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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桃花劫 ...

  •   我们要回洛南城,而青嚣雪则要带着浮琼回到望舒宫。
      临别时我问他,月神会怎么处置浮琼。
      青嚣雪道:“在天上锁个三五年,等他的天劫过了,就放出来由他去了。”
      我心里却不信这么简单,那银狐浮琼过了两百年都忘不了桃妖阿花,只不过是三五年,一旦再次放他出来,他还不是要去找玉轻商。难不成天劫也有保质期,过了这个时间段,也就不好使了?
      当我们带着玉轻商回到洛南城的时候,围观群众的眼珠子咕噜咕噜滚了一地,玉轻商还很潇洒的朝周围点头致意,全不似刚刚虎口脱险,反倒像是衣锦还乡。玉家的下人见着我们,扯着嗓子喊着“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一路跑回去。
      我们师兄弟三人在玉家受到了隆重的接待,连病中的老爷子也被下人搀扶着出来了,他看见自己的儿子完整无缺的站在他的眼前,登时老泪纵横,一时激动又晕过去了,下人们赶忙扶着老爷子回房。
      我指着玉老爷身边的一领青衫,戳戳玉轻商:“喏,那个就是你的新娘子安青瑜,认识吗?”
      玉轻商顺着我所指的方向,不可置否,也不知道到底满意不满意。
      当天三人我们便在玉府住下。
      睡到半夜,我被噩梦惊醒,再也睡不着了,于是想起身去趟茅厕。刚走到后院,却看见玉轻商和安青瑜坐在石桌旁。月华如练,清风似水,如此良夜,一对夫妻围桌而坐,桌上只放着一壶茶,两盏杯。
      我一时好奇,便躲在树后偷听他俩的对话。
      玉轻商端起杯子,浅饮一口,说:“这茶很香。”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这夜色之下,他真的只是为了与她品茶赏月,才好不辜负这良辰美景似的。
      安青瑜倒不理他的迂回,直接开门见山:“你同我坐在这里,难道真的想与我品茶?”
      玉轻商闻言一愣,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新婚妻子原来是这么干脆的姑娘,自己那一套人家全不与他应对。他略略有些尴尬:“这几天我不在,父亲又病倒了,玉府上下多亏了你打理照应,我该谢谢你。”
      “我既然嫁进了你玉家大门,这些就是我分内之事,何须言谢?”安青瑜道。
      玉轻商摇摇头,微笑着说:“不,你不是一般的女子,如果换做其他平常女子,新婚当夜丈夫被妖怪掳走,一定惊慌失措回到娘家去了,可是你没有。后来,那些道士和尚又传出我与银狐那些不堪的事,即便明里无人敢说,暗地里必然有些流言蜚语中伤于你,你一个女子在我玉家孤身一人,受了苦也无处可诉。虽然我不在,也知道这些时日你必然难过的很。”
      玉轻商说得这些话大抵都是真的,他这样一说,我才发现安青瑜真的不容易。
      但安青瑜却看得很开,“但是你毕竟回来了,你既回来了,那些流言蜚语便也传不了几天了。我前些时日是委屈着,但现在我伸展了轻快了。我相信,今后你也不会让我委屈了。”
      这位嫁进家门十几天直到今日才见面的新娘子着实让玉轻商惊讶,他平日多与城中富贵公子风流少年交往,女子接触的本来就少,且多是些温婉若水柔弱如苇的娇怯女儿,哪里见过安青瑜这般爽利聪慧的姑娘。从前是自己小瞧了女子了。

      ——————-我更
      “我玉轻商何幸,能娶你为妻。我在城中不过徒担了风流公子的虚名,天性散懒,本是配不上你的。”
      玉轻商这番话说得很有技巧,先夸了安青瑜一番,又深切的进行了自我检讨,最后一句虽说的是他配不上她,但明显话里有话。安青瑜和我一样听出他话中另有深意,但不能确定他到底想要跟她说些什么。
      但安青瑜却按下不问。
      她笑说:“说你配不上我,这话你太过自谦。我虽久居深闺,但也曾听说你的名号,连我伺候我的婢女也私下恋慕你的才气容止,我嫁给你,连我的几个姊妹都欣羡的不得了。而且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嫁给你,不光是嫁给你,我是嫁给了玉家。我们安氏虽然书香世家,但现下早已外强中干,只剩下个空壳子强撑门脸,我嫁进你们玉家大门,说白了不过是看中你家的万贯家财而已。我牺牲自有我的价钱,也无需你为我不值。”
      安青瑜的豁达再次让玉轻商说不出话来。
      他俩默坐半晌,玉轻商忽然开口询问:“未嫁之前,你有喜欢的人么?”或许是夜里有风,吹散了话音,也或许是我隔得远了,总觉得他声音飘渺,仿佛从悠远昨日漫漫而来,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和几许莫可名状的悲伤。
      安青瑜一滞,看着玉轻商,不知道他说这话究竟是何用意。最后,她低声说:“有过,但已经忘了。”她微微抬起下颌,故作洒脱状,然而眼睛却看向别处。
      她毕竟是个女子,再倔强在要强再非同寻常,她毕竟还是个女子呀。
      玉轻商轻轻一笑,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一弯明月,低声说:“我也有过,也忘了。”
      我躲在浓绿的枝叶之后,看着这两个各怀心事的男女,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有好像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后来,我又听见玉轻商说:“你可以去找他。”
      安青瑜眉头微蹙,不悦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这样的女子,既然当初下定决心斩断情丝,就断然不会再藕断丝连,纠缠不休。不管玉轻商是何用意,她都觉得他的话是轻视了她,她何须他的怜悯!
