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庄园》避雨的奥尔菲斯

18、红教堂（八）解释

　　卡梦这才注意到幻贺身上的伤口，一道从左肩直直划下的红印。皮肉里绽放出了红花，鲜嫩的汁液，一滴滴的从花蕊中垂下。
　　不致命，但卡梦觉得心疼。
　　“会痛吗？”卡梦问。
　　“会…有一点点。”幻贺不太好意思地说，“没关系，反正出去就会复原嘛！”
　　“走吧！”狮子一直在门口等着他们。
　　“走！”

　　他们刚刚踏出大门一步，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再回过神来，已置身于那最熟悉的庄园长廊里面。
　　去时迎着朝露，归来月明星稀。晚间的庄园也别有一番风雅的景象。月光洒落在红毯上，把四个人的身影拉得细长而扁平。周围空旷而悄然，没有其他人在。

　　“好耶！我们四跑了耶！”幻贺高兴地叫着“我们好厉害捏！我们的配合天衣无缝！”
　　“刚刚痛死我了！你知道我刚才多难受吗！”狮子向幻贺抱怨着。
　　“那还不系我去救的你啦？打算怎么感谢我？”幻贺问。
　　“回去给你点奶茶好吧！”狮子说。
　　“不行的捏！一杯奶茶打发不了我的捏！”幻贺说，“要不是我机智，要不是我勇敢，要不是我帅气地救人……”

　　“你还好意思说！”卡梦打断了幻贺。
　　“要不是你自作主张，会受伤吗？你一个辅助位去救人，不是送死吗？你为什么不听指挥？你以为这事就过了吗！”卡梦说着说着，脾气渐渐又冲了起来。

　　“我我我……”幻贺被突如其来的训斥瞬间吓怂了胆，一时接不上话来。
　　“别生气嘛！幻贺救人也是好心，你说他干嘛？”回忆想打圆场，耐心地劝着卡梦。

　　“我说他需要你管！？”卡梦直接吼了出来，回忆尴尬地笑了笑，只好沉默。

　　“但幻贺如果不救人的话，我们也不能四跑吧？”狮子说。

　　“还有你！”卡梦直接又转向了狮子，继续义正言辞地训斥着：
　　“我说别救你非要救！三人三跑不行吗？卖掉回忆不也一样吗？为什么非得去救人呐？还差点把自己搞死！救人位就可以不听指挥了？”

　　“那既然要打三人三跑，你干嘛最后要去救幻贺？”狮子并不服他。

　　“因为……”被这么一问，卡梦突然有点接不上话。

　　“幻贺不卖我，才有四跑的可能，既然你只想三跑，为什么不卖幻贺？”狮子接着发难。

　　“因为……因为……”
　　卡梦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再胡诌出十个谎，好去圆那第一个谎。

　　幻贺看到卡梦纠结的样子，叹了口气，缓缓说到：
　　“因为不救的话，人就真的死掉了哦。”

　　“什么？”狮子和回忆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卡梦瞪大了眼睛，像看一种奇异的生物似的看着幻贺，又像是突然被雷劈中了一般地受到震撼，他惊奇，他错愕，他无言以对。
　　“幻贺你……”

　　“我知道的哦。”幻贺淡淡地说。

　　“什么时候？”卡梦瞠目结舌。
　　“可能是昨天晚饭后在秋千上找到你的时候吧？”

　　“你……为什么不说？”卡梦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因为你没有说。你不想说，我不想逼你。”

　　“那你怎么会知道？”
　　“我猜的哟！我猜的对不对？”幻贺冲他笑着，但卡梦没有脸去看。

　　“哎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狮子问“什么什么知道不知道？”

　　“上局游戏里，你和一茶还有果冻87是四跑对吧？”幻贺说。
　　“对啊！”
　　“所以你们四个都回到了庄园。”
　　“没错啊！”狮子说。

　　“可是我和卡梦上局，是和两个新人匹配到了一起，我们没见过他们的样子，也不熟悉声音，只知道一个被绑在了地下室里，另一个说要去救人。”
　　“然后呢？”
　　“然后……卡梦说要去救他们，但最后，他们却没有再出来。”
　　“没出来？”狮子问。

　　“记不记得87当时问大家，谁和我们一队？可能有些新人选手我们还没认全，但他们一定认识卡梦的。所以我猜，应该是和小迪星河的队友们一样，消失了。”幻贺停了一下继续说：
　　“而且……卡梦并没有救下人来。我知道，也只有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当场戳穿我的谎言？”卡梦的眼睛都暗淡了下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家长的批评。
　　“因为我不想让你难堪。”幻贺说。

　　“那现在为什么要说？”卡梦喃喃地问。
　　“因为我不想让你后悔。”

　　幻贺轻轻地扯了扯卡梦的衣袖说：“卡梦，如果卖掉回忆，你真的不会自责吗？如果不救狮子，你真的不会愧疚吗？”

　　“我……”

　　“卡梦，从军工厂出来的时候，我知道你很害怕，也知道你很愧疚。一茶走的时候，我知道你也很自责。卡梦，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了。”

