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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还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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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炉里炭火烧得旺,墙角处新摘下的寒梅幽香冷冽。
周月朗坐在屋内,林满毕恭毕敬地呈上茶,欲言又止。
“说。”
“王爷怎就如此确定沈上卿会回西院?”
“由奢入俭难,”周月朗啜了一口茶,冷厉的五官在茶气的氤氲中柔和了些,笑道:“你看他细皮嫩肉的,不像是个过惯苦日子的人,他师父倒是真心对他好。
“不过,这个西院,他愿意也得回,不愿意也得回。”结着细茧的指尖拂过滚烫的杯沿,周月朗眼中是胜券在握的笃定:“好在他这般选择,没伤了和气。”
林满打了个哆嗦,果然,主子还是主子,一点都没变。
“王爷,”林满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斟酌道:“您是认真的?”
清脆的碰撞声传来,林满当即垂下了头,不敢多言。
“上次让你查的东西,都差清楚了吗?”
“是,”林满额间滚下热汗,恭敬地呈上两份文书:“这是您要我查的沈上卿的所有资料,
另外一份是当日关押上卿的两位狱卒的所为。”
周月朗捏着文书的边缘,一目十行,片刻后松开文书,浅淡道:“他身上的青紫怎么来的,就让他们两个受回来。”
说罢,他起身朝外走去:“让膳房做一晚姜汤送过去。”
林满恭敬称是,马不停蹄地照办。
西院虽然住得人多,但一入夜,所有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间挑灯夜读。如此,偌大的西院极为安静,毫无人声,只有每间屋子橘黄色明烛在门板上摇曳的虚影。
沈冬至洗了澡,擦着头发出来时,就看到端坐在桌前的周月朗。
……
他忙不迭地把随意系上的中衣重新系了一遍,裹紧了自己,警惕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什么毛病啊,大半夜不敲门,就进别人的屋子!
不对,好像这屋子也不是他的,就是周月朗的。
他刚要出声质问,就咽了回去。
泄气的沈冬至挪到离他最远的床边,坐了下来,抱着被子闷闷道:“今天没有故事,能请假一天吗?”
周月朗不置可否,问道:“今日不是见到你的师父师兄了么,他们活着你不开心?”
沈冬至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果然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
“当然不是,”时刻被人盯梢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头疼,有气无力道:“谢王爷不杀之恩。”
感觉到了他的疏离,周月朗顿了顿,扯开了话题:“你师父张不鸣师从青崖书院陆善行,陆善行以杂论杂学见长,你师父走的也是这个路子。可他终究未曾入书院读书,对政见多有不平,才导致今日的局面。”
“倘若他专心说书,谈天阔地,传闻野史,我可以向你保证,巡城司将不会再干涉,查处你的师门。”
这句话要是放在八方街,让其余的人听到,一定都震惊得无以复加并且叩谢隆恩。可彼时的沈冬至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沈冬至怀里抱着柔软的被褥,闻着心旷神怡的熏香,不自觉得想到为了一块芝麻饼差点大打出手的师门。
反正一时半会也是回不去的,一味的寄人篱下也不是办法。倘若有一天自己的故事不能让眼前的人满意,说不定他就会再把自己扔进大牢。
绝对不能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个鬼一样的牢房,说什么他都不会再进去一次的。
就算是陌生境遇,就算是天意难料,他沈冬至的命运也只能自己说了算。
有钱才是硬道理!
赚钱要从娃娃抓起!
“周……王爷,”沈冬至仍旧是不习惯这样的称呼,问道:“八方街上的房子,可以买吗?”
周月朗以为他要搬出去住,眸色沉沉,良久后才冷漠道:“看上哪里的,我给你地契。”
只要他住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他就飞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不是不是,”沈冬至忙解释道:“不是自己要去住,这里就挺好的,是想给师父师兄物色一个新的住处。”
“这里就挺好的”这几个字取悦了周月朗,他浅浅一笑:“可以,明日我让林满带你去挑,看上哪处找林满要地契即可。”
什么?这是要直接送给他吗?
沈冬至的心突然激动起来,这就是古代的霸道总裁吗!
