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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盼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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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盈看着昔日里虽然冷淡但还算恭敬的泞兮,内心复杂,踟蹰半晌才开口道:“宗主重伤闭关,泞兮,阿白的事我很抱歉,我们后来发现被你们带出地牢的那两人……真的是太长峰的弟子。”
她说不下去了,萧白身殒后没多久,谭凯凯和钱蓉蓉被魔修幻化的样子也随着两人的身殒而褪去,变成他们本来的模样。
收敛同门尸身的朝云弟子看着眼前这一幕,有惊骇,有后悔,他们是不是错了?
青松想起那一幕也心中钝痛,爱笑的脸上此刻别扭的疆着,“泞兮宫主,清玄他……”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哪来的脸再和泞兮攀交情。
泞兮看着几人吞吞吐吐的表情,心咯噔一下,吼道:“我师尊呢?你们把他关哪了?”
见晴盈和青松都不忍道出,复疆现在作为朝云松绥峰峰主,只能硬着头皮哑着嗓子道:“清玄他——身殒了。”
“身殒了……”
“身殒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在泞兮耳边反复的回荡,他脑中嗡的一声,身子趔趄了一下,惑心在旁边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他。
泞兮几步从飞舟上冲到复疆身前,一把抓住复疆的衣襟将人整个提起,“你胡说?”他猩红着一双眼眸死死地盯着复疆,厉声道:“你再说一遍,我师尊在哪儿?”
复疆不忍看此刻泞兮的眼眸,他低垂着眼帘看向别处,又说了一遍:“……清玄他,身殒了。”
泞兮蓦地暴起把复疆一下子砸到飞舟上,“砰”的一声,复疆整个背脊砸在玄铁的船板上,肺都要砸出来了。
他嘴角渗血,脸色苍白,颤抖的想要站起来,下一瞬,一把长剑抵着他的颈间,冷洌的剑锋上,泞兮周身散发的刺骨的寒意,冷冷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复疆心中一战,这哪里还是那个在他松绥峰上给清玄乖乖添茶的小弟子,这分明就是个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你再说一遍,我师尊在哪?”
晴盈见势不妙,连忙冲了上来,提剑抵着泞兮的剑刃上,两柄灵剑相抗,‘莫忘’纹丝不动,点晴和复疆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汗来。
“泞兮宫主,你先收剑。”晴盈看着眼前如幽魂索命的人,再也不敢称泞兮,可泞兮不为所动,依然死死的抵着复疆,她转而又朝秋渡微和齐韵看来。
众人看着眼前的场面,也纷纷拿出佩剑,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齐韵看着晴盈求助的目光,撇过了头看向别处。
在师门和正义间,他做出了他的选择,那是清玄仙君,小师弟心尖上的人,别人看不出,他怎么会不懂,如果有人和他说秋渡微身殒了,估计他也会劈了那人吧。
更何况萧白是为整个仙门入的魔,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心,设个圈套就给诛了。
晴盈见秋渡微和齐韵都不帮她,形势所迫,她咬咬牙道:“青松,去请清玄。”
青松和晴盈大眼瞪着小眼,没明白什么意思,这清玄都凉透了,他怎么请。
泞兮的剑又往下压了压,复疆的颈间瞬间沁出血来,晴盈咬牙死死的抵着剑,又吼了句:“青松,请清玄来,宗主那里,回头我来交代。”
没别的办法了,现在萧澈重伤,其他宗门的人也都走了,现在渡微宫带着四宗精锐剑指朝云,如果不把青玄给他们,今日之事又岂能善了?
青松像是终于明白了晴盈的言下之意,叹了口气,转身带着几个弟子离去。
泞兮放松了点手上的力道,他就知道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诓骗他的,师尊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身殒,不下狠手逼着他们交人,这些人怎么可能乖乖就范。
泞兮不停下坠的心终于在坠落深渊前堪堪停了下来,他捧着一丝希望忐忑不安的等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片刻后,青松去而复返,身后的几个弟子抬着一副玄晶冰棺,却没见到萧白的身影。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泞兮愣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青松沉声说:“青玄……我给你带来了,如果他活着,只怕也是愿意和你这个小徒弟在一块的吧。”
“呛啷”一声,莫忘从泞兮的手中坠落,他跌跌撞撞的行到玄晶冰棺前,透过冰面,看到那张他朝夕相对,魂牵梦萦的脸,他不过和师尊才分开两天,怎么会?
