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邽山之水》seasass

31、第 31 章

　　沈寒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脚腕不痛了，他明明记得在昏倒前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难道只是他的幻听。
　　他试着动了动，没有任何的不适，起身下了床。
　　天已经黑了，他从墙上的挂钟里看到了今天的日期。
　　十二月三十一号。明天就是新年了。
　　他刚醒来也没开灯，只能按着模糊的印象打开墙壁上的开关。房间里除了他空无一人，孙潇竹不知去向。
　　看着桌子上凌乱摆放的衣架，桌子上未干的水渍，心绪翻涌。
　　他没有趁着人不在而离开，反而是坐在了桌子旁，盯着房门处，开口道：“进来吧。”
　　啪嗒一声，是锁被打开的声音，孙潇竹站在门外，神色欣喜莫名，她快步的走到沈寒星身边，半跪在地上，伸手抓住他的衣摆，仰头看着他，眼眶中溢满泪水，呼吸急促不平。
　　外面的天气很不好，沈寒星躺在被子里没有感觉，孙潇竹似乎在门外等了很久，连头发丝都散发着刺骨的冷意。
　　她神情激动，牙根都在打颤，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太冷了，她的话语也是凌乱毫无根据的：“你醒了？肚子饿吗？对，你一直没吃，要吃什么？还是先喝水。”
　　她仰着头看他，从她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的线条利落顺畅的下巴，房间里灯光昏暗，暖气的作用不太明显，孙潇竹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沈寒星穿着米白色的贴身的衣服，介于少年和成年男性间的清瘦的躯体显露无疑。刚从床上起来，他的衣服皱皱巴巴的，头发也乱糟糟的，面容还有一丝未散去的睡意。
　　面容清俊又柔软，眼神温和却带有一丝冰冷 。
　　孙潇竹看着看着又陷入了对未来的幻想，他真好看，好看到她都无法想像他这样完美的面容会出现在她眼前。
　　她最喜欢他的眉眼，眉毛浓却不会太黑，眼睛形状大而长，睫毛浓密的垂下，微微卷曲的弧度配合着挺着的鼻梁让他的眉眼有了一丝温和的意味。
　　不管看谁这双眼睛都是温和但有距离的，不会太过疏离，但也不会太过亲近。
　　她想要那双眼睛只看自己，只能看自己。属于她一个人。
　　沈寒星看到她抓着他衣摆的左手小拇指处缠着卫生纸，上面还渗出点点血迹。他看不太清，直接抓了她的手放到眼睛近处细看。
　　看了好半天才发现那根手指不见了，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但还是选择开口问她：“你的手怎么了？”
　　孙潇竹认为这是关心，她心下感动不已，想抽回手说没事但是沈寒星的手却抓的很紧，不容她抽走。
　　“你的手到底怎么了？”
　　其实他明明知道答案的，但是还有一丝幻想。
　　一定不是为他断的。
　　“我用手指换了你的脚腕。”
　　沈寒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为什么？”
　　孙潇竹羞涩的低下头：“你晕过去了也一直睡不安稳，我猜你一定是很疼，我不想让你受苦，只好这样了。”
　　用她的一根手指换他一个健康无损的脚腕。
　　沈寒星看着她的头顶，倏的一下站起来，退后两步用一种略带惊恐的眼神看着她。
　　孙潇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感动，自己可是为他付出了一根手指啊。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多，他还是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孙潇竹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她在思考怎样才能让沈寒星明白自己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
　　她的表情既痛苦又迷茫，沈寒星看的心底发麻，他觉得自己如果是敢再跑的话，孙潇竹一定会先杀他再自杀的。
　　但是他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要想办法给林栖雾留下线索才可以。
　　思及此，沈寒星穿好衣服站在房门口，回过头看着孙潇竹：“不是要去H市吗？走吧。”
　　不等孙潇竹回答，兀自走出了房间。

