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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岁寒之日(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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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林飞针出手,却被那人灵巧地避开,黑衣蒙面人的动作仅仅只是被打断片刻,又立即挥刀砍去,那妇人鲜血飞溅,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解决掉眼前之人,那人便向刚刚阻拦他的这几人走来,目露凶光,看起来十足是个亡命之徒。
姜林神色戒备,她善使飞针,却不善近身打斗,飞针优势只在出其不意,现在救人不成,反而惹火上身,她顿时将手放到腰后准备药攻,趁其不备之时,带着师父和那姑娘赶紧逃开。
不料那人似乎看穿她的意图,在她将药粉撒出去的那刻立即举起刀身遮挡,甚至还讥讽出声:“末流伎俩。”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就麻住,开始使不上劲,连刀都快握不住。
虽然顺利得手,但姜林并未有什么得意的神色,因为他还有许许多多的同伙,而她携带的飞针和药粉根本不足以放倒对方所有人。
这种情况,她们尚且难以自保,更不用提如何救这些村民于水火。
眼下最要紧的只有先找到沈方和医馆其她人,尽快汇合,一同离开。
火势越来越大,毫无停歇之态,那伙匪人几乎极尽屠杀,无论男女老幼,皆不放过,惨呼声不绝于耳,唤起陆秋白心底藏着的那份恐惧。
她如神游天外一般,麻木地跟随者医馆众人逃至山野,藏身于无人的洞中。
“今晚就暂且在这里歇息吧,明早再抓紧赶回京城。”姜林常年在山野间奔波,很快就发现这处空间尚可、足够容人的山洞。
经过一晚的奔逃,几人几乎个个挂彩,悬济堂的人几乎都活着出来了,但村民她们却只救出来少数几个,一行人的情绪都十分压抑低落。
医者本分本为救死扶伤,但事到如今,此事显然不是一次偶然的疫灾那么简单,姜林不明白,究竟什么人会拿这样的事情来做文章,其背后的人又能从这样的事情里攫取到什么好处?
是升官?还是发财?
她不明白。
几人熟练地在周围寻来些干枝子充当柴火,将枝子架在洞中央,稍粗一些的充当支架,细碎一些的充作燃料,取火折子点燃,幽微的火光照亮这一隅小小角落。
众人围坐在此,俱是愁容满面,满腹心事。
沈方率先打破沉默道:“今晚我来守夜吧,眼下尚不安定,需要有人守着。师父师姐辛苦一天,得好好歇一歇明早才有精力赶路,陆姑娘尚未痊愈,也不适合熬着,早些歇息吧。”
“好。”陆秋白神思不属,愣愣道。
姜林接道:“我也确实累了,你先守着上半夜,下半夜换我,到时直接唤醒我就是。”
沈方点头应下。
夜里寂静无声,独自守夜了无消遣,沈方没多久就心生困意,感到疲惫不已,待得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只好将姜林唤起,自去睡了。
姜林歇过这一小会,已觉得精神好上许多,便起身将他换下,守着火堆,不让它彻底熄灭。
火光映在酣睡的众人身上,姜林不自觉地左右观察起来。
师弟心地纯善,除了医学向来没什么事情值得他挂心,师父游历多年,早些年又入过行伍,比起同龄的人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健朗,只是几个月不见,鬓边似乎又添了几缕白发。
而那位她们路边捡到的姑娘,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寻常穷苦人家的儿女,双手并无多少劳作的痕迹,不知为何竟会收那样重的刀伤,还独自昏迷在陌生的村庄,她的来历也许有值得探究之处。
正出神间,姜林眼看她面上浮现出悲伤之色,眉头紧锁,好像十分痛苦的样子,姜林不知道她这是做了什么噩梦还是病情有所反复,更深露重,她现在本就体虚,若是又染上风寒可不太妙。
于是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希望她能舒缓一些。
陆秋白好似察觉到什么似的,慢慢地安定下来。
梦里她回到了崖州的冬夜,母亲哥哥俱在,阿娘在做衣裳,哥哥与她争执着书中的一句话,断句不同,意思也截然不同。
屋外大雪纷飞,这间小小的屋子却暖洋洋的,让她觉得无比的快乐与安心,好像什么都不用害怕,什么都不需要她担心。
可是突然间哥哥消失了,一回头母亲也不见了,只剩屋子里的暖炉还燃着。
那一瞬间她的心如坠冰窖,如同整个人处在持久的风雪之中,看不清来路,也寻不到归途。
陆秋白惊醒过来,发觉身上披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袍,她记得这是那位名字里带有林字的姑娘的。
陆秋白朝火源那边看去,她正扒拉着火堆,一边往火堆里添加新的柴火,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面容十分地清秀,脱去外袍,身上只着单衣和一件团窠兽纹半臂。
眼看着她添完火将要转过脸来的时候,陆秋白赶紧别过脸去,拉了拉身上的衣袍,故意发出一些声响,假装只是刚刚睡醒翻身。
她不想被发现刚刚直愣愣地盯着人家姑娘的脸看,显得她像个垂涎人家姑娘美色的登徒子似的,看起来多少有些奇怪,万一还惹得人家反感就不妙了。
“你醒了?”