差点就一口答应的沈冬至悬崖勒马,不行,做人不能这么没骨气。
他今日就是那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要义正言辞的拒绝!
沈冬至咽了咽口水,艰难拒绝道:“不,不行,要给钱,多少钱,我给你……”
周月朗一言不发,带着揶揄的笑意看着他。
噢。
沈冬至想起来了,他没有钱,一分钱都没有,他连吃的穿的住的都是用的周月朗的。
这下欠的可就多了。
他脸颊微红,紧了紧被子,不好意思道:“那个,连着这几日的房租和伙食费一起算上……我会还给你的……”
“房租?伙食费?”周月朗重复着这两个词语。
“就是,唔,这个房子要多少钱才能住一天,还有,那些被我吃掉的东西……”
求求了,千万不要很贵。
周月朗有些意外,解释道:“不要钱。”
这三个字在现代人沈冬至听起来就是:“我不要钱,但我要别的东西。”
突然涌入脑海的记忆让沈冬至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师父是不是说他什么,好男色??!
恍然大悟的沈冬至脸色发白,攥紧了被子,僵直着腰背,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看向周月朗的眼里就多了惊恐:“我我我,我还没成年,不,不可以以身相许的……我出去努力赚钱,还给你……”
周月朗摩挲着茶杯的指节停住了,看来这小家伙听到了一些谣言啊。
他起身,朝沈冬至走进了些。
宽厚的身躯遮挡住了大半的烛火,沈冬至只瞧见了被分割的阴影:“我查过你的身世了,你今年十七,男子十四就成年了。”
怎么办!沈冬至惊恐地看着他越靠越近,头皮发麻。
跑?人家的府邸,他往哪跑?
打?现在自己这个小身板,能打得过谁?
虽然他是个现代人,很开放,可也不能为了房租和伙食费就把自己卖了吧!
虽然周月朗完全长在自己的审美上——
“不行不行,”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缩短,沈冬至急得快哭出来了:“我明天,明天就出去赚钱,求求你了……”
周月朗走到床边时,沈冬至已经把自己藏在了被褥里,只露出两个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对上那双鹿一般清澈而惊慌的眼睛,周月朗的心狠狠一跳。
他喉头滚动了两下,拉开了距离,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说道:“明日八方街会有一场给说书人举办的凤尾大赛,若是你赢了,我就把地契当做贺礼送给你。剩下的你所说一些零碎费用,我们再从长计议。”
既然着小孩主动提出要还钱,他也不能拂了人家的美意。
从长计议这几个字,让沈冬至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紧靠着墙,问道:“凤尾大赛是什么?”
“跟那日你在府里参与的考核形式差不多,也是抽取试题,在一定时间内讲述,讲述的最好,便能占据八方街最中心的位置,无需每日为说书的地盘而争得头破血流。”
沈冬至费解:“可你不是要带人去抓他们吗……”
“水至清则无鱼,这是平衡。”周月朗半边的脸都在烛火中跳跃,他微微一笑:“你师门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上次还是你师父亲自出场的,都没能拿下第一。”
周月朗饮尽凉茶,朝门外走去:“沈上卿,还钱的第一步,先在凤尾大赛中取胜。”
沈冬至咕哝了一声,见他终于走了,忙翻身下床锁上了所有门窗。
还好,差一点,他五好青年的大好名声就要栽在这个古代人的手里。
防火防盗防王爷!
什么凤尾大赛,睡醒再说吧。
实在不行,他就卷铺盖跑路。
林满在西院外一边打瞌睡一边等周月朗,见到自家主子终于出来了,忙抖了抖站得发麻的双腿,将手上的大氅递了过去。
“明日选几处八方街上位置较好的屋舍,带沈上卿去看,他看上哪个就给他哪个。”
林满瞪大了眼睛,一声是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周月朗继续交代着:“明早给他送一套白红相间的交领短袄,他皮肤白,穿红色好看。”
“是……”
林满疑惑,这一会儿时间两人聊了啥,都选上衣服颜色了?那他是不是很快就得改口了,不应该叫上卿,该叫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