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彦页jing

10、三

　　离开时，孩子的脸上笑容宣示着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尽管他的眼里写满了疲倦。
　　男人蹙眉，没有想到岚烟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如此高兴，心里不禁懊悔那日轻率做出的承诺。

　　阖上门，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
　　岚翊也不转身，直接问那人：“一路上，没有被他发现吧？”

　　风隐将手中的鸟笼呈给男人，道：“阁主难道还是信不过我的功夫？况且少主一路只想着到这儿来了，哪里还有心思看有没有人跟踪他？！”
　　听了风隐的话，男人似乎十分开心。
　　嗯，一路上只想着到这儿来……

　　男人并未将鸟笼接过，只是将束在鸟脚部的金丝解开，没有了束缚，那金鸟试着拍了拍翅膀，未过多久就失去了踪影。
　　风隐皱起没有，将空空的鸟笼丢弃在一旁，不满道：“既然阁主早已下定决心不要了，又何苦让属下将这畜生再带回来？”

　　男人勾起唇角，并不解释。
　　风隐抿了抿唇，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多话了，这个男人做事什么时候给过人解释了的？
　　可他还是鬼使神差般的将心里的疑惑尽数说了出来：“阁主这么看重少主，怎么不亲自去帮他？他若是知道了……”

　　“他需要的是独立。更何况，他的自负不允许自己无故接受别人的帮助。”
　　听男人的解释，他似乎很了解那个孩子。

　　风隐一时无话辩驳，眉头未松反紧，又换了一个话题：“阁主，这些年过去了，您从未让我们去寻找鄢公子，您难道就不想找到他吗？”

　　男人虽站在翼苑中，可他的眼神却没有落在这月下庭院中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当初君落尘对他的承诺：“不论是谁先找到他，如果他承认了，那他就是君山永不改变的鄢主。若非如此，你便可以放心的呆在他的身边，本座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岚翊揉了揉阵痛的额角，就算直至今日，他依然不敢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可，现在的他才懂了什么是——情难自制。

　　男人回过神来，微微扬起唇角，笑道：“其实阿瑟很顽皮，你们别被他的冷漠骗了。他不是无情，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而已。阿瑟说过，他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他从未骗过我，更何况我已经……我相信他。”

　　风隐觉得岚翊的笑容着实诡异，不由得啧了一声，却不敢对男人的话妄作评论，只道：“只要您觉得好，那就好了。”

　　男人这才转过身打量了一下他，问道：“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
　　“六年有余。”风隐有些迟疑，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来。

　　男人冷笑了一声，刚才还有的一丝柔和，在此时此刻已然消失殆尽：“没想到他走了后，淳于策就将你安排到我身边来了。我有些好奇，这六年来，你在暗地里究竟给他报了多少信呢？就像这次，他是如何得知岚阁里出了内奸？我想，这应该不会是碰巧吧——怎么会正好赶到秦书也来这儿了呢？”
　　风隐顿感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一时喘不过气来：“我……属下，属下不敢！”

　　男人扬了扬手，道：“罢了。有了这次的事情，他也算是死了心了。墨馨的事情还用不着你们插手，我会解决。既然她还想继续演下去，那我也就奉陪到底了。一个女人，还算不上什么威胁。至于你——你当初来这里的目的我就不再追究了，虽然你曾经是淳于策身边暗卫，但你要记住，你现在的名字是风隐。”
　　风隐的头瞬间又低了几分：“属下省得！”

　　“好好的跟在烟儿的身边，不要做越矩的事情。我岚翊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男人最后的一句的话很轻，就像他惯用的杀人方法——轻而狠绝。

　　风隐已被他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听了男人的警告更是不敢再有多余的想法，只是不停的点头称是。
　　气氛沉郁了一会儿，风隐才敢出声问道：“阁里刚收到了墨庄的请帖，属下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望阁主明示。”

　　“倒是可以让那女人回去住住。”岚翊未假思索的答道。

　　风隐嘴角抽了抽，要知道，那请帖可不止是说想接墨馨回去探亲，岚阁少主岚烟也在被邀请的行列。
　　风隐不禁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却只敢低声问道：“那少主……”
　　男人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将心里早已拟定的计划说出来：“我自有安排。”

　　风隐这才战战巍巍的退了下去。
　　离开翼苑时，冷汗已经顺着他的额角滴落到了他的衣襟上，风隐只觉得刚才那一刻比生死拼杀还要让人胆战心惊。

　　*

　　君山之中，无处不是烟雾缭绕。
　　淡淡的烟雾围绕在四周，几缕微弱的薄光洒在地面上，让人看的不真切。若说轩玉山是仙境的话，那么这里就是绝离于世的圣境——神圣而不可侵犯。
　　这里的风景远比轩玉山还要虚幻，却是一种惑人的美，让观景的人不禁流连忘返。

