·德洛索两个人?这个问题还要问自己?
黑黎亚莎觉得她在开玩笑。
“别傻了,无毒霉菌吗?你去问问夏洛特吧,我对于研究不是很上心……我一心只想毕业。”
德拉克莉娜点了点头,仓促地转身离开。
德拉克莉娜·辛赫莱,一个她们彼此之间都知之甚少却又对彼此生活无孔不入的人。
宁洛大她一届……不过她也马上就该变成德拉克莉娜·德洛索了吧,她能感觉得到。所谓“天才只能与天才为伍”,那小德洛索应该也是个天才——当然,要是真的会有小德洛索的话。
被这么一打扰,黑黎亚莎睡意全无,索性站起来走向图书馆的方向。
“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你这是要去图书馆吗?”
不知走了多久。好像才刚出教室门,又好像木地板一瞬间就变成了石板路。黑黎亚莎抬头,对上了一个揶揄的眼神。
“你从图书馆过来吗?哈,肯定是被德拉和四眼仔打搅了?”她高兴地看见对方的神色添上了几分无奈。
“别嘲笑我,我简直感觉自己被朋友抛弃了。”男人沮丧地叹了口气,“他特别着急,从上次毕业典礼之后就是这样,半年来我们都没怎么发消息。那该死的研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把他们难住了?”
“不知道。要是他们都解决不了的话,世界恐怕就要毁灭了吧。”黑黎亚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
“特里顿?”
“嗯哼?”
“我只是确认一下,你没有爱上宁洛对吧?”
“天哪!”特里顿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回敬道:“你爱上夏洛特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笑得很释怀。他们放声大笑,有时候就像明天再也不会到来一样。
然而明天总是会到,无论他们愿不愿意。就像你现在可以看见未来有无数条路,但是站在未来你却只能看见一条命定之路一般。
“毕业快乐,黑黎亚莎!你能拿到及格的分数简直就是不可思议!”棕发男人兴奋地跟她击掌:“这真是太棒了!我还担心你不得不重修呢!”
“谢了!确实费了些功夫……不过最终还是成了。”她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毕业快乐,特里顿。”
“你知道吗,我本来在策划一场超棒的毕业旅行,但是德洛索夫妇来不了了。”他有些沮丧,“只有夏洛特和露西说可以去,我想你也会去。”
“他们结婚了?!”
“是啊,那两人真是太恐怖了。没有爱,没有告白,没有求婚,没有婚礼,维系他们的仅仅只是一张证书……他们都疯了吗?”
“天才的事情你少管……对了,你们说好去哪了吗?我会带上所有摄影装备的,我们可以给他俩寄很多漂亮的明信片。”
“天哪,我敢打赌德拉克莉娜会用它们打草稿。不过祝贺你,你终于可以坚持自己的爱好了——只要他们别用我的脸打草稿就行。”
“我如果是宁洛就会在一堆里面把你的脸挑出来打草稿,真的。”
“你真绝情!四眼仔不会那么做的。”
毕业旅行一直在下雨,从出发到回程。黑黎亚莎只能在室内拍摄潮湿的风景或者在户外拍摄潮湿的特里顿——只有他的兴致丝毫不减,并且很愿意在下雨天奔跑。他每次都跑得很快,然后在泥坑里滑倒。
他有点儿太过了,不像是在撒欢,更像是在释放某些负面情绪,在刻意地……甩掉某些东西。
她还比较喜欢雨天,因为雨天才是自然界所有的生灵苏醒的时候。或者说,雨洗净了它们身上的灰尘,让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呼吸。
雨天的空气很冷、很清新,更加令人安心。站在雨中她感觉自己真的活着,或者说自己的内心真的活着。
特里顿走在前面,她试图抓拍一张绝美背影。但是特里顿突然跑起来冲向前方的池塘,他的帆布鞋湿透了。
“你要是敢把我的相机溅上该死的泥点子我就把你杀了。”她用打趣的口吻说。
但是特里顿这回没有回应她。他捡起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狠狠地往池塘里掷去,激起一个声音沉闷的浪花。
“特里顿?”
砰,又一个浪花。
“你还好吗?”
