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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北疆新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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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路商人早睡,夜过二更天,锦绣客栈已是一片静寂。
谢阿弱失眠,隔着床帐子望一眼魏冉。他缩着睡在一张八仙桌上,粗布衣衫裹着身子,宽松得好似可以灌风。想来他上了一趟北疆,奔波月余,消瘦了很多,
魏冉晓得谢阿弱睡不着,缓缓转过身子,对着闲话道:“你会后悔跟我下山么?”谢阿弱淡淡一笑,道:“跟着你我倒是很放心。”
魏冉听了一怔,笑着道:“不如我把我在北疆的英雄事迹与你好好说叨一番?”谢阿弱淡淡揶揄道:“经北疆一役,魏公子的新月剑已家喻户晓,怎敢劳烦您多费口舌?”
魏冉笑道:“你有心思讥讽我,可见是好了。那我不如再吹吹牛,博你一笑!”
她听他这般油嘴滑舌,照往日必会收拾他一番,但当下情境,却无比触动,她不禁默然无语,
魏冉娓娓道:“我那一趟也算是惊心动魄了,却说那北疆外有座黄沙堡,堡内蓄养了数百只吊晴白额虎,堡主袁雄自封猛虎将军,私贩战马,劫掠商旅,那守疆将士虽有心擒拿他,却一则碍于黄沙堡地形诡谲,二则碍于猛虎吃人,城门口虽然贴了三年的悬赏告示,竟没有哪个英雄好汉敢以身犯险的!”
谢阿弱一听,心下略有不满,道:“你不过初出茅庐,他竟给你派了这样险恶的命书,还令你独身前往,未免太狠心了些。”
魏冉晓得阿弱说的是齐三公子,却慷慨道:“我看他是想让我白走北疆一趟,知难而退!但我魏冉是什么人物,怎会让人看扁?”
谢阿弱笑道:“你这个大人物又是如何旗开得胜?”
魏冉回忆那段亡命之旅,亦不由热血沸腾道:“当日我不过揭下城墙上的告示,消息霎时传遍了整座守城,并非我夸口,人山人海,夹道议论,一个个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一个马上要死但还能走路的活死人!
可我魏冉无赖惯了,越多人要看我热闹,我就越得意,本想手舞足蹈令这些看官看个尽兴,但没想到来了几位军士请我上守将府,但那些军士也是狗眼看人低,说什么‘身板也不见得如何壮实,不过拿了把破铜烂铁,送上门去白喂了老虎,连棺材钱都省了’……”
谢阿弱笑道:“依你性子,自然不会忍了,你是如何折磨他们?”
魏冉道:“我听了自然不忿,使了一招挥剑,只一招!就将那五六个军士的裤腰带都给割断了,那情景你若在场,一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招如电,他的明月清风竟已如此厉害了,但他的剑法若非得三公子亲自指点,未必有此精进。谢阿弱心知肚明,明知不应想起,却无孔不入,点点滴滴,挥之不去。
魏冉兴致勃勃道:“那些军士见识我的剑法,再不敢狗眼看人低,恭恭敬敬引我到守将府第,奉为上宾。那守将也是个豪气干云之辈,请我喝起酒来,我原本也没想到对付那个袁雄的妙计,但酒喝了几坛就不免灵光乍现,还记得千丈忧那位朱二小姐对付咱们的法子,我就向守将讨要了竹节、火药,做了爆竹筒整整一车,万事俱备那日,黄沙天气,我一个人赶着一辆盛满火药竹筒的青牛板车,大清早就出城去了!”
谢阿弱听他这不要命的架势,不由皱眉道:“你这般行事,未免太冒险了!”
魏冉却一本正经道:“我出身市井,贱命一条,既立志要做人上人,不狠心搏一回,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拿你一条命换那些虚名,怎么值当?”谢阿弱不以为然。
魏冉却道:“怎么不值当?我若不干成一番大事,又怎会令你刮目相看?”
谢阿弱听了一怔,魏冉却又道:“幸好老天爷也帮我,我总算活着回来了!不过当日可真是惊险万分,我赶车到那沙家堡,堡中黄沙谷壑,四通八达,没个人带路,怎么找得到那袁雄一决生死?
那时我一狠心,提剑往青牛身上一刺,那牛顿时狂奔起来,一路血腥气招摇,驶到一处断谷,一气引来了七八只猛虎,那老虎可真是会吃人的,一跃就是三四丈,一啸就是震耳响,虎眼幽幽放光,转眼就要围上来!连那青牛都被吓得踌躇不前,可我魏冉还没娶老婆,怎么舍得葬身虎口?
