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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木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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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双宝生着闷气走到分配的房间门前。
门上挂着个木牌,木牌上刻着“六幺六”。
她推开门进去,只见屋内杂乱不堪,桌椅上堆着未洗的衣服鞋袜,茶杯都掉在了地上,地板上有一块块好似多年未清理的污渍,而且屋内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像是臭脚丫子味和汗臭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睡得地方是大通铺,分成八块,上面胡乱堆着一坨坨被子,她要睡的地方是靠近墙角的最里面,上面并不是空的,而是堆满了杂物。
薛双宝皱着眉走到自己床前,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伸出拇指和食指,用两根手指夹着杂物,把它们从床铺上移走。
夹出的东西有硬成薄木板的黑袜子、有头绳、有酒壶、甚至还有被翻烂的深夜话本……
薛双宝把床板上所有东西清空后,又用抹布将其擦拭干净。
擦完后,她正要出门去申领被褥和军服,忽听走廊上响起喧闹声,未几,三五个男子玩闹着走进房内,看寝舍内突然多了个人,都愣了一下。
薛双宝见状,开口道:“我是今天新来的兵,也住这屋。”
语毕,大家都放松起来,个子最高的那个男子性子最是活络,走过来搭上薛双宝的肩膀,道:“我叫徐青藤,你叫什么呀。”
双宝道:“薛双宝。”
徐青藤看了眼她的床,道:“你还没领被褥吧,我陪你去。”说完他捏了捏薛双宝的肩,笑道:“要不然,你这身板抗被子还有点难。”
薛双宝同意了,两人一起出了门。
她刚下楼梯,段三行就从另一边来到了六幺六,两人擦肩而过,没有相遇。
自段三行在寝舍楼门口与薛双宝不欢而散后,他虽生气,但还是担心双宝和一群大老粗男子住在一起会不安全,再三思索过后,他还是选择要换到薛双宝寝舍陪着她。
段三行拍了拍六幺六的门板,喊道:“我住六零幺,有没有人想和我换宿舍啊。”
语毕,寝舍里的人都只抬了抬眼,依旧各干各的,没一个人回他话。
他是骄纵惯的,哪受过这等冷遇,一气之下,狠踹了门板一脚,吼道:“整个寝舍没有一个会说话的是吧。”
这一脚下去,整个寝舍的人都放下手里的东西,盯着他站了起来。
等薛双宝领了被褥回来后,看到的就是段三行与舍友们打成一团的场景。
薛双宝大喊:“你们在干什么啊。”
她试图冲入混战区域,拉开他们,但身后的徐青藤快她一步,率先冲过去拉架。
但这时段三行已经打红了眼,见徐青藤过来,以为他是对方找来的帮手,不管不顾打了他一拳。
这一拳正打在眼睛上,徐青藤吃痛地捂着眼后退。
寝舍里的人与徐青藤关系都很好,见兄弟挨打,他们怒气更甚,吼叫着挥拳。
薛双宝又试图冲进去拉架,结果被人一胳膊推倒在地。
她还没站起来,只听砰的一声,段三行被击倒,头磕了一下桌角,然后倒在了地上。
舍友们怒气上头,居高临下地用脚踹他的身子。
突然,有人大喊:“别打了别打了,他好像晕死过去了。”
听此,众人才陆续停了脚,叽叽喳喳地说:
“真晕了?”
“不会吧,咱打得也不狠啊。”
“血!血!”
尖叫声起,只见殷红的鲜血从段三行的头部流出来,淌了一大片。
原先围成一圈的人迅速后退,薛双宝急忙爬起来挤了进去,见他昏死过去,连忙喊道:“医生在哪里,快去找医生!”
众人这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慌慌张张行动起来,有的去找医生,有的找来纱布帮段三行止血。
军医来到后,先是帮段三行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便喊人用担架把他抬到了军医馆作进一步检查。
整个寝舍的人都跟着来到在军医馆,等着看段三行的检查结果。
薛双宝看着军医扒了两下段三行的眼皮,又看了看段三行后脑勺磕出的伤口,然后凝神把了他半个时辰的脉。
见军医一直不说话,薛双宝感觉段三行受了很重的伤,忙问:“医生,他伤得很重吗?”
医生捋着白胡子,摇头不语,叹气连连。在薛双宝的再三追问下,才道:“你是他什么人。”
薛双宝道:“我是他同乡。”
医生又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段三行,叹道:“哎,可惜了,挺年轻一孩子。”
薛双宝追问:“别打哑谜了,他到底怎么了呀!”
医生惋惜道:“估计是木僵了。”
薛双宝疑惑道:“木僵?什么是木僵?”
