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春色》baiaaa

25、相思了无益（三）

　　这样的话，依稀记得是有很多人说过的。
　　只是他们那时说的好听，等自己心甘情愿允许他们进入万刃冢后，话风立时转向。
　　自己得了神兵犹不知足，还要毁去其余的神兵。她拼尽浑身气力，才让万刃冢得以不被毁坏。

　　模糊的回忆唤起了她无边的恨与恼，无涯占着化萤的身子，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冷冷吐出四个字：“冠冕堂皇。”
　　银白的龙背上，立起一排鳞片，鳞片之上，又闪烁着紫色的裂光，噼啪作响。

　　重景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复提起剑，迎上暴怒的银龙。
　　这样的结果，他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苍穹之上，身影交错而过，刀光剑影的碰撞，彻响在无尽的空中。

　　重景眸光流转，下一瞬便点定了另一道策略。
　　他不报恶意而来，是以也没必要战至穷途末路，故他刻意收敛实力。
　　但降伏器灵，除了绝对的实力臣服外，还有较为平和的签订契约。他要让扶道心甘情愿为时重所用。
　　重景转身向晖日的方向行去。

　　化萤有些急躁。
　　这神仙倒是个不错的神仙，有能与他一较高下的实力，他极想与他战个天昏地暗，想与他长长久久地斗下去。但他被无涯占了身子，不能主动驱逐。现在又被截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躯不受自己控制的打斗。
　　可看不可用，急得他抓心挠肺。
　　“喂，尽管你是万刃冢之主，但借用身体好似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吧？”
　　无涯被汹涌的回忆和怒意占满，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这可不太好办，莫名有些委屈，这外表冰清玉润，张口却十分的低沉粗犷的器灵继续道：“你怎的一点道理不讲呢！”
　　他还没有战至酣畅淋漓，就要被拿着身子搞事情。
　　化萤憋屈的很，在无涯分神聚力的时候，抢过话语权：“喂，小子，是我先与你打的！”
　　中气十足的声音仿佛要把剑影震碎。重景瞥他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飞。银龙拖着笨重的身子紧紧随在后面。
　　……他在讲什么废话。重景颇为无奈。但化萤能与无涯争得使用权，那便说明他还有气力。
　　劲风送去他的声音，响在银龙耳畔：“打得了一时，打不了一世。更何况你现在连自己的力量都无法控制，何谈与我打？”

　　银龙行得更快了，如流云般跃至重景身侧。眨眨眼，长长的胡须随风而动。化萤颇为崩溃地问道：“那你说老子要怎么办！”
　　亏得他存了点心眼，现在还能压无涯一头，等到时候灵力耗尽，这副身躯就真的算是她的了。他就是个本本分分平平无奇的器灵而已，好不容易重见天日，他还要大杀四方呢！

　　重景慢悠悠道：“办法有，但你自己想。”
　　"......"
　　一时也分不出和这青衣神仙斗一场重要，还是把无涯从自己身体内挤出去重要
　　化萤郁闷地张张龙嘴，而后小小翻了个白眼，闷着头自己去想办法了。

　　皱着眉使劲想，润黑的鼻头附近因为不耐烦挤出了褶皱，他时而重重叹息，时而倒吸一口气。重景好笑地听着化萤的动静，丝毫没有提点的意思。
　　这器灵倒是个直性子，说让他自己想，他便自己想，且还未意识到自己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强大又没有心眼，配时重正正好。
　　脑瓜子嗡嗡的，银龙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地一颤，急急开口道：“小子，往万刃冢的出口飞，出了万刃冢，她便没有办法了！”
　　重景轻笑一声，点点头，肯定了他的一番努力。

　　无涯是万刃冢孕育而生，她既无处不在，那便也说明了，万刃冢在何处，她便在何处。是以只要出了万刃冢，那她再如何手眼通天，也无计可施了。
　　思及此，化萤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但......眼珠子不停地在四处搜寻，却连一个出口的影子也没看见。难不成被无涯藏起来了？
　　这让他有些焦急。他一直长眠于地下，对周遭的变化并不清楚。谁来告诉他，万刃冢的出口在何处？
　　硕大的龙头猛然转头向身旁的青衣仙君看去，两颗夜明珠大的龙眸盛满疑惑。
　　......不仅是个直性子，而且还有点傻，怪不得在这还未开智的器灵中，他独树一帜地有了灵识。重景闷闷地笑，化萤眼中的疑惑越发的大了。
　　“喂，你可别笑了，再笑那疯丫头就醒来了，到时候可麻烦了！”

　　他好似第一次看见龙张牙舞爪。
　　“你看。”重景渐渐止了身形，抬手指向一处，没有对这头天真到有些莽撞的龙卖关子，他直接点出核心：“那是万刃冢的出口，到时你直接冲出去，若她在那之前醒来，你务必要尽全力将她推出体外，届时由我断后。”

　　化萤凝眸望去，看见自他手指处，一轮落日直挂长空，在这荒垠的沙漠中，唯有它生生不息。
　　自胸中燃起一簇火，化萤前所未有的卯足干劲，收起龙背上突出的倒鳞，如箭一般冲向那泛着红色光晕的金乌。他有预感，无涯快要醒了。

