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庄园》避雨的奥尔菲斯

19、红教堂（九）梦境

　　狮子站在了原地，面无表情。

　　正对的门口的窗户旁，卷帘正被微凉的晚风吹地悠悠起舞，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薄荷的味道，和早上经过一茶时身上的气味一样。
　　几步之外的床上，被子被随意地铺盖在了上面，应该是卡梦的做风。如果是一茶，大概只会胡乱地堆砌在角落。

　　狮子慢慢地走近那床，像是想要捕捉什么痕迹，他用手缓缓地拂过边角，然后在靠近窗户的一侧坐了下来。
　　他觉得一茶大概是睡在这一面的，和他在战队宿舍里面的朝向一样。

　　狮子俯下身来，开始跟枕头说起了话。
　　“一茶，你没有逃出来吗？”

　　“你不会又像在军工厂里一样逞能了吧？你是不是又让别人不要救你了？”
　　狮子有些怜惜地把那枕头抱了起来，就像抱着自己那只小老虎的玩偶一样。
　　“还是像我一样去救人了呢？去替别人扛刀了呢？”

　　狮子突然开始对那枕头重拳出击，一边用力地捶着一边愤怒地指责起来：
　　“你好菜啊，一茶！你怎么这么菜啊！你为什么会出不来啊？你为什么要单排啊？”

　　狮子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心里一层层地泛滥起自责：

　　一茶为什么会出不来呢？
　　军工厂里，一茶差点丧生，不是因为你自己没有去救他吗？
　　他懂你脾气，他为你赴死，而你转身就走。

　　一茶为什么会单排呢？
　　他情真意切，他苦苦哀求，而你却说：
　　“就当这么多年，我们双排的告别。”

　　你还是不是人啊，狮子？铁憨憨啊狮子？

　　这五年来，狮子没有找过别的双排。
　　一茶在时，就是一茶。
　　一茶不在，无人替代。

　　人类玩家需要配合，和路人队友配合不了。狮子干脆不玩也罢，下线也罢，练练屠夫也罢。
　　有时刚好队内训练完了就和幻贺双排两局，十分钟不到，他就开始头疼。幻贺叽叽歪歪还舞舞扎扎……游戏玩不了多久，两人就忍不住要“真人快打”了。

　　他不会和回忆一样没事去偷一偷别人的家，他自己有家。一茶总会在家。

　　怎么可能跟一茶告别呢？

　　“不习惯呀……”

　　狮子哽咽着，缓缓地侧躺了下来。他仍旧紧紧地抱着那个枕头，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没有你的话，我不习惯呀……”

　　狮子只觉得怀抱着的东西越来越潮湿，也越来越沉重。大概这枕头是棉花做的芯，吸水后质感和触感都相较之前不同。黏糊糊的，冷冰冰的，但他没有放手。
　　他把自己圈成一团，瑟瑟地缩在被子之中。他看不到自己哭红的眼睛，也听不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卡梦来过。
　　他看到床上有一团东西在微微颤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正躲在自己认为安全的遮蔽处。他听见那小猫正发出呜呜的哀泣，觉得有些可怜。
　　但他给不了这小猫食物，也知道这小猫要的根本不是食物。
　　是归宿。

　　卡梦退了出去，悄悄地关上了房门，无奈地看向身后的人。
　　“你要不要去劝一下？”卡梦问。
　　“你为什么不去劝一下？”幻贺反问。
　　“我怎么去啊？我有什么办法？”卡梦继续问。
　　“那你没有办法！我就有办法了吗？”幻贺继续反问。
　　“那我们……”卡梦犹豫地说，“今晚……”
　　“那没办法了捏，今晚我们只能住一起了捏。”幻贺叹了一口气说。
　　“那没办法啦，我们。”卡梦的语气里有些得意，但很难听得出来。

　　狮子渐渐沉睡了过去。也许是太累，也许是太冷，也许是情绪释放完了就该归于平静。但他平静不了。
　　他开始做梦。
　　梦里，他回到了那天。

　　赛事中心的备战间里，身旁的幻贺正得意地像个猴子，左顾右盼，上窜下跳，反反覆覆地问着果冻和487：
　　“我腻不腻害！腻不腻害！”
　　自家的屠夫Alex于是呲着大牙拍着幻贺的脑袋：
　　“腻害！腻害！”像耍猴人发出了赞赏。

