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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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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国生活从好奇新鲜和手忙脚乱开始,疲惫于万事万物靠自己通关,孤独寂寞是常态,慢慢地也很有成就感。
江欢南从胆怯拘谨到情绪自洽,慢慢习惯这里的生活,习惯早上啃一片抹果酱的面包填肚子,喜欢上了傍晚时盘腿坐在草地上看英文小说的惬意。
生活如此安宁,安宁到曾经那些年的兵荒马乱一点点模糊,有时候江欢南会猛然想起和言千乘骑自行车四处游荡的雨天,也会突然冒出想给他打电话的冲动,最后归于平静时她都会感谢自己基本的理智。
周末,江欢南去程晓云家蹭饭,两人搞了四菜一汤,撑到面对面拍肚皮。
江欢南指着糖醋排骨一脸贪心,“程阿姨,这排骨我要打包带走,放在冰箱里,周一到周五每天吃两块以表敬意。”
程晓云很是得意,转念又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你寄宿家庭那对中年夫妻不是华人吗?她们不搞中餐吃?”
江欢南撅撅嘴,“完全西化了,比我的饭还马虎,早餐咖啡,午餐沙拉,晚上还搞沙拉,有时候我下厨搞点油烟还要被念叨。”
程晓云笑,“那就每周末乖乖来我这报道。”
江欢南委屈巴巴点头,其实那对夫妻只是性格冷淡,人还是不错的,刚住进来时每天下雨天气阴冷潮湿,她们会把移动的暖炉送到江欢南屋里,还告诉她不必节省电费。
有两次电视里的新闻报道某某学校又发生抢劫强J案,那个康叔都会过来敲门嘱咐江欢南放学早点回家,如果晚上需要接她也可以。
江欢南都是笑着道谢,再找机会买点小东西送他们,得到对方淡淡一声谢谢结束。
江欢南喜欢这种感觉,彼此知道对方是靠谱的好人,却界限分明空间自由。
突然,程晓云收了笑,语态闪烁,“南南,我昨天接到大乘电话了。”
江欢南一怔,被击中后下意识躲避袭来的阵阵钝痛,“程阿姨,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坐下来听我说,大乘哭了,在电话里说你丢了,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他一直在找你……”程晓云哽咽了好几次,昨晚上哭了好一通。
江欢南摇头摆手,说不出一个字,夺门而出,喉咙紧的让她窒息,逃到外面才敢大口喘气,她绷了几个月的弦终于断了。
哭累了就蹲下来坐在路边,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停停走走,直到有人递来一瓶酒,那黑人语气轻佻眼神猥琐,“嗨,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
江欢南瞬间清醒,勇敢骂了一声,“你自己没有家吗?!”飞快消失在那人的视野,一口气跑回家。
冲进门时,康叔先是皱眉头质问她什么横冲直闯搞那么大动静,知道原委后又告诉她如何躲开那些黑色醉鬼,又修检门廊处的照明灯,小声嘟囔,“亮灯的房子他们不靠近的。”
突然,江欢南觉得自己该好好走这条自己选择的路,曾经亲手斩断的人和事,就别再牵挂了,眼前的人和事,珍惜并过好当下。
在她努力之下,眼泪就真的倒流回去了,她不允许自己再失控。
*
从那以后,程晓云只字不提言千乘,侧面打听到的国内一切事宜都对江欢南屏蔽。
江欢南也开始了魔鬼式的勤学,有了假期就四处打工,把自己活成机器人,像安装了永动机似的。
寒来暑往,日复一日,第二年程晓云就真的没有再资助江欢南了。第二年的那个暑假江欢南考了驾照买了辆二手小车,寄宿家庭的康叔从国内搞了一批很有创意的工艺品供礼品店售卖,批发价分给江欢南一些。
那个夏天,江欢南拉着满满一后备箱货跑遍这座城市所有的集市,给每样工艺品编了一套不凡的背后故事,外国人相当买账,赚到手软。
那天,她买了一瓶很不错的威士忌和夫妻二人共饮,由衷感谢,“很幸运,在我不幸的时候遇到了你们。”
康叔浅笑,“我们其实很挑剔的,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很优秀,我们流着相同的血脉,这点小忙不足挂上。”
婶婶嘲笑他,“这么简单的成语也不会用了,你真是不中用了,不足挂齿!”