　　重景握紧手中的巨阙，立至云头，环顾一圈零落的神兵，流露出淡淡的惋惜。这里几乎全是自上古便遗落的神兵，一直流亡在这里，难免有些凄惨。
　　轻叹一口气，他转头，跟在化萤后边。

　　近了，快近了，化萤心中有些近乎疯狂的喜悦。
　　在这空无一人的万刃冢中待了数万年，他已忍受这孤寂太久太久，他渴望一战，而此时便是他的机会，万年来，唯一的机会。

　　忽然，嘴中不受控制地吐出几个残忍的字眼，让他一下子绷紧了身子。
　　“你想走？”
　　下一瞬，身体被另外一股力使劲拉扯。

　　无涯醒了！在他出去的前一刻醒了！
　　化萤立刻调动灵力，凝聚意识，与无涯争夺身体。笑话，这可是他的身子，被别人用了那叫个怎么回事？！

　　无涯感到被羞辱。本以为万刃冢中的一切都当与她齐心，却没想到在器灵这里载了跟头。
　　她阴恻恻开口：“想走，且看有没有可能！”

　　灵识与灵识的碰撞，让化萤感觉脑内有一种撕裂的痛。恍惚间，他好似忆起了上任主人，借以肮脏手段，以纯粹武力降伏他时的感觉。
　　他毫不设防，被染了毒的剑当胸穿过，痛得在沙中翻滚，伤口染了细沙，更是让他无声痛吼。
　　他想要堂堂正正的赢或输。

　　“小子，趁现在！”
　　化萤盘起巨大的龙身，利爪狠狠扼住喉咙。霎时间的窒息感让相抗的二者都陷入天旋地转中。
　　无涯狠，他会比她更狠。
　　趁这猛烈又短暂的失去意识之际，他松开爪，顾不上嗓中犹如火燎般的灼痛，化萤猛吸一口气，迅速翻身向出口冲去。
　　无涯飘然被扔出体外的那刹那清醒过来，五指弯曲要抓上银白色的龙尾，却被突然架起的剑锋挡开。

　　那剑锋堪堪挑离她的手，再无其他动作。重景收剑，面沉如水，盯住她。

　　“……”
　　静默片刻，她转身，眼中死寂一片。
　　失了器灵的无涯，已是强弩之末。玄衣未见血迹，除过砂砾外，却无一处破损。这更让她屈辱。
　　她咬牙，狠狠瞪向重景，“你也和他们一样！”
　　得到了神兵，下一步就是将万刃冢毁得天翻地覆。

　　重景静静看着她，对她的指控不予回应。她在失控边缘，随意一句话都会让她崩溃，他的本意不是如此，且他也不屑对莫须有的罪名辩驳。

　　“呵……”
　　他的沉默，让她好似一个笑话。
　　面前的仙君是如此强大，她知自己对他的为难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从头到脚都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困扰。耻感更甚，想起万年前哄骗过她的人，无涯眼角渐渐发红，捂住眼又哭又笑。

　　一切都是她天真可欺，怨不得别人。

　　“我只取扶道，不会动其他神兵。”最后，重景漠然的眼淡淡掠过她发红的双眸，没有丝毫留恋地飞向那轮红日。

　　一缕孤烟，自扶道被取出的地方悠悠上升。无涯知道，这是扶道真正脱离了万刃冢。

　　真好。

　　“无涯，你的做法并没有错。吾很感谢你的相护，但这只是万刃冢的想法，并不是吾想要的。”
　　一道苍浑有力的声音自红日处淡淡响起。无涯抹泪的手一顿，抬头向上望。

　　“吾也期待，能在万刃冢外，与你相逢。”

　　沙落云散，无数的器灵又回到了神兵内安睡，沙漠中只余些微的灵力波动。玄黑的衣摆巍然不动，片刻后，无涯回身落到白沙上。
　　她由万刃冢孕育而生，过沙而无痕。无涯苍黑的衣摆拂过无数的沙，沙砾和着风，细细翻滚。

　　冢外，一条冰雪银龙艰难地蜷缩在狭小的洞穴中，委屈地看向压在脖子上的剑。
　　剑身漆黑，剑锋泛着清幽的蓝，剑柄被一只修长的手握着，剑的主人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他。
　　“这样说可以吧？这剑是不是可以挪一下？”化萤小心翼翼地挪远身子，看剑没有再贴近一分，这才浅浅爆发出来：“小子，你这是过河拆桥啊！”

　　他刚出来没多久，正欲破了这逼仄的洞出去，却发现扶道还在重景手里，只能安分地等他。
　　没想到他一出来，就用巨阙指着他，要他说些话，让无涯不至于崩溃。
　　他哪懂这些？但浑身都受制于人，他还想在冢外多多逍遥，只能绞尽脑汁地去想。
　　唉……他一代英明啊……

　　重景收了剑，化萤这才心安地出一口气，又恢复了那个大大咧咧的银龙，问出自己已有很久的疑惑：“咦？你不是已有神兵了么？为何还要取我？”
　　“莫非是要送人？”
　　化萤贼兮兮一笑，“送谁啊，送给你的小情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