医生回道:“木僵,顾名思义,就是像树木植物一样,无法行走、无法说话了。”
薛双宝道:“那不就是植物人?”
医生沉吟片刻,道:“你这个也算对,没错,就是植物人。”
薛双宝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叹道:“这要看情况,绝大多数植物人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不过也有小部分,昏迷几十年后,恢复了正常。”
薛双宝暗想:最好的情况也要昏迷几十年?那他这辈子不就完了?那我这辈子又该怎么办?
比薛双宝心慌的是和段三行对打的那六个人,一开始他们下手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把段三行打成植物人,军队纪律严明,将军又是出了名的罚人狠,这下子他们性命堪忧。
说曹操曹操到,只听医馆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薛双宝祂们回头望,只见一个穿黑衣的青年男子和一个穿灰衣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后疾步走来。
青年男子名唤杨思俭,是军队的将军,素来严格,长了双锐利的鹰眼。
中年男子名唤赵大山,是徐青藤他们寝舍的教练官。
本来出了事应该是赵大山先来处理,无法解决的话再去找上一层,如此一层一层地往上找,最后才要找到将军。
但得知这事时,他们正在一起开大会,将军近来忧愁于军内纪律涣散,一听说寝舍内发生了斗殴事件,立刻火冒三丈,会也不开了,直接过来打算杀鸡儆猴,整治军纪。
见将军怒气冲冲,屋内人人战战兢兢。
将军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段三行,对医生道:“这人伤势如何?”
医生如实回禀。
听到段三行成了植物人,将军怒道:“不仅斗殴,还伤人如此之重,这次我要是不好好整治整治,再过两天,都不用出兵打仗,我们的军营就要成为同室操戈的战场了!”
将军再道:“都是谁打的架,通通给我站出来!”
寝舍内打了架的人低着头,你瞅我我瞅你,颤巍巍都上前一步,站了出来。
将军道:“一群人打一个?”
说罢,这些人头低得更狠了。
其中有个不服气的,道:“将军,是这人先挑衅我们,我们才动手的,而且我们——”
“还想狡辩。”将军怒斥,“我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打架,打了就是打了!军规里写着,禁止打架斗殴,难道你们都瞎了,一个字也看不见吗?!”
说罢,将军喊人把这六人拉到了训练场中央的广场上,并集结了全军。
高台之上,将军道:“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我们军内竟有人多打一,把人打成了植物人。这件事,不仅没有武德,更是违反了军规。今天,我之所以把大家聚在这里,就是为了让大家看看,违反军规的人没有好下场!今天,这六人就要被斩首示众!”
语毕,负责行刑的将士各拿着一把大刀走下台,立在了跪在广场上的六人身旁。
这六人嚎哭求饶,可惜他们的哭声并不能改变将军的命令。
将士手起刀落,六人通通殒命。
他们跪坐的地方霎时浸满了鲜血。
台下的士兵们人人心惊胆寒,薛双宝更是如此。
她心想:打架斗殴尚且要被砍头,那她伪造身份参军岂不是要被碎尸万段?
如此一想,她不免后悔来参军。
刑罚结束后,士兵们各自散去,薛双宝打算回去仔细研究一下军规,看看有没有可以轻松离开的方法,才刚转身却被教练官赵大山叫住了。
赵大山道:“你和段三行是同乡是吧。”
薛双宝点头称是。
赵大山道:“严格说来,段三行也是打架斗殴的参与者,理应一同受罚,只因他已经成了植物人,所以将军网开一面,留他一条小命,只取消了他的参军资格,让他回家。况且,军队每天都要医治很多伤员,他一直躺在医馆占床位也不是办法。既然是同乡,你写封信给他家里人,让他家人来把他接走吧。”
薛双宝道:“可是他父母双亡,已无亲人了,不能让他继续待在军队吗?”
赵大山道:“那肯定不行,军队又不是搞慈善的。不管你想什么法子,十天之内把他搬走,要不然我就直接把他丢出去。”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薛双宝满面愁容,暗想:一个谎说出来,又要编无数个谎去圆。她在这里一个人不认识,如何安顿段三行的身体呢?
正巧,徐青藤走过来,见薛双宝有心事,便开口询问。
在这短短几个时辰内,六幺六痛失六名舍友,如今只有徐青藤和薛双宝相依为命了。
薛双宝把自己的忧虑告诉了徐青藤,说找不到可安顿段三行的地方。
徐青藤道:“疆城内有座佛寺,佛寺内有个医馆,免费给人看病,改天我们可一起去一趟,问一下能不能把段三行放在那里。”
薛双宝拍手道:“这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