　　狮子听到“一茶走的时候”，好像想到了些什么，但一时反应不过来，突然涌进脑子里的东西有点多，他还需要仔细捋一捋。

　　“你……现在会怎么看我？”
　　原来我早就被你看穿了啊，小贺姬。
　　卡梦不禁嘲笑自己的忐忑不安的心事，原来早已写在了脸上，被他读的一清二楚。

　　“为什么这么问？”幻贺说。
　　“你会不会觉得我……”
　　那之前的隐瞒就都成了笑话，自己就是个小丑。什么前锋勇士，明明是逃兵叛徒，自私懦夫。

　　“我觉得你超帅的！”幻贺说，“你撞向那个屠夫的时候，辣么准！辣么强！你还拖着我跑了一路，如果没有你，我肯定会死在那里的！”

　　幻贺看到，卡梦的眼睛里又有了光，虽然只是一点点星火，但他想把他点燃。于是他一改之前轻松的语气，郑重其事地看着卡梦，一字一句地说：

　　“我觉得你是拯救了我的英雄捏，我要谢谢你！”

　　听到“英雄”二字，那火一下子燃起来了。幻贺看着他微表情的变化，偷偷笑着，心想：
　　卡梦果然还是好哄的。

　　“也就是说……”回忆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
　　“只有逃回庄园的人，受伤才会痊愈，没逃出来的人，仍然留在游戏里面，结局大概就是……慢慢死掉？”
　　卡梦没有说话。
　　回忆继续分析：“去救人的话，就要承担自己可能被杀的风险。不救的话……就有更大的概率能活下去？”
　　卡梦凝重地点了点头。

　　“第一局军工厂结束后，你就发现了这个规则，而且你也知道，有人和你一样发现了规则。”说到这里，回忆竟然坦然地笑出了声来：“嘿嘿，那我的运气还真好！”

　　“肥忆！你是不是傻了！你可是第一个被屠夫追杀的人捏！”幻贺说。
　　“但是我遇到了你们。我觉得很幸运。”回忆说。
　　“卡梦可是要卖你的！”狮子说“他还打算卖我呢！”
　　“可你们都没有卖不是吗？你们三人成团，而我自己落单，你们之中有知道游戏规则的人，还是指挥。但我还是活了下来。”回忆很欣慰“单排的人，几个能有我这样好的运气？”

　　狮子终于理解自己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心中就一直笼罩着一层惶惶不安的压抑感。只是他们一直在说着话，影响了自己原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

　　规则？卖掉？运气？单排？

　　“所以你早上才让一茶跟果冻他们走！”狮子几乎是大叫了起来。“因为你早就知道他……”
　　狮子说不下去了。

　　他可能会被人卖掉……
　　他可能会死在游戏里……
　　他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欢迎四位归来！”那绿衣服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的，话音未落，已经走向了他们身边。
　　她鞠了一躬，得体的说：“恭喜通过红教堂的游戏关卡，请前往餐厅用餐，随后可回房休息。”
　　“其他人呢？”狮子着急地问。
　　“大部分玩家已经提前归来，你们的游戏进展有些迟缓，故我也未能及时迎接，还请见谅。”女人礼貌而优雅地笑着。

　　狮子不顾那女人说了些什么，直接冲向了餐厅的方向。他一把推开大门，有些慌乱地四处张望。
　　餐厅里面只稀稀落落地散坐着几个人影。
　　积极战队的皮皮虾正停杯投箸，若有所思。抖五战队的啵啵和白纸各自闷声喝着酒。奇迹战队的星河小迪相顾无言。
　　气氛沉闷而尴尬，他不是487，他无法像社牛一样高声喊出那句：
　　“有谁见到一茶了吗？”

　　他社恐，他只会蹑手蹑脚地走向离自己最近人——白纸，悄悄问道：
　　“其他人呢？”
　　“回房间了。”白纸心不在焉地答着。
　　“谢谢……”狮子转身跑出了餐厅，随后迎面撞上了刚要进门的幻贺。

　　“哎你不吃饭啦？”幻贺问，但狮子没有理他。
　　“他吃不下吧。”卡梦看向狮子慌张离去的背影，“毕竟一茶大概……”
　　“那你就吃得下啦？”幻贺问，“那可是你的队友！”
　　“队友可以有很多，”卡梦看向幻贺，“双排独一份呐……”

　　狮子像是有些头昏脑胀，开始了漫无目的的乱窜。

　　昨天一茶和卡梦的房间在哪里？
　　在二楼？对！在二楼哪里？
　　在最头上！对在最头上！
　　在那里！

　　狮子立刻冲上前去，却在门口僵住了那只握紧了门栓的手。

　　他无比期待，期待那人正坐在窗边，笑嘻嘻地迎接着他的归来。

　　又十分紧张，紧张于接下来就要跟他说那些之前没有说清的话，却仍不知如何开口。

　　又万分悸动，心脏正跳的他难受，他感觉心中有一股情感准备倾泄出来，让人想要大哭一场。

　　又害怕，害怕那门后什么人都没有。

　　他缓缓地转动了把手，轻轻地向前推开——

　　门后，什么人都没有。

　　他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