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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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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靖柔的父亲是儋州关口守御防御守备,青州、儋州出事后,只有他严防死守,硬撑到援军到来。
南方一战,柳家名声大噪,如今回京受到嘉奖,往后更是风光无限。
柳靖柔作为柳家女,必然会受到梁晔一段时间的宠幸,这是所有人都能猜得到的。
但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梁晔的宠爱好像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距离除夕宫宴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一看事务司的彤史记录,柳氏的牌子已经被翻了七八次。
上元节这天,皇帝在中和殿宴请官员及其家眷,柳守备因立下大功,被安排在了格外显眼的位置。
一番关照之后,不仅升了他的官还赏了柳家好些金银珠宝。
宴席最后,梁晔着人去传旨:“柳氏晋封正六品才人。”
旨意一出,前朝后宫无不震惊,柳靖柔竟然一跃两级成了柳才人,地位直逼前段时间倍受宠的沈宁琛。
沈美人的生父乃是手握重兵的云麾将军,就算其是安国公府的嫡幺女,身份显赫,如今也不过是美人之位而已。
足以见得,柳才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容小觑。
梁晔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王桓听着各方的议论之声,心底也是一阵冷笑。
还记得年前在紫宸宫的密阁,周尧大人从南方带回来的消息。
“皇上您是不知道,这个柳铎柳守备最擅长结交权贵,在青州和儋州的势力很大。”
……
“沈家老二刚到青州,柳铎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让他丢了粮草,不得不带兵深入敌军驻地,差点就出不来了。”
……
“南方疫病泛滥,沈岑过去不到一个月就病倒了,柳守备又是百般阻挠不让大夫给他治病。”
梁晔本不将柳氏放在眼里,可听了柳守备在南方如何与沈岑作对,如何对他使绊子的一番事迹之后,他便改了主意。
柳铎的胆子不可能这么大,肯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那他就将计就计。
梁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将柳氏一族抬到本不属于他们的高度,用不着多久他们就会原形毕露。
沈宁琛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愣了半晌。
一瞬间脑海里出现除夕宫宴那天,沈宁玥向她投来的目光。
沈宁琛还记得皇帝宣布柳靖柔侍寝的时候,她这位大姐姐脸色都黑了一瞬,有人威胁到沈家的地位,她心里当然不痛快。
偏偏沈宁琛还是个没有心眼的,沈宁玥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怒气,怒其不争。
这宫里一天一个风向,她都能预想到下次晨省的时候,华清堂又是怎样一副嘴脸。
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巧合,都不用等到凤仪宫请安,下午她就已经听到风声。
当时她准备去兴庆宫找余文茵。
听说她兄长刚回京,幽州离青州不远,她想打听打听仲辞的消息。
结果刚走到御花园,隐隐有女子说笑声,如银铃婉转贯入耳中。
东南角有一处暖阁,如今刚刚立春,天气还是有些寒冷,那些贵人们大多愿意躲在里面谈笑。
只听见赵御女的声音格外爽亮,话里还带着讥讽:“有一种说法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啊轮流转。如今柳家得宠,连带着柳靖柔的地位都水涨船高,看看那沈宁琛,还怎么狂妄。”
徐宝林的声音低怯:“柳才人一舞惊人,其父又立了大功,她得宠也是应得的。再说沈美人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何苦在这儿挖苦她?”
赵御女毫不收敛:“她不是一直自诩出自名门,身份尊贵,不屑与我们来往。可你看这京城,有几个不憎恨沈家,没有皇上的宠爱,她沈宁琛什么也不是。”
徐宝林好心道:“沈美人又没把你怎么着,你怎得如此恨她?”
赵御女立刻辩驳道:“我可没说我恨她,就是她们沈家人都让人讨厌,假清高。那天瑾慧贵妃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好端端的提什么太后。”
徐宝林奇道:“太后怎么了?”
“你没看到皇上和皇后脸色都变了吗?瑾慧贵妃将太后搬出来,不就是明着告诉我们,她们沈家的靠山要回来了吗?”
赵御女说完笑得更加放肆:“结果皇上转头就去宠幸柳靖柔,瑾慧贵妃的脸都没地方搁了吧!”
沈宁琛听到这儿,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留恋大步回了沁芳阁。
一路上只感觉心里酸涩难忍,赵御女尖细讽刺的话在她的耳边萦绕,甩都甩不掉。
沈宁琛走后,暖阁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赵御女给面前的人斟满一杯茶递了过去,对面坐着的是刚才一直没有开口的余文茵。
她面色冷淡,缓缓地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你们说,太后回宫以后会怎样?”
赵御女分析到:“先帝在世后期,太后就仗着生母的身份把持着朝政,如此野心,人尽皆知。如今再次回宫,还不得再跟咱们皇上斗上几个回合?”
徐宝林:“太后至少还有沈美人这个帮手在。”
赵御女不屑道:“柳靖柔再独宠一段时间,哪还有沈宁琛什么事。”
“是吗?”余文茵却挑眉含笑:“那就要看柳才人的本事有多大。”
广阳宫午后寂静,安静到连窗棂上麻雀煽动翅膀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秋绥进来禀报说贞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檀香求见。
沈宁琛愣了一下,还是把人请了进来。
檀香笑呵呵地进来传话,说是自除夕一别后,贞贵妃一直想与她单独见见,今日正好得空,想问问沈美人有没有兴致去永安宫吃杯茶。
沈宁琛想起在除夕宫宴上,贞贵妃对她的态度很是和善,她正好也想结识一下,便不再推辞。
甫一踏入永安宫,沈宁琛还以为自己误入了一片园林,院内草木繁盛,桂馥兰香,让她神清气爽。
在宫人的引导下,她缓缓踏入正中间的临华殿,淡淡的沉水香充斥在身旁,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做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做得帐帘后是一张贵妃榻,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贞贵妃正坐在上面刺绣。
沈宁琛规矩地隔帘行礼,在贞贵妃免了她的礼后,便站到了一边,静待贵妃开口。
“阿琛,多年不见,你我都生份了不少。”她的声音如甘泉一般让人倍感舒适。
沈宁琛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她叫的如此亲昵,她转眸望去,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心里眼里都充满了疑虑。
贞贵妃也配合她歪了歪脑袋,嘴角含笑:“可还认得出我?”