姜林其实早就发现有人醒来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才专心做手上的事情。
谁知道这姑娘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直看的她不自然起来,忍不住回过头去。
“可是太冷了?不如往火堆这边多靠靠,暖和一些。”姜林建议说。
陆秋白从善如流:“好。”
然后抱着衣服便走过去。
“谢谢你,我现在也不那么冷了,你把衣服穿上吧。”
“无事,不用谢。”,姜林客气道。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一时间又相对无话。
“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陆秋白率先打破了沉默,轻声问道。
“接下来我们要回渠京去,诸事还需回京后做进一步的调查,白山村这事颇为蹊跷。”
“还不曾请教过姑娘芳名和诸位的来历?将来佛前还愿也好求菩萨保佑善人。”
姜林轻轻笑了笑:“我姓姜名林,那是我师弟沈方,取字子服,我师父姓黎,单名一个帆字,你叫他黎老即可,我们都是悬济堂的医者,悬济堂在渠京有一处分号,我们明天要去的就是那里。”
“原来如此,早听闻悬济堂医者悬壶济世之名,深受百姓爱戴,分馆遍布天下,能解各种疑难杂症,且常有义诊,惠及平民,遇上你们,是我之幸。”陆秋白由衷感叹。
姜林并不觉得悬济堂之名多么值得夸耀,医者救人乃是本分,见过的生老病死太多,她更喜欢沉浸于医书时的简单和平静。
“不知姑娘接下来如何打算?可要归家?”
陆秋白点点头。
姜林见她没有主动介绍自己的意思,问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陆秋白瓮声道:“我姓陆,家中排行老二,可以叫我陆二娘。”
停顿片刻后,她才续道:“我家应该也在京城。”
姜林有些意外,顺势道:“既然如此,姑娘可以随我们一同回京。”
见陆秋白面露犹豫,姜林补充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先随我们回京中的分堂,如今时局纷乱,姑娘尚且重伤未愈,在医馆中也方便修养。”
陆秋白垂下眼眸,低声道:“多谢。”
姜林见她似乎有心事,便没有再继续多言。
夜晚很快过去,晨曦微亮之时,一行人便起身出发回京,至于昨晚一起逃出来的村民们则说要去往别处,便与她们分道扬镳。
回京路上竟有许多流民,衣衫褴褛,步履蹒跚,徒步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京畿富庶之地,意图寻求片瓦栖身。
今年南方许多地方发了洪涝,官府赈灾迟缓,不少靠天吃饭的普通庄稼人失了田地,只能背井离乡,弃家远走。
流民的队伍一直蔓延至城门口,官兵盘查严格,大部分流民缺少路引,无法入城,只能在城门外就地休息,逐渐聚集成一个个天然的“流民营”。
陆秋白不曾料到,天子脚下,竟是这番景象。
父亲一生清廉,兢兢业业,兄长寒窗苦读十余载,为的竟是效力于这样的君王吗?
母亲含辛茹苦这么多年,与人为善,安守本分,最后换来的又是什么,雨夜里一场不明不白的屠杀与牵连?
她虽记不清许多细节,但却无比肯定,此等无妄之灾,定与朝堂之人脱不了干系,她第一次知道官场斗争竟是这般血腥残酷,只是不知她家究竟是什么地方犯了贵人忌讳,竟要将她们赶尽杀绝。
陆秋白随着悬济堂众人顺利入城,去往京中的悬济堂分馆。
分馆设在城西,馆中问诊之人繁多,几人便从后门回堂。
众人正要绕过正门,正在街道转角处,却见不少人围聚在一起,似乎讨论着什么,陆秋白好奇看去,沈方见状解释道:“这是官府的一处公告栏,常常张贴一些官府告示一类的,想必是今日官府又贴了新的。”
陆秋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见其中有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她的兄长——陆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