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青红浅碧

22、第十章（二）

　　付少卿一直追到楼下，拉住夏彩恩，才发现她居然哭得那么厉害，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我不要在大街上和你吵。”夏彩恩努力要离开身边的男子。
　　“那我们上去再吵过。”付少卿拖着她往回走，夏彩恩却一直往后躲。他不管，只拉着她上楼，说：“我们真正吵一架，否则你憋着我也堵得慌。夏彩恩，我没苏泽那种耐心，今天我们好好吵一架。”
　　“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我说过了，我们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我不可能忘记苏泽，我不会喜欢你的。你的东西，我不稀罕。”夏彩恩试图扳开付少卿的手，但她始终力薄，拗不过与自己一样倔强并且正在气头上的男子。
　　付少卿忽然顿住，沉沉地盯着夏彩恩。第三次，这个女人拒绝他。但是如果付少卿因为这句话而放弃，他和苏泽又有什么两样？他也是发起强就拉不回来的脾气。夏彩恩既然走进了他的生活，他就不会这么轻易地让她离开。

　　夏彩恩，不是你不喜欢我，而是你不敢这么做。苏泽带给你的伤，大大超过了你给他的痛。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起来？

　　他的凝望总是带着悲悯和怜惜，纵使气愤。
　　夏彩恩不要被这样看着，所以转身要走，走得越远越好。只是付少卿的手一刻都没有松开，她不能像当初离开苏泽那样走掉，他不给她任何机会。
　　“你还要走去哪！这个世界这么小，你到哪，都不可能逃开。夏彩恩，你难道不能清醒一点吗？”付少卿拉着她就要回公寓。一直到回了房间，那么大的空间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他看着张皇无措的的女子，她靠着门，一寸一寸地下滑着身体，最后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只一个人在哭。
　　付少芷就在门外看着。这个时候手机突然震动，是苏泽，说他在门口。
　　付少芷没想到苏泽真的会来，而且这么快，于是轻手轻脚地过去开门。
　　开门见着神情愁苦的苏泽，付少芷撇撇嘴，朝付少卿的房间看了看，轻声说：“他们在里面。”
　　苏泽会意，静默走了过去。
　　熟悉的地方，只是隔着一道门板。
　　苏泽没敢碰，却已经听见里头夏彩恩的哭声。
　　记忆里的女子总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她真的很少哭，纵然过去流过泪，也有他陪在身边，为她拭去，然后告诉她——有他在，一切都会好的。

　　那个时候，她都很相信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坚定地点头，也真正给了他很多很多的勇气。
　　“我一直都很清醒，我知道我和苏泽完了，从当初她妈告诉我一切之后，我就知道所有的事都没有结果了。我本来打算找个时间和他说清楚的，但他早了我一步。我当时听到他说的那些理由，真的很想扇他一耳光。为什么就算分手他都要瞒我？难道我就不值得他去相信？我在他看来只是包袱吗？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被人这样否定过，他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知道他是不想我们的分手有太多牵绊，他希望我可以过得好，没有他的日子会是新的开始。但他不知道，他瞒着我，直到我了解了一切，才觉得我们的距离原来那么大。当初他还说要和我结婚，但连最起码的坦诚都没有给我。他要保护我，又知不知道我真的想了解他有多辛苦。我想帮他分担，但是他没有给我任何机会。”
　　“我真的不想离开他，在一起那么久，我从来没像他提出分手的那一刻有那么强烈的感受。这个男人，已经让我习惯去看，去想，去放在心里，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讲，就要分开，我有多少不甘心。”
　　夏彩恩仰头，房间里是暖黄色的灯光。她突然想起那次苏泽换灯泡的情境。他的专注和仔细都仿佛回到眼前，还可以听到他说她笨得像小猪，怎么都找不到工具。

　　但我真的喜欢看你手忙脚乱的样子，乱了头发，穿着宽大的睡裙到处找东西，找不到就很懊丧，但一直都不放弃。等终于找到了，你又开心得比比赛拿奖还兴奋。
　　夏彩恩，你每一次这样的表情，都让我觉得没有什么再比看见你欢蹦乱跳的样子更幸福。我真的，很喜欢那个没头没脑却依旧执着的你。

