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君》轻纱的画舫

39、纳妾

　　翌日的清晨，正院斋吾阁的翟管事进到书房向石老爷通报二少爷求见。
　　石穹停下执笔的手，俯视下面跪着的管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而轻笑出来，不难从语气里听出诧异的意味说道:“我这个次子，也终于是真正懂事一回了，平日里不少让别人刿心刳肺。他倒好，完全不以为意，实乃看似潇洒实则自私自利，说他纨绔还不及，评他知礼又不配，实在不上不下，你说是吧？”
　　翟管事被叫起身，听着主子自言自语，走到他身侧还带着询问看着他，不禁一时惶恐，把头和身子低地彻底，快语连珠道:“老爷实在折煞小人，小人不敢僭越妄议主子。老爷所言自然极是，二少爷不定这次就应了老爷的话，老爷也能稍少劳费心神，那才真真好呢。”
　　此番话答的不差，石穹是带笑跨出屏风的，拨开绢帘，端坐在座，放话让次子进来。
　　“父亲日安。”石柏君仪态端方的连石穹都挑不出一丝错处，这倒有点若有所思了。
　　“看来当初你学君子礼仪时表现出来的桀骜不驯没几分真实。”石穹向来不会对儿子有什么好语气，尤其是这个次子。
　　“少时顽劣，劳父亲费心了。”石柏君不悲不喜道。
　　“主要是你母亲心神俱费，说吧，找过来什么事，还特意选个你母亲不在的时刻。”石穹只看着仆从倒茶，看茶可比看儿子来的自在。
　　“儿子但求一个答案。”石柏君撩起衣摆不卑不亢地笔直跪下。
　　“事已至此你还没看透吗？你脑子不笨，那么点东西怎么会看不出来？”石穹有些恼了，说过的话还要说第二遍，实在令人恼火。
　　“我知石家正处关键时期，需要我的婚姻为基石为助兄长一臂之力；也知让大伯房里的之慕表妹在宫里更好站稳脚跟；更知为之后兄长的孩子铺路，以保未来仕途。”石柏君话像娟娟流水一般缓缓倾泻，平静的淡然。
　　“你能明白就好，但你怎么不早点明白？非得把这个家弄的鸡飞狗跳，把你自己作贱地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才舒心？啊？你知不知道这些时日家里人为你操心了多少？也是，你从来都看不到。”
　　“儿子只是不知那日儿子逃出家门，向儿子出了杀招，只差一点儿子便命丧黄泉的侍卫究竟是何人所为的答案。”石柏君直勾勾地看向石穹，眼底尽是坚定不移的信念，多少年了，他敢直视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
　　命在阎王那边好悬没掉，他真是想不到，行走江湖那么多年，无数次他都记得命不久矣的性命攸关时刻都挺过来了。却在亲人这边，存在至今心有余悸的一命归阴之时。
　　事后他百般思索，反复琢磨，最后得出的答案简直不可理喻。
　　那将近半月捆绑在船上的日子里，石柏君眼睛上的布条从始至终都没有被取下，但人在他面前晃悠久了，他便听出了熟悉感。往记忆深处探找，最后判定是那位只在逢年过节来往的舅舅凉知毅。
　　也对，能在京都动手的寥寥无几，唯母亲的凉家才能做到。
　　我的父亲要杀我，我的母亲是帮凶。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仅不觉得你犯下不可饶恕的滔天大错，而去追究莫须有的事情吗？你敢做出那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还怕死吗？你知不知道！此事若是张扬出去，不仅仅是我们小小石府，就连通判大人也难逃其咎！你究竟还要自私到什么时候才能醒悟！”石穹顿时震怒，狠狠地将茶盏砸向地面。
　　石柏君任由碎片飞划过脸颊，感受面孔上的刺痛，他依旧面无表情。
　　“儿子但求一个答案！”石柏君直视父亲，眼神里不再是曾经的惧怕，而是像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有时候石柏君某些事后会回想，然后惊醒，因为他发现自己与记忆中的父亲逐渐相似。一些话父亲说过，无意识间他脱口而出，其后便是觉得仰天长叹。
　　他不想成为父亲一般的人。
　　“你简直无可救药！”石穹手指都在颤抖，气得脖颈青筋暴起，看着次子居然还在怒视着他，气急之下，一掴而去。
　　“怎么了？发生何事了？”匆匆赶来的凉氏在门外好像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声响，顿觉不妙，不忙加快脚步，先声夺人。
　　踏入书房内里，眼前的场景是凉氏最不愿看见的。
　　夫君浑身颤抖，怒目圆睁，扬出去的手还停留半空，而次子挺直地跪地，脸偏一侧，露出来的另半边脸还在流血。
　　“霖儿！”凉氏大步流星地上前，将石柏君抱在怀里，仓促地查看了他的脸上和身上，立马倒吸口气，瞬间红了眼眶抬头说道：“夫君这是作甚？父子间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你是想霖儿死不成？”
　　也不知是哪句话正中石穹的下怀，他继续怒气冲冲地说：“这样的不孝子死了倒一了百了！”
　　“石穹！”凉氏猛然惊悚，大声直呼他的名字，她是万万没想到，这种恶毒的话竟然能从他的口中对着孩子说出来。这也许会成为父子间永生的芥蒂，凉氏连忙朝石穹说道：“夫君莫说这样的气话，父子相隔终归大逆，且想想日后他人会如何看待石家，松君又如何站稳朝堂呢。”
　　石穹显然在短时间内也已经回归明智了，他重新坐回去，鼻子里还冷哼一声出来，摆明了气还没消。但他也不会再多言，毕竟夫人已经气到直呼其名了，再多气他只能憋着。
　　“快去取伤药来。”凉氏见局势暂时稳定了，使唤丫鬟下去取药，这才有时间仔细查看霖儿的面容。
　　正当凉氏准备说话之时，石柏君率先开口道：“儿子有一事相求于母亲。”
　　‘这伤不知需养多久……’凉氏心下想着事情，忽然听见他说话，顺口一说：“什么事？”
　　“儿子要纳堇娘为妾。”石柏君看着母亲到处观察的眼睛，他能读懂里面包含什么样的话语，她肯定在思考伤口需要多久痊愈，而并非关心他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