　　这是又一场比赛的胜利时刻，狼队提前下了班。
　　众人笑着闹着收拾完随身物品，簇拥着离开，也给下一场比赛的队伍腾出备战间的位置。

　　“哦狮崽！”

　　狮子抬头，一眼看到了倚靠在墙上的男人。
　　他双手抱臂，微笑地凝视着这边，那眼神很干净，那表情无比温柔。他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身上是椒队的队服，黑色主体上印着桃色的名字——
　　Tea

　　走廊有些昏暗，备战间的灯光却很亮，一茶就站在一半光明一半阴影的门前。

　　狮子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回忆还是梦境，也不知眼前的一茶是实体还是幻影，他此刻没有复杂的情感和想法，只想做当初做过的事。

　　扑上去。
　　抱住他。

　　那时，他也是这么做的。

　　“嗯。”一茶用一个不怎么需要发声的字回应了他的拥抱，随即低下头来看着他。
　　因为一茶很高，他想要摸到一茶的头发还要踮起脚来……稍微踮一点点……他不想承认自己矮。

　　可那时，他很快地放开了一茶，因为他着急要回战队吃饭。
　　但现在的他吃不下饭，而且，也不想松手。

　　“一茶。”他叫他的名字。
　　“嗯。”他听着他的呼唤。
　　“一茶。”
　　“嗯？”
　　“一茶。”
　　“怎么了？”
　　“没事，就叫叫你……”
　　这是他记忆中两人曾有过的对话，他知道梦里的一茶能够如此回应。

　　狮子把双臂环绕得更紧，他觉得只要自己不松手，就能真的碰到他的身体。
　　只要不停地叫他的名字，他就会一直回应，一直在自己身边。
　　哪怕是在梦里。
　　如果只能在梦里，狮子想着，他愿意永远不醒。

　　“准备上场了！”椒队的傻兜向这边喊着。
　　狮子还记得，那时候，傻兜也向这边看了很久。
　　“走啦！”一茶摸了摸狮子的头，挣脱了他的束缚。
　　“一茶！”狮子惊慌失措，立刻伸手去抓他的衣袖。

　　怎么抓不到啊……
　　怎么碰不到他……

　　他看着一茶从一半光明一半阴影的门前完全陷进了光里。
　　他想去追，却跟不上，他走不进去。
　　因为他的记忆里没有接下来的片段。他想给自己和一茶往下续写点故事，却没了主人公。

　　哪怕在梦里都不行吗？
　　那自己在梦里还能做些什么呢？
　　遗憾吗？后悔吗？难过吗？哭吗？
　　好啊，那就接着哭吧。
　　反正是自己的梦境，还做什么表情管理。
　　哽咽难言，梨花带雨。
　　号啕大哭，泪如决堤。

　　“怎么哭了？”一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一茶？”狮子抬起头来，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却看不见人影。
　　“不哭了，乖。”狮子感觉有一双手覆在了自己的头上，就像刚才一茶走时做的那样。

　　“你在哪？”他呜咽着问。

　　“在你怀里。”

　　狮子一下子醒了过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抱着的东西。已经不是刚才绵软的枕头，而是一茶清瘦的腰身。

　　一茶正弯着一只手臂，用肘支撑着上半身，侧卧在狮子的身前。
　　一茶在胸下留出了足够的空余，好让狮子能双手环抱着自己，又不会被自己的体重压疼。

　　“一茶……”狮子原本在梦里没有松开的手，此刻也没有打算松开。

　　“嗯。”一茶没有开灯，就在黑暗里用身体感知着他的情绪，他的颤抖，他的声音。

　　“一茶……”狮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斑驳的泪痕仍然在被新涌出眼眶的眼泪刷新。

　　“在呢。”

　　“对不起呀……”狮子把头埋进一茶的身前，让他看不见自己羞愧的脸，“那些话，你当我没说，原谅我吧……”

　　一茶不知道狮子在红教堂里经历了什么，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刚刚做了什么梦。

　　他只知道小狮子在梦里缠绵地叫他的名字，紧紧地抱着他的身体，甚至醒来后也没有打算放手。
　　他知道此刻的小狮子极其脆弱而温顺，心里的防备已经破了，他现在没有理智，没有尊严，可能也没有底线。不如破釜沉舟，一鼓作气！