【拂衣,接着,这是为师给你重铸的剑。】
【拂衣,有为师在,你尽管放手去做,只要尽力了,也不一定非要争那魁首。】
【拂衣……】
【拂衣……】
无数的萧白在他眼前微笑着,温柔地对他说话,他颤抖的抬起手隔着冰面描摹着萧白的眉眼,哽咽地唤道:“师尊……起来了,别吓我……我来接你回家了。”
泞兮失魂落魄的盯着玄晶冰棺里的人,萧白脸色苍白的躺在冰棺中,没有一丝生气,原来爱笑的杏眼现在轻轻的闭合着,像是睡着了。
就好像只要他喊一声师尊,这个人就会醒过来,然后像以往那样对他笑得如春风般温暖。
他一遍遍不停的唤着,就像他每次唤醒熟睡的爱人,“师尊,你一定会醒来的对吧,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对吧……阿白,快起来了,我们该回渡微宫了,阿白,你再不起来我生气了……”
泞兮一会儿师尊,一会儿阿白,颠来倒去的唤着,萧白静静的躺在玄晶冰棺中,无论泞兮怎样唤他,他再也不会有一丝回应了。
见萧白不回他话,泞兮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委屈的说:“我不生你气,师尊,我永远都不生你气,我怎么舍得生阿白的气呢,你应我一声,理理我好不好……阿白……”
他整个人伏在冰棺上,眼眶通红,眼泪无声的顺着脸庞滑落,滴在冰棺上,变成了一朵冰晶雪花,玄晶冰棺冰冷刺骨,他伏在上面的指尖也瞬间爬上一层凛冽的寒霜,但这都没有他的心更冷,这冰棺封住的不只是萧白的尸身,同时也封住了他的心,他的整个灵魂。
惑心守在泞兮身旁,也红了眼眶,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也无从劝阻,泞兮和萧白仿佛自成一个世界,这个时候任何一句言语对他们来说都是打扰。
秋渡微欲上前,齐韵拉住了他的手,冲他摇了摇头。
晴盈搀起复疆,见泞兮此时神思不属的,转而对秋渡微说:“此事我们虽有错,但当日萧白坠魔斩杀仙门众人却也是事实,我们也是没办法,泞兮宫主当日也错杀了各宗不少弟子,清玄长老宗主本是要葬入朝云宗主祠的,魔修诡谲,很多事错综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
秋渡微呛声道:“哼……不管别宗如何,萧白是你朝云长老,你们朝云联合七大宗门对萧白和泞兮围剿,今日说得这般轻松,还想在这找推托之词,谁给你们的脸?”
惑心也愤恨的道:“长老对你们朝云全心全意,你们怎么可以帮着外人欺负他。”
齐韵站在秋渡微旁边,欲言又止,他对朝云这次的做法也很失望,曾经的朝云一向以天下大道为己任,铲恶除魔,护卫苍生,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晴盈身为朝云苍蓝峰峰主,宗主夫人,别人能退她却不能,萧白的死她心里也不好受,但这是宗门大事,她没资格意气用事。
她抱歉的说:“当日谁对谁错现如今说来也没有意义了,但事情变成这样,终归是我们没护好阿白,泞兮是阿白唯一的弟子,既然要接阿白走,便接走吧,之后和其他宗门的事,我们朝云会尽力从中斡旋,这也算是对阿白的一点补偿吧。 ”
浑浑噩噩的泞兮恍惚间听到补偿二字,慢慢的转过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眸看着朝云众人,冷冷的道:“补偿,你们拿什么补偿,命吗?”