　　车里的气氛有点凝固，李瑜时不时的侧头看林栖雾难得一见的严肃的侧脸，忍了好久才开口问道：“学长，感受气息了吗？”
　　这已经是一路上的第十一遍了。
　　林栖雾摇下车窗，五指张开在黑暗中搜索着，过了好一会，一张明黄色的画着古朴图案的符纸飘回他的手中，还没等接触到皮肤，符纸便化为灰烬。
　　李瑜看着符纸不同以往的反应，惊喜的问道：“有消息了吗？！”
　　林栖雾点点头：“已经很近了。”
　　他们追踪的方向是本市偏东北方向的一个城市，但是一路上在追踪的符纸都没有变化，直到刚刚才有了反应。
　　林栖雾关闭了导航，对李瑜说道：“拿好我给你的东西，马上就到了。”
　　李瑜紧紧的握着手里的铜制葫芦状的转经笔，笔全身都是铜制的，只有笔的顶端有一个半圆形的凸起，上面挂着一串铃铛，随风摆动。
　　车子下了高速，拐进了一条并不开阔的路，李瑜往前看去，城市的灯光隐隐可见，他们马上就到H市了。
　　李瑜的精神高度的紧张，她忍不住把车窗摇下来，想要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
　　正感受着冷风拂面，她的鼻尖就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腐烂潮湿的气味，仿佛夏日下水道里污水流过的气味，她心神大动，不顾危险的将头伸出车窗抬头看去，果然在车子的正上方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椭圆形的黑雾缭绕的不明物体。
　　“学长，在上面！”
　　林栖雾也看到了，紧急刹车，拿出了放在后备箱的一个小巧的弩箭，举在眼前瞄准天空果断的射了出去。
　　黑色的短箭周身围绕着金色，仿佛是金色羽毛的雀鸟扑向了天空。
　　孙潇竹左肩剧痛，痛意从左肩膀一直穿到五脏六腑，她皱紧眉头再也不能维持阵法的运转，于是只得停下。
　　落地的瞬间沈寒星想要抓住她受伤的机会逃跑，但还没等他有任何的动作，一只枯瘦黏腻的手就掐上了他的脖子。
　　林栖雾快速的装好第二支箭，交给李瑜叮嘱她：“找机会。”
　　李瑜看着沈寒星的脖子处的手，尖利的指甲几乎要划破沈寒星薄薄的皮肤，看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孙潇竹看着沈寒星手里捏着的带血的卫生纸，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头悲恸，几乎是嘶吼着质问沈寒星：“为什么！你还要我怎么样啊！我对你还不够真心吗？”
　　她的眼泪又流下来，精致甜美的脸变回了原来平淡普通的样子。此时她满脸是泪，眼神哀戚绝望。
　　沈寒星看到平安无事的李瑜和林栖雾，提心吊胆了两日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听到身后孙潇竹的质问，他神情淡漠的回过头，看着状若癫狂的孙潇竹，轻轻的开口：“孙潇竹。”
　　“你喜欢我吗？”说完用手指了指心口。
　　“什么？”孙潇竹不懂。她已经很多次的表白过自己的爱意了，为什么还再问她。
　　沈寒星此时对孙潇竹的那点愤怒厌恶的情绪已经没有了，任谁对这样一个能够为了自己仿付出一根手指惨痛代价的女孩，都会动恻隐之心。
　　他不喜欢她，但也不讨厌她。
　　她虽然疯狂，能在顷刻间就失去理智掰断他的脚腕，但也也愿意用手指换回他的健康。
　　沈寒星用一种平和的，稳定的情绪开口问她：“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对你好吗？我有关心过你吗？爱护过你吗？”
　　“你有！”孙潇竹倔强的抬头。
　　沈寒星思索了一下：“什么时候？”
　　孙潇竹回忆着，神情变得温柔：“那天晚上，你看我冻得流鼻涕了，递给我一包纸巾。”
　　沈寒星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就这样吗？”
　　孙潇竹微笑道：“这不是关心是什么？你一定是喜欢我的。”
　　她又陷入了自己的逻辑里，沈寒星清醒的开口：“不，不管是谁，我都会这样做的。”
　　孙潇竹的微笑僵在脸上，她美好的幻想被无情的打碎，她着急的反驳道：“不！不是这样的，你一定是喜欢我的才会这样关心我，你骗我！”
　　“不是，任何一个人，只要是需要帮助，我都会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不管是谁。”
　　“是不是因为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你别这样说，别这样。”孙潇竹大声的反驳，但是心里的恐慌却越来越大。
　　真的是这样吗？所有的温柔都是她幻想出来的？
　　那个关切的问她有没有受伤，用温柔的语气叮嘱她多穿点衣服的男孩，他的温柔他的好，难道是可以对任何人释放的吗？
　　她固执的心防开始崩塌，沈寒星却也不再温柔：“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贪恋别人给你的温暖和关怀。这点关怀和温暖是你很少得到的，所以你会认为这是专属于你的。”
　　“你这不是喜欢，而是依赖。”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李瑜看着孙潇竹逐渐崩溃的表情，补上了一句：“如果那天关心你的是别人，你也会说你喜欢他，只不过是你先遇到了沈寒星。”
　　孙潇竹厉声反驳：“你给我闭嘴！要不是因为你，他早就是我的人了，就是因为你在中间挑拨离间！”
　　李瑜无语了，她啥时候离间过他们，再说他俩有什么感情能够被别人挑拨的。
　　见她不开口说话，孙潇竹觉得她捏住话头，得意的伸出自己缺少一根手指的左手，挑衅地说：“你能为他砍下一根手指吗？你敢吗？”
　　她的手指根部只是略略的包扎了一下，纱布和卫生纸胡乱的搅合在一起，缺失的部分看的李瑜的手隐隐作痛。
　　真是疯了。
　　“我当然不会，我自己的身体可比任何人都来的重要。”李瑜平淡的反驳她。
　　孙潇竹不屑道：“你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还想跟我争。”
　　孙潇竹的表情似乎是在表达她胜利了，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神情骄傲。
　　她的眼神里有明显的骄傲和满足，李瑜突然间就不讨厌她了，转而对她生出了一股同情的感觉。
　　她似乎是不懂得去怎样爱一个人的，她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把他留在身边，倾尽自己的所有，掏心掏肺的对待他才是爱一个人的表现。
　　但是这样砍手挖心的爱意让沈寒星觉得恐惧，他害怕孙潇竹会因为他做出一些更加过激的举动。这样疯狂起来连自己都能伤害的举动只能让他感觉到危险，而不能感受到爱意。
　　她以为自己爱的无私和伟大，但是李瑜只觉得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自我和尊严。
　　沈寒星看着她固执的样子，没有再过多的解释什么。他无视了喉咙处的疼痛，一步一步坚定的往前走去。
　　“站住！你要是再敢往前走，我就杀了你！”孙潇竹惊慌失措的威胁出口。
　　沈寒星不理会她，真的是受够了。
　　他从小就生活富足，事事顺遂，几时被人这样的威胁逼迫过。这两天的经历已经将他的教养消耗殆尽。
　　此时看到林栖雾和李瑜二人，再加上孙潇竹一而再再而三的胁迫，他的逆反心理被激起，头也不回的往前去。
　　孙潇竹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马上就要与不远处那个扎着马尾的高挑身影重合。
　　左眼里的血色开始流动，慢慢的覆盖了她的整只眼，她的脑子里一片血红色，周围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万籁俱寂下，心胸里只回荡着三个字。
　　不许走，不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