　　“祈林一直劝我不要再想他，甚至要把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扔掉。我还记得当时自己抱紧了它们怎么都不肯松手。祈林说我自己虐待自己，但我就是不想扔掉。我希望空气里有他的味道，因为他不是真的要抛弃我。那样的原因如果换了是我，也会那么做的。苏泽一直是那样有责任感的人。”
　　“只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和念贞在一起。付少卿，是你把我打趴在地上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摔得痛。他就在我身边，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而且他已经订了婚，和我的好朋友……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很大，却原来这么小。苏家的分公司一直开到这里，甚至苏家还在这里定居。我和他在一个城市，却一直都没有遇见过。”
　　“不见面也好，否则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只是经常还会想起那些过去，醒着的时候，做梦的时候，看见学校碧绿碧绿的梧桐，他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慢悠悠走着。要做梦的时候，我一定笑，要醒着的时候，我就哭。”
　　“他以前老问我，为什么我只会对他傻笑。我说那是因为我觉得我不是哭的料，哭的时候特难看，会吓到他做噩梦。”夏彩恩擦了眼泪，苦苦地笑了出来，“我没敢告诉他，其实是他保护得我太好，我从来没有受伤的感觉。每回看见他，就想笑，就像我看见了阳光想笑一样。”

　　“我就爱对着阳光笑，你嫉妒啊？”那年她放肆的样子还那么清晰。她拉着苏泽的手走在林荫道上，抬头朝着盛夏强烈的阳光，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我其实看得很清楚，念贞并不那么开心。我能看得出她有心事，我想那是因为苏泽的关系吧。自从分手，我对他就没了指望，但看见了念贞，我一直在想，苏泽如果真的决定和念贞结婚 ，就应该好好对她。婚姻除了责任应该存在感情。说我自作多情地以为苏泽是因为我才那样对念贞的也好，我希望他如果真的下了决定，就要做个像样的丈夫。念贞是很好的姑娘，真的，念贞为他变了好多。高中那会儿，念贞和我一样可以放声大笑，玩起来比我还疯，但是现在，她连笑也只剩下谦卑。为了配得上苏泽，念贞真的付出了很多。”
　　“付少卿。”夏彩恩转过视线，与身前男子的目光交汇，她看见他眼里闪过刹那的迷茫，却笑道，“我没有力气和你吵了。”
　　付少卿走到她身边，头靠着门。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一直以来，自己都只是站在苏泽和自己的立场上去看待整件事，忘记了夏彩恩也身在其中，忽视了她的感受。她的痛苦没人理会，亏得他还想以救赎者的姿态去帮她解脱，却原来，他一点都不了解身边的女子。
　　他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她没有反抗，他就这样拉着，夏彩恩的手背上还有泪痕。他轻轻摩挲，再注视着，说：“去洗把脸，我送你回去。”
　　夏彩恩点头，转身开了门。

　　付少芷看见苏泽匆忙跑进来，却仍开着一条门缝向外看。那一刻苏泽的神情伤到极致，她从没想过像苏泽这样气度优雅从容的人会有这样的表现。
　　“原来你和我哥眼光一样。”关上门的时候，苏泽听见付少芷这样说。
　　床边的女子像领悟了什么一样审视着苏泽，恍然，然后落寞。
　　“我哥常说，她是一个需要被关心的人，那些文字里流露出来的哀伤还不足以描述她的心境。我开始不懂我哥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过现在，我想我明白了一点。”付少芷把夏彩恩最新完成的一部小说交给苏泽。
　　家里其实也有这些书，他一直都默默关注着夏彩恩的。他记得这本书的后记里写着——
　　文字的意义在于间接和读者的交流，因为不需要面对面，所以有时它可以不那么真实。但很多作者，都会有心迹散落在字里行间。
　　我已经无从找回那些心情，仅仅当作故事经历过程中的不小心，但愿它们的无意将临，可以带走长久以来的失意。
　　如果，将现实归结到梦境，真的，有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