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渡春风》木离风

3、夜雨

　　半响后，院落的人都散去了，江影从屋顶纵身一跃神情略带严肃道“公子……”
　　话音未落，林逸宸便示意他禁声，指了指屋内。
　　江影恢复往日话峰“公子你的马可真快啊，我都要累死了，快快快让我进去歇会！”
　　说完便推着门便要进，一推门两个侍俾站于桌前，一个簪着双环髻，着一身葱黄棉罗裙，眉清目秀好似流光间便能将柔情传到人的心口处。另一个则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翠烟长裙，身着淡蓝色的薄云纱，那双纤纤玉指更似琴弦。
　　四人对视一番，江影缓缓退后几步，躬身道“公子小人这就告退！”
　　厅堂内错落有致，案上摆着些精致的席面，林逸宸进屋便脱掉了官袍奔劳一天已是饥肠辘辘，随后抬头向身着月白色的长裙的侍俾问道“姑娘可否会弹音？”
　　那双玉手似葱白，不过指间处微微细痕还能看清，略微瞧上一瞧便知习琴多年。
　　女子略微颔首，转身朝窗帘下古筝席侧而坐，手指拨动琴弦犹似细雨打芭蕉远听无声静听犹在耳畔。
　　站立旁侧的女子为其斟满酒，将不远处的佳味尽数摆落于盘间，细品果真是百味调和菜香肆意，他抬头微言道“斟酒赏美人，相伴乐无辞”，然后将斟满的酒杯递于旁侧的女子。
　　柔和的目光打在林逸宸的脸上，他嘴间含笑，似是已沉浸其中，旁侧的香还燃着，琴声似断似续，不过转瞬弦声断裂，站着的人被林逸宸一把扶住并将人置于里侧的床榻。
　　“江影！”林逸宸喝了一声，江影夺门而去“去把她移到榻上！”
　　江影停顿片刻才缓缓移步，想着拉着她移步，可是人已经昏死过去，不得已才抱在怀里嘴里不住的说道“木鱼声声叹断我情，木鱼声声叹断我情，木鱼……”
　　“公子，我……”林逸宸片刻还未听清他的说辞，抬指将案着上一颗珠圆蜜透的果子弹到他嘴里，顷刻间便没了声音！
　　推开折扇窗，下面有一条窄巷，门卫处的护院未闻院内的琴声，互视一眼顺着门缝朝里望了望“睡下了！布政使的美人计果真是屡试屡验啊，管他是市侩商旅还是王公贵邹凡是进了咱这院没个三天是出不来的！”
　　撩人的月色悄悄滑落，阵阵凉风席卷而起，雨水顺着林逸宸的鬓角滑落，换好夜行服后片刻便能没入这漆黑的夜色中。
　　江影行动如风，踩落之处没有半丝声响。
　　江影本是巴蜀枫和寺庙长风大师收养的弃子，也是这样的一个午夜，寺庙外一阵孩童的啼哭声惊扰了在佛堂中下诵经的长风，他推开门看着婴儿哭红的脸，决心收养他。
　　枫和寺的寺规很严，众弟子要每人晨起练功，登山砍柴，耕种粮食，日落后还要诵读经文为众生祈福，这健步如飞的身手便是从小练就的，长风大师说他骨骼惊奇是个练武奇才，果然后来众弟子发现他的速度惊人，所过之处可不留半点痕迹。
　　林逸宸是皇族，封为蜀王后便四处招募侍卫看守他的府邸，后来他跟着长风大师学医为了找到合适的草药方子，他去过山间草地，高山涌海这一路上便都是江影随行，后来江影便成了他林逸宸的贴身侍卫！
　　白日里他未出现在赵世雄跟前，是因为林逸宸要他去探路，所以在他未入城时便乔装成商贩四处勘察地势，凭着他的动作不出两个时辰他便将四凰的各处查落清楚。
　　四凰之地富饶，百姓有赖以生存的土地，然而近两年却上奏朝廷说水灾频发，粮产欠收交上来的赋税不及瑶城界的三分之一，而今日看了这城池营垒稳固，他赵世雄的私人庭院别致，生活各处都别致讲究。
　　“今日你去城中环绕，可发现什么了？”林逸宸速度不减，说话的气息却很稳！
　　江影迈开步子，靠近他道“我发现城外有几处庄子看压着一群人，那群人个个衣衫破旧，头发蓬乱，比咱们寺庙的苦行僧归行后还瘦弱，我打探了一下，他们说是被城中士兵赶到那里的！”
　　拨开前方的树枝，他继续说道“庄子内有吃食，那群人还很愿意在里面，他们原是城中乞讨者，因所住地区发生旱灾，不得已跑到北边乞讨，原本他们想逃出巴蜀，可是官兵拦着不让他们走！”
　　说着，林逸宸不禁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雨水依旧顺着他的鬓角流下，他也没有再擦拭。
　　江影似乎终于能说话了，半晌后他看林逸宸不作声，又一连说个没完没了。
