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阿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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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和神明同时降临，一个染红了枫叶，一个带来了你。」
立秋之后，秋季傍晚的风，倒是可以带来些清凉。窗外聒噪了一天的蝉鸣，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似乎是人间的灯火太亮，即使是黑夜，天空中白至透明的云依然清晰可见。
沭水环城河边的运动步道上，人们三两成群，或戴着耳机，或手里牵着遛狗的绳子，或相互交谈着，甚是热闹。
于霁手里抓着一条白色的绳子，一身黑衣在人群中并不显得那么突兀，倒是绳子另一端染着粉毛的松狮引来了很多人的围观。
“哥哥你看，那只狗狗的头发是粉色的。”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去问问那个哥哥，可不可以摸一下。”回话的人带着一点鼻音，声音有些沙哑。
于霁微微侧头，看到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肉肉的手指指着自家摇着屁股往前冲的阿呆，另一只手拽着旁边白衬衫的一角。
于霁看了看阿呆粉色的冲天辫，又看了看小姑娘头顶歪歪斜斜的头发，只觉得扎得一样丑，看来两个辫子的出自人水平大差不差。
忘说了，阿呆的辫子是他给扎的。
于霁顿时对这个小姑娘充满了亲切感，他拽了拽手里的绳子，正在往前冲的阿呆四条小腿在路上打滑了一下，顺着绳子的方向回头乐颠颠地跑回了主人的身边。
于霁蹲下拍了拍它的头，阿呆像收到什么信号一样在原地转了几圈。
“哥哥，我可以摸摸它吗？”
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于霁的旁边，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阿呆则在一边睁着小眼睛歪头望他，眼神里也充满了期待。
“去吧。”于霁捋了捋阿呆身上奶白色的毛，冲着小姑娘笑了一下。
阿呆的眼睛顿时亮了，不再原地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而是……围着那个小姑娘一圈一圈的转，转累了才停下在原地吐着舌头喘气。
于霁站起身，低头望着小姑娘先摸了摸阿呆身上的毛，又摸了摸阿呆的头，最后目光停留在了粉色的辫子上，他听到这个没到他膝盖高的小姑娘小声嘟囔了一句：
“跟哥哥扎得一样好看哎。”
于霁僵了一下，随后他听到了一声轻笑。他抬头，是这个小姑娘刚刚拽着的人。
穿着白衬衫的人身形修长，倚着路灯却又站在阴影处，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这样的画面让于霁觉得有些眼熟。
原来跟自己扎头发水平差不多的人就是他，于霁心里平衡了一下。眼熟感也只是存在了一瞬，他便将目光重新落到小姑娘的身上，发现自家的傻狗正在蹭着人家的裙子，还在上面蹭了几根毛。
他刚想开口训斥，却听见带着点鼻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瑶瑶，跟哥哥再见，外婆催我们回家吃饭了。”
小姑娘很乖，朝着于霁挥了挥小手说了句再见，转身蹦跳着往路灯边去了。路灯下的人也直起身，自阴影中走出，路灯亮白的光自他的下颔滑至眼角，露出了大半张脸。
似乎是灯光的原因，这张脸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于霁无意打量，却在收回目光之前对上了他浅色的眸子。
琥珀色的眼睛，睫毛很长……
打住，于霁想起来了，是那个万年榜一，会被挂在公告栏的那种，叫什么来着。
唐云霄。
于霁在脑子里搜索了片刻，拎出来这个名字。比他高一届，不在同一栋楼，但是那个年级的教导主任总喜欢把榜单立在食堂必经之路的旁边，路过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看一眼，更何况还是带照片的，这么引人注目的一张脸，不记得很难。
但于霁平时不在食堂吃饭，只是偶尔自家母亲大人学校值班，他会在食堂凑合一下。某一次路过高二教学楼，他就看到了那个布告榜单被风正好吹到了路中央，嚣张地横在那里。
于霁望了望四周，平时跟守门神一样的主任们这会儿却没了踪影，只有路过的不知道是哪个年级的学生凑在榜单前小声讨论着什么。
平时都没注意，这次直接送到眼前了没有不看的道理。于霁往前走了几步，利用身高优势一眼看到了打头的第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五官端正，嘴角上扬，但是笑意未触及眼底，琥珀色的眸子显得整个人有些冷淡。
于霁再往下看，照片底下印着三个大字：
唐云霄。
“唐云霄这次又是第一。”一个女生说。
“别用这种惊讶的语气好吗，他可是万年榜一，从没掉下来过的那种。”另一个女生回答。
“也对。”
于霁回过神，发现唐云霄带着他的妹妹已经走远了，阿呆在腿边正咬着他的裤脚往前拽，还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时，一滴水碰巧落在了他的额角。
下雨了。
天气预报有时候真的不可信，于霁在心里坚定了这个想法。
秋雨微凉，偶尔滴落在皮肤上，凉意一寸寸渗入，刺激着神经，抚平内心的燥热，很舒服。
这个夏天过于炎热，的确需要一场雨来降温了。
一人一狗回到家门口时，外面的雨隐隐有变大的趋势。
于霁解开阿呆脖子上的绳扣，那团奶白色的小东西甩了甩身上的水，顶着头上的一撮粉色就蹦跳的进了门，自己找乐子去了。
当然，被白女士发现并被不情愿地拖进浴室那就是后话了。
于霁没有进门，而是钻进了一旁的玻璃花房，挑了个软沙发坐下，就这样静静的透过玻璃窗看雨。
窗外已是暴雨如注。
高大的落地窗上，雨滴一个接着一个的滚落，留下一道道水痕，交错复杂，宛若图画。天空中不时有闪电划破夜空，于是隐于黑夜中透明的雨就此现行。
每逢开学必下雨，前辈们诚不欺我。
9月初的温中还是和往常一样，布告栏前挤满了看分班表的学生——只不过都是高二的。
