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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章 ...

  •   弘广元年,四月二十日,
      因谭嗣在元丰茶楼提及,前门春晖班主是八年前韦慎保下的平波院主管。次日汪兴隆便躲过宫中眼线,带着手下从前抓贾连福的胖太监葛敬,乔装打扮成富家仆役,一路往城南而去。
      二人沿街打听,盏茶工夫,寻至棋盘街东一处宽敞门面。门前一双绢纸灯笼摇晃,上书“春晖”两个大字。门内丝竹隐隐,些许低吟浅唱之声。
      “祖宗爷,就这儿啦。”
      葛敬说着,抬起眉眼,哈巴狗似的向汪兴隆献媚。又颠着副矮胖身材,在门前清了清嗓,粗声拍门道:
      “有人么?”
      话音刚落,两扇房门便应声而启,从中探出张学徒模样的少年面孔。他见汪兴隆葛敬二人衣着不凡,想是大户人家来请,因而堆笑道:
      “两位爷门前稍候,小的这就去请班主。”
      言罢行礼,又转身隐入那两扇房门之中。汪兴隆沉着脸色,凝望向虚掩房门间昏暗罅隙,肖想罅隙内包藏的惊天秘密。他心中预感,一个能令韦慎保护八年之久的人,一定能将谢元推向万劫不复。
      尽管谢元是先帝遗诏的辅政大臣,似乎不为他一介奴婢所动。然其雷厉风行之处,却最令弘广忌惮,况且又有联名本章往事,无论皇帝如何年幼,也必然清楚其中利害关系。
      汪兴隆正这样想着,便听门内脚步声响,一位五十出头年纪,粗布衣袍的中年人双手合握,神色警觉的走出门来。他上前行礼,却不由用眼角余光打量。只见二人行动轻巧,面白无须,又见汪兴隆手上和田白玉扳指,于是内心骇然,脚下跟着后退。
      那胖太监葛敬见状,立刻眼疾手快,一把将房门扯住。圆球似的身躯挤进门内,拦着此间去路,又拖长了调子诘问:
      “我说……你跑什么?”
      一句话脱口而出,太监嗓音又尖又利,教那中年人面色灰败,刹那间垂下眼去。汪兴隆见他心虚,想谭嗣所言果然不假。而京中飞龙卫密布,门前不是说话地方。于是使了个眼色,一面令葛敬让路,一面向中年人劝诱道:
      “彭公公,我俩也是吏部谭侍郎指路,不是兴师问罪来的。”
      听闻谭嗣引见,那中年人面色稍缓,长叹道:
      “打国舅爷赐名彭春晖起,世上就再没有‘彭公公’了。”
      言罢,将汪兴隆与葛敬请进门内,尔后屏退旁人,拣了张近旁条凳落座。他垂着眼,双手颤颤,替二人倒上茶来,又强自镇定,说起过往经历:
      “八年前,如非国舅爷庇护,我早已为飞龙卫灭口,与他人一同曝尸荒野了。在这八年里,我总想有朝一日要归还这个恩情。可是二位公公,平波院事……却绝不能提起。”
      葛敬闻言,只觉此人推诿抵赖,故弄玄虚,意图坐地起价。他正要发作,却听汪兴隆干笑一声,不阴不阳道:
      “你是怕飞龙卫,还是怕有些话说出来,国舅爷便不再保你?”
      彭春晖听他说话,只是缓缓摇头,却并不开口。汪兴隆见状,心中预感更甚,八年前平波院之事仍暗藏玄机,仍有翻覆一切的惊天秘密。他念及此处,不由耐着性子,堆出副和蔼笑意,对彭春晖说:
      “你也离宫这么些年,虽说有国舅爷作保,此处么……”
      汪兴隆说着,又抬起眼来环顾四周,只见一水儿雕花栏杆,一方宽阔前台,因而慢声接道:
      “也好歹算个地方。但与宫中相较,到底简朴了些。只要你肯将从前情形据实说来,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彭春晖闻言,只觉言辞虚伪,实在不堪细想。一介为奴为婢,全凭主子脸色,成天自顾不暇,倒替别人作保。因而顿感荒唐可笑,内心惧意全无,却又碍于韦慎谭嗣颜面,不曾宣之于口罢了。
      汪兴隆见彭春晖沉默不语,满心都是从他口中套出八年前平波院真相,好扳倒谢元,不受飞龙卫辖制。于是依然耐着性子,温声道:
      “有什么要求,便尽管提罢。大家都是宫里出来,何必如此?”
      “我说过,只愿有朝一日归还恩情,倘若公公执意要问,我也无话可说。”
      “敬酒不吃吃罚酒!”
      葛敬见好说歹说,彭春晖皆无动于衷,一时按捺不住,拍案直起身来,怒道:
      “什么恩情,什么无话可说,分明就是推搪抵赖!祖宗爷,别给他面子,咱回宫去罢!”
      一副嗓子又尖又利,吵得汪兴隆耳都炸了。他伸出手,将葛敬按回条凳,尔后红脸白脸说道:
      “手下奴婢欠管教,说了两句粗话,您也别往心里去。只是……这话糙理不糙,论报答恩情,实在没有比此时更好了。”
      彭春晖听他说话,虽仍未开口,面上神色却缓和下来。汪兴隆心想,蛇有七寸,人有要害,这话便是此间要害,因而又循循善诱道:
      “自国舅爷挂冠归隐,谢元主掌朝廷诸事,飞龙卫横行天下。一个月前,将保定河间府尹抓上京来,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直指国舅爷从前部下。倘若你不愿如实相告,只怕将来,便再没有如实相告的机会了。”
      汪兴隆言罢,与葛敬对视一眼,轻轻啜了口茶,说:
      “事情已很明白,八年前平波院里,是谢元从中作梗。可惜潘岳为其遮掩多年,我等皆苦无证据,不能向当今圣上具陈实情……”
      “并非老祖宗遮掩。”
      彭春晖忽然开口,眉头紧锁,思绪便飘向八年前腊月初八,那个大雪纷飞,漆黑如墨的夜晚。隆景设宴款待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因而偌大平波院里,罕见的安静下来。
      “天一擦黑,那个连中三元的王简,便替左通政秦固,将百官奏折送来平波院里。之后约莫盏茶工夫,谢元就捧着漆盘,说圣上御赐,盘里是一碗腊八粥,一樽烈酒,两个唐草金杯……”
      汪兴隆屏气凝神,听彭春晖如此回忆,却不解话中含义。彭春晖过了好久,方如从前对韦慎所说,那样神色疑惑道:
      “你说……圣上御赐王简,怎会是两个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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