　　能够到达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来寻找君山的人，若不得君山主人的认可，任你是谁都进不到这君山里来。

　　君山虽然神秘，但是人人都知道：八国之始，源于君山。
　　君山不只是一个地名，更是一个势力——是八国的国主都不敢得罪的势力。
　　虽然现在天下八分，而八国各有其主，可各国国主均不敢违逆了君山主人的意愿。
　　辅佐各国国主的国师都来自君山，他们在君山成长，学习相同的知识，却有着不同的个性，至始至终只效忠于自己的君王。

　　要问君山主人是谁，八国百姓无人不晓那三个字——“君落尘”。
　　但若问及此人年龄几何，便是无人知晓了。

　　*

　　一童子御风而行，直接落到了一个简单点缀的院落里。
　　童子迅速撤去幻术，急急地敲响了紧闭的门扉，朗声道：“君座，君座！宫觞有事禀报！”

　　屋内无人应答，虽然很急，但童子没有再敲响那门了，只是站在门外左右徘徊，希望屋内的人早点给出答复。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屋内才窸窸窣窣的传出了声音，童子这才展眉而笑，伫立在门扉一侧，等待屋内人出来。

　　又过了许久，门才被打开，只见一名身着白色亵衣的男子眉眼稀松的走了出来。
　　咋一看去，只觉得这男子鬓角的两屡的白发实在是突兀之极。可男子的容貌却是精致至极，看模样该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细细看去，男子的衣服上还用白线绣着暗纹，整个画面确实落雪后的梅花枝桠。只是一件亵衣就如此精雕细琢，若是换了正装，也不知会华丽成哪种模样。

　　童子迅速迎了上去，福了福手，把语气放轻了去：“打扰君座休憩，实属宫觞之罪。”

　　男子摆摆手，脸上写满了不耐：“废话少说！你即已扰了本座的清梦，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休想本座饶了你的罪！”
　　童子打了个寒颤，只敢在心里懊悔刚才的鲁莽：“君座，宫觞这么急着来，是为了替宫冥给您报信。”

　　男子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童子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宫冥说，鄢主的气息已经出现了。”

　　骤然听到“鄢主”二字，男子的神情就发生了改变，原本稀松的眼角变得犀利起来，他淡淡的勾起了一个笑容，原本傲然的气息，也在这一时有所改变：“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虽不知道男子口中的“他”是谁，童子宫觞还是陪笑道：“既然如此，那君座，君座……明年的烽火盛宴，您……”
　　对于宫觞的唯唯诺诺，男子很是不满，他直接挥手将他的话止住了：“本座会亲自前往。”

　　得了男子的允诺，宫觞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前后只是短短的几句话，他就觉得够让人心惊的了。现在，他只想早些离开这里。

　　男子顿足于庭院中，院中有一大片盛开的梅花，幽幽的暗香沁人心扉。此情此景，与院中那些素雅的帘帐十分相衬，可见布景之人心思之细腻。
　　梅花之盛，已然独占鳌头。

　　男子扬起衣袖，一阵清风扫过，只见枝头的梅花花瓣伴着清风徐徐飘落，恰是冬日里落雪的胜景。
　　男子扬起唇角，笑叹：“零落成泥碾作尘。”

　　站在一旁的宫觞怔住了。远远看去，男子的脸颊在梅花的衬托下更加妖娆起来。本就将他当做神的宫觞，眼里已经写满了崇敬和爱慕。

　　男子掐下枝头的一朵梅花，不是玩赏，却是将那花瓣一一碾碎：“瑟儿，如果一开始你是呆在我身边的，那你的决定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一缕忧伤逐渐在男子的眼里化开。

　　宫觞却知道男子已经是恼了，不敢再沉迷于眼前的美景，愣是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哪知男子只是轻笑了几声，挥开衣袖，将自己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再看时，原本那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宫觞吸了一口气，急声问道：“君座，这……”
　　少年勾起了唇角，这笑容与刚才那个男子的笑容十分神似。
　　只见少年眼中冷光一扫，宫觞便噤声了：“今日就下山吧！许久没有出去过了额，本座都有些忘了他们长得什么模样了！”

　　宫觞不敢多言，躬身领了法旨：“宫觞这就遣人去准备。那，君座想先到哪儿去？”
　　少年未假思索，轻轻的挑了挑眉，似是寻衅：“往年这个时候，墨庄的墨梅应该都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