我登时拎出火折子,点了七八个竹节急急抛掷出去,那些老虎初初还不认得这好东西,有蠢的还叨起来,直被炸得粉身碎骨,那场面当真是,啧啧,我魏冉这辈子都不会忘呢!”
魏冉虽说得胆气十足,但彼时被猛虎围攻,但凡有个手抖,不得被群虎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谢阿弱不免无奈叹道:“你还真是连命都不要了,难怪连老虎都斗不过你!”
魏冉自夸道:“我这叫为民除害,一身是胆!”
谢阿弱笑道:“你这番架势,想必没多久就惊动了那袁雄罢?”
魏冉慨然道:“我可没空等这袁雄亲自来迎接!我自个儿卸了牛绳揽到左右肩头,拉着满车火药,跟着当中一只受伤的老虎,轻而易举就摸到了沙家堡的大门前!”
他有这等智谋,当真令人刮目相看!谢阿弱不免佩服起来,思忖往日缥缈峰道人那句批命“金钟一响天下闻”,恐怕并非戏语!
魏冉说得起兴,索性坐起身,拍膝得意道:“那沙家堡门前根本没几个防守弟子,大概是以为寻常人闯不进来,轻敌过了头,堡头上巡逻的喽罗乍一见着我,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我怕他们不把我当回事,就扔了几个火药筒到堡头,炸得垛口都陷了大半,这些喽罗方才晓得大事不好,这才慌忙进门通报去了!
我等了半晌,迎出门的不过是个提着双锤的大汉,我魏冉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晓得江湖中的狠角色该是怎么个气势!我一看这人就不像个管事的,也就没搭理,坐在车头喊话叫袁雄出来!那大汉却很不服气,说要先与我大战一场,才能见他堡主!
我闲着也闲着,就陪他练了一遭!想我剑法神妙,没几招就把他拿下来了,正好绑在车上充了人质!真是天助我也!”
魏冉挥斥方遒,滔滔不绝道:“没多久那袁雄总算来了,我定睛一看,他竟是坐着四只白虎拉的战车出来的,这人也长得有几分英雄气概,胁下握一把长刀站在车上,七尺身材,虎背雄腰,目光凛凛,气势骇人,连那老虎都怕他!
不过我倒不怕他,见他拿着兵器出来,正中下怀!这袁雄倒不着急动手,与我寒暄了几句,问出是我伤了他老虎,还佩服起我的胆色来!说我要留下做他沙家堡二带王,金银美女,享用不尽!但我魏冉岂是眼界那般浅的?自见过桑香你这样的美人儿,旁的女子我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谢阿弱听这魏冉没说几句,又不正经起来,索性不与他多嘴了,魏冉笑吟吟道:“其后的事,天下皆知,我魏冉的新月剑与这袁雄的长刀大战了数百回合,最后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那时他的血溅得我满脸,还是热的,他的那双眼睛到死都是含着一股难以置信,想必他自认一世英明,没想到会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上罢!
不过这沙家堡堡主都死在我手上,旁的喽罗就更不成器了,我想着猛虎害人,索性就把那车火药推进了堡内虎圈,这些食人老虎可再也不能在世上作恶啦!”
魏冉将他此行说得有惊无险,但谢阿弱却晓得当中九死一生,轻叹道:“你能活着回来,也算是天命眷顾、时运所归!”
魏冉嘿然称是,正要再吹嘘一番,却忽听得窗子那被一阵风吹开,咣一声,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一个包袱被丢进房里,滚落在地上,咚的一声闷响!
魏冉忙不迭奔到窗前察看,那掷物的人儿早不见了踪影,谢阿弱此时亦下得床来,点起烛火,拾起那包袱,在桌上打开一看。但见裹着一个精巧非常的刻花红漆正方匣子,匣子上刻着四行诗,道:“山上有山归不得,千里哀草鹧鸪飞。有心寄语十八公,旧时日月已成灰。”
魏冉此时亦阖上窗,走近了,在烛火前定睛看这匣子,莫名其妙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这匣子没有锁头,六面雕花,天衣无缝,魏冉忍不住捧起来细看,道:“怎么打不开?”
谢阿弱淡淡道:“这等精巧机关,想必是装着什么重要东西。”
“既是重要东西,哪个白送到咱房里来?莫不是武林秘笈,金银财宝?”魏冉左敲右叩这匣子,晃动之时,里头并无声响,当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他看看匣上诗句,疑心道:“这十八公又是哪个,莫非是这匣子的主人?”
谢阿弱却不语,道:“这会子也说不得准,兴许只是哪个江湖同道,情急之下丢到咱屋里,明早就会取回。还是将这盒子收好,你莫要再摆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