‘莫忘’蓦地被祭出直直的向晴盈刺去,晴盈感觉一股罡风迎面而来,她足尖点地急急的向后退去,但‘莫忘’却咬着她不放。
就在剑尖快要触到晴盈的一瞬,电光石火间梵天塔卡在灵剑与晴盈之间,把她罩在其中,极品法器与极品灵剑相撞,发出“铮”的一声嘶鸣。
泞兮本就受了重伤,虽有渡劫修为,但这会底子都要被掏空了,与两个合体期修士对上,竟也只能打成平手。
青松见泞兮动手,也只能持剑相对,秋渡微祭出‘紫微’剑,把青松拦在一边,不让他有机会对抗泞兮。
惑心变成骨雕本体,扇着小帆一样的翅膀,卷起了阵罡风向梵天塔卷去,骨雕发出一声长鸣,喷出一团赤红的火焰,熊熊的焰火炙烤着梵天塔中的二人,晴盈和复疆脸色通红,调转全部灵力对抗着泞兮和惑心。
下一瞬,齐韵提着灵剑挡在泞兮与晴盈之间,“师弟,快住手。”
泞兮红着眼眸瞪着眼前的齐韵,“你也拦我,那你就跟他们一起去死。”
“师弟,冰棺,冰棺。”齐韵只一味的躲闪防御,神色焦急。
泞兮一怔,蓦地收手,喊道:“惑心住手。”
柳子明、陆川和慕惊涛齐齐的向玄晶冰棺注着灵力,但原本冒着寒气的冰棺这会却在滴水,是惑心的火焰和几人打斗的灵流波动让它融化了。
泞兮与惑心看到这个场面,也齐齐的向冰棺注入灵力。
秋渡微看了一眼,道:“玄晶冰棺不能再放在这了,泞兮,我们要带着它赶快回观澜峰禁地。”
晴盈和复疆喘着气,看着渡微宫一众人,“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没一开始同意给你阿白的原因,冰棺存储不易,稍有不慎就会损坏。”
泞兮狠戾又冰冷的扫了晴盈一眼,“不要叫他阿白,你们不配。”
晴盈一噎,讪讪的道:“那就请泞兮宫主以冰棺为重,要找我们报仇,朝云随时恭候。”
青松也帮着向冰棺注入灵力,“泞兮宫主,还是先存放冰棺要紧。”
泞兮本也是在强撑,这会灵力几近微弱,现在没什么比师尊更重要,他不能乱来,虽然晴盈等人说萧澈重伤,但朝云的魔修还有多少,都什么底子他不清楚,连师尊都折在这里,以他现在的实力,他得忍,也必须忍。
他还要救师尊,还要报仇,向各大宗门一一讨回公道,他不能冒进,不能由着性子,如果不是他和师尊冒进,也许,也许师尊就不会出事。
泞兮愤恨的攥着拳头,紧紧咬着牙关,半晌道:“好,此仇改日必会讨回,我们走。”说着,他祭出灵剑竭尽全力向虚空一劈,空间再次被撕裂,泞兮、惑心几人抬着玄晶冰棺踏入虚空之门。
瀛洲四大宗门的人调转飞舟,如来时一般,黑压压一的片向东海急驰而去。
——
观澜峰禁地,斜阳西照,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停了下来,沉沉夜幕下的山峰上银装素裹,一切生命在这一刻都仿佛静止了,雪后初霁的冰殿中万籁俱寂,了无生气。
冰殿正中并排放着两副冰棺,泞兮蜷缩着身子靠坐在左侧的冰棺前,一动不动的,仿佛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惑心变作雕鸮站在不远处的廊柱上,转着豆大的眼睛盯着他的主人,生怕泞兮有什么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这样的主人,这样的夜晚,给原本就清冷的禁地无端的又添了几分悲凉与凄清。
从朝云回来已经三个月了,泞兮就一直在禁地守着萧白,把一宫的事务都丢给了秋渡微和齐韵,任谁劝也不听。
第一个月,泞兮守在冰棺前,总是说,“阿白,你快回来,你回来了,我就不生气了……”
过了一个月,泞兮又说:“师尊,你不舍得丢下我的对不对……你快回来,我好想你,你再不回来我可就生气了……”
再后来,泞兮又卑微的对着冰棺念叨:“阿白,我不生你气了,真的,你是不是忘了回来的路,不急,多久我都等你,只要你回来,我就原谅你,好不好……”
现在,泞兮像个人偶一样的靠着冰棺,常常一坐就是一天,什么话也不说。
也许是泞兮太久没动了,惑心飞到他身边,停在他的肩颈上侧头看了泞兮一眼,见泞兮还活着,惑心以爪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了一下,又飞回了原来的廊下。
可能是惑心不小心,爪子钩到了泞兮挂在颈间的玉坠,葫芦形玉坠掉了出来,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泞兮动了,不知道什么触动了他,终于唤回了泞兮的神。
他握着灵玉,喃喃道:“对,也许无暇知道师尊去哪儿了,我去问问那个玉灵无暇。”
泞兮很早就知道师尊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师尊是夺了原本那个‘萧白’舍的一缕孤魂,所以即便所有人都和他说萧白真的身殒了,他也依然坚信师尊会回来,师尊一定有办法回来。
他盘膝坐定,灵识探出向玉中而去,下一瞬,原本玉中世界的青山绿水小茅屋并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进不去了,泞兮闭眼再次尝试,还是进不去云中世界。
泞兮慌乱的拿着玉坠,“怎么回事,我怎么进不去了,不可能。”
一摸之下,原本通透的灵玉这会儿像一块石头一样暗淡无华,还出现了一道很深的裂痕。
“怎么会这样,你是也跟着阿白一起走了吗?”泞兮这会一急,见萧白留给他的灵玉也损坏了,晶莹的一行清泪从他的眼眶坠落,“吧嗒”一声砸在灵玉上。
泞兮连日来的心伤在这一刻爆发,“噗”的一口心头血喷了出来,溅了一身,原本无华的玉坠被殷红的血染成了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