“你是……”好生奇怪,沈宁琛盯着着面前宛如谪仙般的美人。
“盘脚盘,盘三年。降龙虎,系马猿。心如水,气如棉。不做神仙做圣贤。”
这首童谣让她脑中那个模糊的形象逐渐变得清晰。
“嗯?”贞贵妃的语气就像是逗小孩儿。
沈宁琛的眼神从疑惑转变成惊喜:“偲……筠?你是偲筠姐姐!”
王偲筠脸上的笑意更浓,如冬日里温柔和煦的暖阳:“宜州一别,已经十年了,当年的你个头小小的只到我们腰部,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沈宁琛现下惊喜万分,王偲筠是她亲姐姐沈宁珠最好的朋友,还记得七岁那年她随父亲和姐姐去宜州,在那里结识了王家的长女王偲筠。
回想起来,那是她们三人在宜州度过了最无忧无虑的一年。
短短几年,物是人非。
沈宁琛眼含热泪,王偲筠怜爱地捧着她的脸,为她拭去眼泪:“哭什么?”
“没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就是想到了四姐姐,她若是能再见到你,该多高兴啊!”
王偲筠闻言笑不出来:“她可能不会愿意见我。”
沈宁琛脱口而出:“四姐姐最喜欢你了,她被召回京城,心里也一直惦记着你的。”
说到这儿,沈宁琛突然想到一事,脸上的笑意渐浅。
“偲筠姐姐,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吧。”
倏然王偲筠端茶的手一抖。
滚烫的茶水溅出,洒落在细嫩的皮肤上,她却感觉不到痛。
尘封的往事仿佛历历在目。
五年前,沈宁珠被一道懿旨软禁在安国公府的后院,等待入宫为妃。
沈宁珠性格刚烈,与族中长辈对抗数日不成,最后不惜绝食来表明自己的决心,却依然没能改变太后的决定。
沈宁琛记得那一日,天上下着瓢泼大雨,她受母亲所托去劝说四姐姐低头服软。
沈宁珠的脸色浮现着病态般的苍白,两颊深深地陷进去,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眸子在那时仿佛成了两个黑洞。
一看见她,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阿琛!”沈宁珠抓着她的手,激动地颤抖着:“你帮帮姐姐,把这封信送到王将军府上,交给王偲筠,告诉她我在等她回信。”
“可是……”
“阿琛,姐姐求求你。”沈宁珠一生如男子一般豪爽,彼时却泪如雨下:“你是姐姐最后的希望……”
姐妹情深,沈宁珠心生恻隐,最终答应替她送了这一封信。
王家似乎也在防着什么,大门紧闭,谢绝了所有前去拜访的人。
最后还是王偲筠的贴身丫鬟从后门将她偷偷带了进去,令她没想到的是,王偲筠也被拘在房中。
时间紧迫,沈宁琛没时间打探王家的事,赶紧从门缝里递上了信。
“四姐姐让我交给你的,她说她等你的回信。”
王偲筠拿到信后一言不发,沈宁琛焦急地在屋外踱步。
冷雨淅沥而下,寒意阵阵,一道道银蛇般的闪电掠过灰黑色的云团,将大地照得一片雪亮。
沈宁琛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带回了王偲筠的回信。
可沈宁珠看到回信却出奇的安静,像是被抽掉灵魂的行尸走肉,独自靠在榻上流泪。
在那个倾盆大雨的深夜,沈宁珠用一条白绫了却了自己。
“她是待嫁的嫔妃,自戕是大罪,只能秘密发丧。”沈宁琛强忍着痛苦将往日的故事说与她听,最终还是控制不住,留下两行清泪。
“可你都没能来看她最后一眼。”
王偲筠双眼失焦,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风中飘着的破碎羽毛:“阿珠出殡那日,正是我出嫁之时。”
一时间,屋里一片沉寂,只有院中雨打在树上的噼里啪啦声。
“阿珠是被逼死的。”王偲筠平静下来,将泪水擦干喃喃道:“我终究是亏欠她的……”
她强打起精神,对着沈宁琛苦笑:“你是她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以后在这宫里,我定会护你周全。”
沈宁琛不明白她为何要与她说这些,不忍再看她疲惫的双眸,只能移开视线望着窗外的雨幕。
“她走的那天,也是这般大雨。”
*
滚滚而过的惊雷,不时炸响在高高的宫墙之上,劲风猛烈地摇晃着树木。
纷纷扬扬的雨丝从天而降,落在青石砖铺就的路面上,雨势加大,哗啦啦地落在掖廷局的每一处角落,树上的叶子被打的乱哄哄的摇摆,雨丝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窗沿上抽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冬禧手里抱着一盆兰花在雨中狂奔,四周湿而重的水汽带着寒意透过衣裳,已经将她浸得透湿,雨水顺着额前的湿发流了下来,视线变得模糊不堪。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瞬间失去了直觉,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精疲力尽地倒在雨水里。
“哐啷”一声,手中的花盆碎裂,泥土混着雨水变得粘稠,溅了她满身满脸。
天色暗沉得宛如深夜,晦暗不明的视线里眼前都成了剪影。
恍惚间一个丰肌秀骨,掩映生姿的美人出现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