　　“我看那些百姓很是可怜，可回到城中，那赵大人的庭院布置的很别致，在院落值守的时候我还看了看他的书房，你猜我看到的是什么？”林逸宸没有说话，他知道只要他不说话，他便能一直讲下去！
　　“是珍宝，我从未见过书架上不摆放书籍，摆放文玩字画的，里面有前朝大师的字帖，元稹，对就是元稹大师的字帖，玉器，瓷器，就连书房的座椅都是铸造工艺巧妙的青铜……”
　　林逸宸甩了甩衣袖上的水渍淡然一笑“你最近有长进啊，字画都能识得一二了！”
　　听到这声夸奖而不是让其闭嘴，江影不由步子又快了些，林逸宸发现每次这种长跑，只有江影高兴他的脚步便会更轻更快，有时他都追赶不上，这难道真的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
　　“公子，不远处的山庄就是四凰的储粮地了，这里有重兵把守我白日里窥望了好一阵也不见有人出来，而且我发现这里好像设有全天巡防，队伍陇长首尾不断，山庄四周还设有亭台，看守军盯得紧，就算是砍柴农夫经过此地都要严加盘查审问再三！”江影无奈的挠头说着。
　　内部不能探其一二，只能在此等候时机。
　　隐匿在树枝旁的林逸宸没有作声，静静看着巡防的士兵“赵世雄把粮食保护的很好，谎报灾情，不缴粮税，还建立了这么一支军队，无非有两种可能！”
　　江影找了个结实的树枝坐下道“难不成他还想起兵造反？不缴税还征兵，这人准没安好心！”
　　“这么说就严重了，四凰在地势上不占优势，稍起战事便会殃及城池安全，不过他适合作业靠北有涂山牧场，靠南的有巴郡的水源，这里地处平原，而且土地大部分都靠近中部，夏季雨水涨起来便说巴郡之水祸及他这方土地，所以他要积累财力修城池造水坝拦截巴蜀的水患！”
　　林逸宸也坐在树间找了片茂盛的枝头挡了挡雨，“今日我从南一路过来，除了靠近城中地段水坝甚少，四凰的土地分布遍野，随处一地被大雨淹没就没了收成，只留少片土地进行耕种！”
　　“啊，那公子城中人口这么多，他只让人开垦一半，那剩下的人怎么办？”
　　“剩下的人？”林逸宸顿了顿，继续说道“一半的粮食供给整个四凰，人只有饿不死就不会生事，不生事官府便不会管！”
　　枝头茂密的树叶将这雨遮挡了几分，四周鸟儿挥动翅膀抖雨的声音不觉传了出来，声音阴沉。
　　和着些冷风冷雨江影倒吸一口凉气，他不禁打了个颤道“那他这是放纵天祸了！”
　　“放纵天祸！有了灾祸朝廷不但不收税赋还要拨银救灾，你说最终受益的人是谁？”
　　林逸宸冷笑一声，不远处的亭台被忽而袭来的强风吹灭了灯火，四周黑漆漆一片，底下的士兵依旧来回巡查，他看着那团漆黑纵身借着树枝跳到临近天庄的丛林中。
　　江影紧随其后，雨越下越大，集聚在地上形成了水坑，忽而前方有一士兵喊了一声“雨势大了，排水队速速排水，莫要让水进了仓储！”
　　听着口令，刚刚还在巡查的一队人员随着将领在沿河道处开始挖渠道，准备将汇集于一处的雨水排出。
　　漆黑的夜色下，不想飓风大作，浪声如雷，众人纷纷忙着排水，江影趁势将两名官兵放倒，换上他们的衣服进入了山庄。
　　入了门，檐下风铃随风晃动，叮铃作响，门内有两处镂空窗在雨夜下光影斑驳在墙上，朝里面走去并没有人，进了堂内林逸宸看到书桌上摆放着剔红砚盒，纹饰精细，沟壑纵深，宣纸上的墨迹还未干，转而轻慢的脚步声便传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便藏匿于一座形似于小型的阁楼处。
　　“钦儿，钦儿你在吗？”低缓的声音夹杂着几丝俱色，将斗笠放于桌上关紧了门。
　　苏子钦听到这声音还在翻书的动作戛然而止，转身绕过屏风冲了出来。
　　“爹，你怎么来了！”少年声音清朗细腻，犹如旷野中的竹笛一般。
　　一袭青衣缓缓划过台案，伸出手搭在苏阳的臂膀间，看着面目苍夷的父亲他心疼起了几分又许是太久没见，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泛起了红晕。
　　苏阳由着儿子搀扶坐在了椅子上，用布满老茧的手掌胡乱在脸上擦拭着雨水“今日降雨，本是要我们巡防的去挖沟排水，我趁着雨势大跑过来看看你！”
　　回想这五年来，父子俩一个深处明堂，每日看书籍绘画打发时间，一个禁锢于幽室任由外面那群狗官呼来喝去，苏子钦心中苦涩难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