      玉轻商也不解释,他端起已经凉透的茶,一口饮尽。或许是凉茶微涩,苦了他的舌尖,他笑起来也有一丝苦,他说:“我死以后,你就去找他罢。到那时,玉家上下不会有人拦你的。”
      他说了这么一句奇怪的话,起身就走了,留下安青瑜一个人怔怔坐在月下,不知道今夜他说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看好戏已经散场,先前的尿意也被别回去了,便打个呵欠要往回走,一转身却撞上一个人。
      无亏。
      也不知道他我身后站了多久。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问。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无亏反问。
      明摆着的事儿,我自然是在偷听。我回答他:“我看今夜月色甚好,出来赏赏花,看看月亮,一个人惬意惬意。”我指着天上那弯皎月,做了个颇为沉醉的表情挂在脸上,以示自己爱好之风雅。
      无亏却丝毫不照顾我的苦心,笑说:“在明月之下,眠花之间偷听别人说话,的确是件十分惬意的事儿。”
      既然他这么直接,我也不再与他虚与委蛇,便像他问出自己的困惑:“我听刚才玉轻商的话,怎么觉得他好像没忘记自己跟浮琼那一段儿。”
      “他当然没忘记。”无亏顿也不顿的回答我,显然对自己的答案很有信心。
      我就惊奇了:“那他为什么说都不记得了,那狐狸被他搞得多悲痛欲绝啊。”我想起今天狐狸洞中的所见,浮琼那天崩地裂的眼神。
      “就像他刚才跟安青瑜说的,因为他快死了。”无亏看着我笑得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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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思量了一夜,把整个事件理顺理一遍,仍没有头绪。无亏和玉轻商的话都像是在打哑谜,我猜了又猜,终于挫败。
      玉家给了我们相当多的钱作为报酬,还特地派了一辆马车送我们去长安。无亏不愿坐车,一个人骑马,马车里只剩我和无盈两个人。
      还是无盈先起的头,他说:“今天我们离开时,玉公子来送行,我仔细看了他的面相,觉得他不似久寿之人。”
      数月相处下来,我对无亏无盈两人已经略有熟悉。他们二人虽然师出同门,但是术业各有专攻,无亏于收妖打怪咒法心术一道最为精擅,而无盈则擅长占卜看相,像是他上次在狐狸洞里用蓍草算路一样,既然他这么说,玉轻商十有八九就是个短命鬼了。
      “更奇怪的是,我精算不出他的前尘与后事。就好像他是无端从这世间冒出来,无因无果,活过这三十年,便再次无端消失了似的。”无盈皱着眉头,一副十分困惑的样子。
      我却知道玉轻商为什么没有前尘,他自三界之外的神山长留而来,在这红尘里自无业障无往世。但他没有后世……
      电光火石之间,我像是什么都明白了。
      玉轻商什么都记得,也什么都知道。他记得银狐浮琼与桃妖阿花,却也知道自己只能留在凡尘一世三十年而已。他一直在等他,他却来得太晚,待得浮琼找到他,玉轻商早已时日无多。他已是无根之木无本之魂,不久之后即会灰飞烟灭,消散人间,他既不生于凡尘,死后也不会再入轮回。这世间本不会有玉轻商,那一年长留山上,桃妖阿花本该化为山间风雷。这红尘三十年,也不过是白帝怜他一心一意,偿了他一个愿望罢了。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不愿拖累浮琼过不了天劫。他再不会出现在这世上,又何必带累他永受轮回之苦呢。
      怪不得青嚣雪说只消将浮琼关在望舒宫三五年,他就过了天劫。因为三五年后,天上天下就再也没有玉轻商这个人。他的劫,已经不见了。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浮琼一个人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唏嘘。
      “玉公子真是可怜。”无盈说。
      车声粼粼,马蹄嗒嗒,长安路途遥远,在颠簸的马车上我忽然想起青嚣雪和我说的银狐与桃妖的故事,最后的最后,桃妖阿花化作桃花凋零于反景台前:我在凡世等你,人的生命那么短暂,请你在我消失之前,一定找到我……
      “桃李一春嫁东风,”我轻声说,“毕竟他最后等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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