砰,一个稍微小一些的浪花。特里顿的头发湿透了,雨水正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打湿了衬衫的领口。他依旧不准备停下,眼睛死死盯着那一滩被雨滴搅乱的涟漪——还有一次次变得模糊而重新清晰的面容。
“特里顿!”她放下手中的相机冲过去,摇了摇他的肩膀:
“回去吧,不然明天你就会得重感冒的。”
特里顿转过脸来看着她。他看起来有点累,而且眼神很迷茫。
“我……”
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没有问出口。
“啊,你都——你的相机会坏的,咱们回去吧,我渴了。”语毕,他转身往回走,留下黑黎亚莎在原地愣了两秒。
可能是雨水的原因吧,特里顿确实感冒了。但是他后来喝了生姜可乐之后明显有所好转,只是不如来时那么兴致勃勃。黑黎亚莎没什么大碍,她把新照片贴在了旅行册上。
只有雨,没有人。
往日留痕,到底是放不下人,还是放不下过往呢?每一次站在那儿,所有事情会在眼前重现,那个黄昏。
雨是有记忆的,它寂静无声地等待着,在下一次纷然落下时,把那些令人难以忘怀的种种,混合着它独有的悲伤而哀漠的气息翻出来,一滴滴砸在地上。
然后总有人会为此停留。
啪,一块石头沉入水底。
回程时,夏洛特和露西明显情绪高涨。
“我宣布,我和露西会结婚。”夏洛特一把揽过露西的肩膀,另一只手高高举起瓶子:“我们已经爱上彼此了。”
“哇。。”特里顿皱了皱眉:“你的女朋友怎么说?她同意这门婚事吗?”
“我愿意!”露西的脸涨得通红。
“……天呐,你们谁买的酒?——露西,别喝了!那不是你的饮料!”黑黎亚莎抢过酒瓶:“夏洛特!那也不是你的饮料!快放下!”
“我发誓不是我。我去年发现自己竟然酒精过敏……”特里顿往座位里缩了缩,“一口都喝不了。四眼仔因为这事儿嘲笑我来着。”
“是吗?”她看了看旁边还没动过的两瓶,“真有意思。”
“等等!你要喝这个吗?我听说它的劲儿有点大,而且你看,她们只喝了几口……”特里顿指了指露西和夏洛特,“我没法挨个把你们三全部送回家。”
“你就放心吧。”黑黎亚莎推了他一把,“我比你想得要厉害。”
最后她把剩下的全喝了,一点事都没有。夏洛特和露西在离开车站前就已经清醒了。
“天哪!这简直比我叔父还不可思议!”特里顿瞪大了双眼,“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可以走直线吗?”
“得了!”黑黎亚莎重重地推了他一把,“我说了我比你想得要厉害。”
但是味道并没有那么好。现在若是让她去喝的话,她大概率也会拒绝掉……当时是为什么要喝掉它们呢。
为什么呢。
后来特里顿忙着自己的项目,很久都没有再跟她联系过。而她呢,一心一意地当她的摄影师,生活除了有些孤独依然还是美好的。
直到噩耗接踵而至。
世界好像卷入了一场风暴,而她,成了那个风暴中的局外人,伫立着,颤抖着。
或许是错觉,或许又不是。黑黎亚莎在某天清晨和往常一样去拿照相机,但是它孤零零地躺在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四周什么东西也没有。
自己为什么要腾出这么大的房间用来安置一个相机?
而且相机比她想得要轻不少。
手中的重量好像与记忆中的不同。黑黎亚莎感到一阵眩晕,她推开窗户朝楼下看去。
户外的空气寒冷而潮湿。余光中,惨白的太阳悬挂在天空,如同被梦境的帷幕天空被灼烧出来的一个小洞。
街边不断有人从屋内走出来,脸上神情困惑而迷茫。一个,两个,然后所有人蜂拥而至。他们四处张望,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就好像这个世界是全新的一样。
人们穿着长款晨衣。
他们的行为加重了空气中的诡异感。对,空气好像也是凝滞的。
她试着深呼吸。然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肺里,她急忙把相机放在一旁,揪住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人群汇集成一个黑色中夹杂着彩色的漩涡,直到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他们才缓缓离去,就像蚂蚁爬回洞穴一样。
黑黎亚莎和他们一样缩回自己的巢穴,关上了窗户。
就在当天下午,一份报纸上刊登了实验室爆炸的消息。
死亡名单的两个名字很是醒目……
她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但是当好不容易接受了邮箱的存在后,她还是拿起了报纸。薄而宽的纸张散发着油墨的味道,它们仿佛来自很久很久之前,却又清晰地存在于当下,就在她双手中。
好奇怪。
黑黎亚莎至今都忘不了自己当时的感受。
她没法很快接受,那个天才死了,死在自己的研究结果发布会上。不过冥冥之中她好像又能感觉到——
一切都是注定的。她就是会死,尽管放在以后也是。人们总是要死,早死晚死都一样……
[人类的本质是蚂蚁。]
突然涌入脑海的陌生念头把她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世界,在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剧变?