三人大笑,聊国内国外,聊学业生活,但对彼此的私生活都很有尺度,老两口知道江欢南从不提起父母,也就明白了大概。
江欢南见过客厅钢琴上他们和儿子的旧合照,却连一个国内电话都不曾接打,就能猜到那是不可触及的话题。
可这次,康叔竟主动问江欢南毕业后的打算,如果打算回国,他可以联系他儿子给予关照,“我儿子很优秀的,开了大家公司,很会赚钱。”
康婶给老公使眼色,“你喝醉了,快回屋给我睡觉去!”说完,拉着人上了楼。
江欢南没在意大叔说了什么,反而细细琢磨起未来的去向,回国吗?不,哪怕她想那片土地想到发疯,她也不能不该回去,至少目前她还要在这里强大内核,武装外壳。
她还没准备好。
迎来又一个新年,程晓云的家政公司越来越火爆,收益屡创新高,让她顺利在富人区买了价格不菲的小别墅。
“南南,这房间是留给你的,等你毕业就直接搬过来。”
江欢南环顾这间布满阳光的房间点头,又摇头,“程阿姨,我还是决定不当电灯泡,你和nike安安心心过二人世界。”
程晓云不久前结识了一个肌肉白男,度过了暧昧期,不出意外会走到一起的,组建新家庭指日可待。
“nike也很喜欢你,你就是在这里住一辈子也没关系……对了南南,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程晓云突然满脸悲痛,眼底泛泪。
江欢南蓦地心窝绞痛,伴着剧烈跳动,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短促而痉挛地喘气,“是国内出事了吗?”
程晓云点头,“上个月的事了,大乘打电话来,他爸爸……走了。”
江欢南神情一晃,“谁?走了?什么走了?!”
程晓云抱住眼前浑身颤抖的人,“是真的南南,言海走了,突发脑出血,刚送到医院人就走了。”
江欢南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眼前突然晃荡出言叔笑着从厨房里端出排骨的身影,“南南,看言叔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快动筷子!”
顷刻间,巨痛汹涌袭来,像一把刀子在她身上剥皮割肉,眼泪和哭声吞噬了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也吞噬了她心里刚刚筑起的堡垒。
江欢南在那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坐了整晚,言叔是那样一个好男人,像亲爸爸一样待她,他还那么年轻,他是言千乘唯一的亲人了……
*
那段时间,江欢南如同行尸走肉,阳光和笑容彻底从她脸上消失,她的时间被四处赚钱和毕业论文占满,近一米七的身高瘦到只有九十斤。
康婶熬了鸡汤给她端来,“丫头,你这样子不行,瘦成一把骨头了,遇到再难的事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江欢南道谢,挤出一丝笑,“谢谢您,我没事的。”
转年五月,在那个寒凉还未完全散去的时节,江欢南终于拿到了毕业证,那家她最钟意的公司通过了她的实习申请,日子中午开始逐渐明朗。
这两年江欢南搭着康叔贸易公司的便车赚够了生活费,还完了第一年欠程晓云的学费,曲折又励志。
眼下程晓云决定在秋天举办婚礼,江欢南数着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打算献上一份大礼,所以她需要更多的钱。
而这时,她已经离开寄宿家庭几个月了,偶尔周末会抽空去探望他们,带一张披萨或一只烤鸡,三人还会像以往那样围着桌子喝点酒聊聊天。
那天,因为项目进度提前,早早下了班,江欢南买了大叔和婶婶最爱的甜点去看他们,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对劲。
康叔前几天在院子里摔倒,骶骨处粉碎性骨折,卧床恢复至少半年起,康婶正床前床后照顾着,家里乱作一团。
康婶偷偷抹泪,“人只有老了躺在床上才能不嘴硬,你叔一直信誓旦旦,八十岁之前都不需要人照顾,这还不到六十……”
江欢南安慰着,又帮忙收拾了家里,坐下来陪康叔聊天。
“丫头,本来我是要下个月回国的,之前国内到的那批货有问题,那边解决态度不明朗,我付了几百万人民币首款,如果人不回去亲自找他们,就只能彻底认栽了。”
“他们彻底不回邮件了吗?”江欢南意识不到那是怎样的不明朗。
“他们搞了一堆糊弄人的质检报告,但我们收到的设备就是坏的,已经僵了数周了。”
江欢南很气愤,一时间也只能想到打官司这种办法。
“丫头,替我回国处理这件事吧?我不会亏待你,争取回来的赔款我分两成给你。”江欢南错愕,第一反应是拒绝,她哪有本事和身份替康叔处理这样的要事。
“国内,没有人能替您去处理吗?”
康婶过来摇摇头,“讲实话吧,我们那个儿子早就和我们断绝关系了,已经好久不来往了。”
江欢南想说点什么,康婶又抹着眼泪补了句,“这笔钱要回来,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找个地方安心养老。”
其实,江欢南不是一定要帮这个忙的,但有些事并非理由充分才要做,好像她就应该在两双期盼的眼神中点头。
回到公寓,思考到深夜,她打电话告诉程晓云自己的决定。
电话那边连 nike都跟着鼓掌叫好,“南,真是天使女孩!”
出发那天,晴空万里,空气里有丝丝甜。
程晓云在机场鼓励江欢南,“有些事如果不想做,那就不要勉强自己,那些人都没资格。”
这些话已经在她心里打过无数遍草稿了,江欢南点头,拥抱后转身离开。
她只是回国,不是回家,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