高一下午报道，高三则在7月初就分好了班，顶着将近四十度的大太阳上了一个半个月的课，这才带着几十张卷子领取到他们剩余半个月的暑假礼包。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整整齐齐地坐在教室里吹着空调了。
温中一直以来有个传统，将每个年级分为三部，一部走读，二部寄宿，三部实验班，走读寄宿混合。
所谓实验班，最初就是由进入本校中考成绩靠前的250名学生组成，分为五个班。到了高二和高三会依次增加一个班，由一学年普通班中成绩靠前的50名加入。
于霁在一部大略扫了一眼，没有自己的名字，他愣了一下，又从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依然没有自己的名字。
难道是分班系统出错被分到二部去了？于霁挪了挪位置，准备看二部的名单。
“你在这。”突然，一个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于霁侧头，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现在306的下面，排在第一个。
……
是谁把他分进了三部，他安逸的生活要到头了。
于霁转头想向出声提醒的人道个谢，却看到后面的人带着深色的口罩，只露出半张脸，正眼含笑意的望着他，于霁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你怎么在这？”这话一出口于霁就后悔了。
“因为我的名字在这。”那个人指了指名单的最后一行，“唐云霄”三个字被端端正正的印在了上面。
于霁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但很快他意识到，这跟他好像没什么关系，最大的影响不过就是自己这个“万年榜二”变成了“万年榜三”。
“谢了。”他向着教学楼方向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他怎么认识我？”
这个问题一瞬间让于霁觉得自己很蠢，名牌就挂在校服上，明眼人都看得见，但也没人会无聊到看到一个人就盯着他的名牌儿看名字。
“看来是个爱管闲事儿的。”
他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又不动了。
“既然在一班，那我是不是应该邀请他一起走？”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说道。
“别吧，你俩还不熟。”另一个声音反驳。
“也对。”于霁自顾自的点了点头，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于霁。”冷不丁的，有人叫住了他。
于霁回头，发现那个“爱管闲事儿的”已经站到了自己的身后，四周吵吵嚷嚷，而他只是望着自己没有说话。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于霁觉得气氛有一些尴尬，他便先开口打破沉默——
“什么事？跟我比谁的眼睁得更大？”于霁挑了一下眉。
唐云霄愣了愣，随后轻笑一声，闷在口罩里模模糊糊，但是于霁听到了，这种意味不明的笑声传进他的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会错意的这位头上的毛都炸起来了，起了个高音调做足气势准备一顿输出。
“一起？”唐云霄声音低低的，这话没头没尾，但颇有一种打断施法的感觉。
“什么？”于霁头上刚冒了一丈的火苗尖儿顿了一下，停在半空，又慢慢缩了回去。
“我说，一起去教室？”回答的人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愉悦，在被口罩遮住的地方，唐云霄的嘴角翘了起来。
昨夜的那场秋雨早被升起的太阳抹去了存在过的痕迹，此时阳光从东边斜射过来，照在了两个少年的身上。
于霁看着唐云霄琥珀色的眼睛被光照的发亮，深色口罩衬得他原本就苍白的皮肤更多了些病气。
鬼使神差的，于霁点了点头。
“看他病歪歪的，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他吧。” 他飞快的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随后满意的点点头，心情顿时又好起来了。
开学第一天，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态，不能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了。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高二级部的北楼走去。
于霁原本自信满满地在前面带路，高二他轮值的时候来过，班级分布也清楚，但当他左拐右拐站在他以为的306门口时，却一脚踏进了老师的办公窝点。
他环顾四周，沉默片刻后往后挪了挪，后背就撞到了杵在原地不动的唐云霄。
“终于发现走错了？”唐云霄微微弯腰，在于霁耳边小声道。
“别说话了，快走。”于霁只想离开，因为他看到了自己高一的语文老师，一个热情过度的小老头。每次于霁或偶然遇到或去找他讨论问题，都会被他拉着聊一个小时起步的天。
“哎，是不是于霁啊？”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
于霁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办公室的门，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他僵了一下，走路的姿势差点变形，随后他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猛地转过头，看向被埋在书堆里只露出一颗脑袋的前语文老师——
“孙老师，我今天还有事，就先不陪您聊天了，孙老师再见！”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几里远，只留下一个唐云霄在原地笑得直不起腰。
孙老师的厉害他也是见识过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阿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