或者说她做了一个梦,一个长睡不醒,泛着柔和光泽的梦。现在梦破裂了,寒冷的空气钻入鼻腔,这种诡异感却比现实还现实。
但是在内心深处,黑黎亚莎就是感觉自己的生活有所变化。
或者说是世界有所变化,寄生于其上的人类自然也跟着变化了。
她没想到,再见特里顿时这种真实的诡异感再次增强了。
他瘦了很多,身体健康也急转直下。当她敲响房门时,他没有回应。
门没有锁。
“特里顿?”
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了?
她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有那双棕色的眸还保留着色彩,其间闪烁着从未见过的狂热光辉。
黑黎亚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好像什么都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他笑了,嘴角牵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弧度。然而那种笑给她一种犹如浮在冰水中的不适感,往日特里顿给她留下的印象正在逐渐消散……
等等,什么叫“往日?”
特里顿·特休斯一直都是如此,在学校里也是。不苟言笑,井井有条,他甚至从来都不会和自己的朋友开玩笑……
他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和他做了这么久朋友,黑黎亚莎自己心里当然是最清楚不过的。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对……
再次对上那双棕色的眸,她只剩下满腹狐疑。
“你也觉得世界发生了变化吗,黑黎亚莎?”他终于开口了,嗓音有些嘶哑,“我还以为只有我在想这些。”
“……嗯,实话说,我感觉你和我印象中有些差池,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她使劲甩了甩头,似乎是拼命想要理解现状。“我感觉你不该是现在这样的,就是不该。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然,我现在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不太好,这么久没见,肯定会和你记忆中的不一样。”特里顿点了点头。
“但是你记得的我,应该是什么样呢,黑黎亚莎?”
一个探询的眼神。
“我……”
是啊,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她不知道,支撑着她对现状一探究竟的诡异感此刻开始动摇了。好像就该是这样的,一切都是,有什么好奇怪?
特里顿依旧认真地等待着她的回答。“这个问题很重要,如果你回答不了的话,我可以先把你想知道的全部告诉你,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什么?我想知道的是什么?”
“就是这个世界啊。”那种冰水一般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冷漠。黑黎亚莎看着那张熟悉不过的脸,这种表情也的确是她记得的……
“你以为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吗?”
“……或许是吧。”
“你觉得现在有战争吗?或者换句话说,你觉得自己还活着吗?”
“……现在难道不是和平年代吗?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你大概理解不了,但我还是可以确定地告诉你。千百年来的和平被打破了,世界正在毁灭,所有人都在走向不可挽回的毁灭。”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令人难以理解和接受的字句突然从他嘴里蹦出来,那种恐怖而奇妙的诡异感又回来了,萦绕在她心头。
“人的本质是蚂蚁,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蚁穴。”他轻声说道,脸色愈发苍白。“现在它已经被高温铝水灌满了,我们正在被烧死。”
“你在说些什么?!”黑黎亚莎冲到他身旁,一把揪住他的肩膀:“你是说我们都死了吗?!”
特里顿脸上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来。“是也不是,或许我们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活着。”
“那,到底是谁造成了这一切?世界还是发生了我们理解不了的变化,对吗?”
“我们自己。蚂蚁。”特里顿摇了摇头。“你冷静些,黑黎亚莎。”
“我做不到!我觉得世界他妈的就像一个诡异的大漩涡!”
“世界正在下雨,会有人撑起一把伞的。从天空上撕下来一片,黑色的,成为一把伞。我们可以等着救世主来——”
“什么他妈的救世主?!”她已濒临崩溃。
“你走吧,我们没法继续交流了。你会影响到我的精神状况,剩下的事情我写信告诉你,好吗?”
“……”
那些糊成一团乱麻的信息突然化作一条直线,巨大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抱歉,我太情绪化了。……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你觉得还是,那我们就还是。如果你不这么想,我们就不是。”
雨越下越大,四周弥漫着一股愈发浓重的雾气。黑黎亚莎浑浑噩噩地走出房门,凝望着白色的雨幕发呆。
好吵。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讨厌下雨,尤其是这么大的雨。
讨厌下雨。
讨厌寒冷的空气。
“等等……”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特里顿。他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淋雨不利于身体健康。”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我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两周后,一封邮件塞在了她的信箱里。
“这个家族的第一个人正被绑在火刑架上,最后一个人正从烈焰中走出。”
她轻声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