　　“亲我一下，就原谅你。”一茶努力地想要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嘿嘿嘿…嘿嘿嘿…”像白雪公主的后妈。

　　想要得到一个男孩子的心情，原来和想要得到女孩子一样。
　　从想要见面，到想要抱他，到想要接吻，到想要……还没到，但是会到的，因为有个变态已经开始想了。

　　但狮子没有反应。

　　“不亲啊？那我走了。”一茶故意推开狮子的双手，起身要走。
　　狮子的手再次环绕上来，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一茶察觉自己竟然无法挣脱。他有些震惊，小狮子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但语气仍是软软的，狮子还在撒着娇：
　　“别走……”

　　“那你叫哥哥，哥哥不走了。”

　　“哥哥……”

　　“那你亲哥哥一下。”

　　“……”狮子沉默了一会，缓缓说到：

　　“一茶，我是直的。”

　　一茶觉得仿佛正中一个晴天霹雳，要不是看他现在这么可爱已经撸袖子准备抽他了！

　　“你他喵的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啊小狮砸？”

　　卖萌的是你，主动的是你，示弱的是你，勾引的是你！

　　现在说自己是直的？
　　你在干嘛？
　　犯贱是吧？

　　一茶直接甩开了狮子，蹭的一下站起身来，退到了墙边。迎着月光，狮子能看到他眼睛里的气愤，暴怒，怒不可遏。

　　“我可能没办法……”狮子支支吾吾地说。他害怕自己说了错话，又觉得自己没有说错。

　　“如果是这样，你他喵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觉得耍我很有意思？还是只是寂寞了想随便找个人抱抱？”

　　“我只是……”
　　狮子慢慢站起身来，走近一茶的身边，想要触碰他的身体，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你知道我在红教堂里想的是什么吗？我觉得都是我的问题，是我有病，是我变态，是我不该对你产生错觉。”他的手颤动着时而指向自己，时而指向狮子。

　　“一茶……”

　　“但现在我觉得不是！根本不是我的问题，都他喵的是你的问题！是你一天天的对我犯贱！是你每天缠着我让我对你百般地好！是你说着梦话哭着叫我的名字！你他妈才是变态，你……”
　　话没说完，狮子直接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对准他的脖子亲了下去。

　　狮子没有接过吻，不知道接吻应该是什么样的。但他看过电视，里面的男女主角通常不就是……先这样，再那样。
　　哪样来着？
　　书到用时方恨少。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总之时间长点就好了嘛！10秒！
　　不！20秒！

　　他先是用嘴唇在一茶的锁骨上沿深深地印了一下，觉得这样应该不够，于是又学着蜻蜓，轻轻地点了几下水。

　　然后是随性自在的触碰，游荡，走走这里，转转那里。
　　不像在亲吻，倒像在逛街，漫无目的。

　　最后，那蜻蜓飞到了中央的山谷之上，似乎打算停留下来，那是一茶的喉结。

　　嘴唇碰到这里的触感和别处不同，坚硬紧实，圆润饱满，让狮子不禁想要多去感受一会。一茶的喉结比一般人要大一些，像一颗小橘子，一半藏在身体里，一半显露在外面。

　　嗯……小橘子……？

　　狮子想到这里，望橘生津，不禁想要尝一尝他的味道。他伸出舌头，慢慢地舔着。
　　一下，两下，三下。

　　没有味道……？

　　是不是不该这样品尝呢？于是他转换了自己的打开方式，用牙齿轻轻地摩擦着他。
　　一下……

　　“唔……”一茶发出了声音。
　　他正在被啃着致命的位置，他有些不敢呼吸。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和几厘米之外的另一个心脏都在跳动。
　　节奏一致，但都杂乱无章。

　　一茶咽了一口唾沫，狮子只觉得那果实蠕动了一下，像成熟了要从树上坠落下来。于是直接含住了它，用舌头在上面画了一个圆。

　　“啊……”一茶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不适。

　　刚好，20秒也到了。他于是停了下来。

　　狮子松开了给一茶静音的手，但一茶却没有说话，他还说不出话，一脸懵逼错愕的表情。
　　这20秒对一茶来说像做梦一样，荒诞而虚幻，混乱而离奇……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