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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莲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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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莲子
不等黛玉感伤,就被林墨玉压着她漱口以后吃掉一整碗建莲红枣莲子汤。
一个莲子都不能剩下!
黛玉历来不是很喜欢这样甜腻的汤水,一年也想不到要喝一回,这盏汤却出乎意外的清甜,半点不腻,喝完以后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黛玉想到这些莲子是姐姐一粒一粒亲手剥的,拿起姐姐的手心疼道:“姐姐剥了这么多莲子,可有手疼?”
林墨玉笑道:“还好,算不得费力。”
黛玉见她的手果然无恙,方才放心,想到雪雁伺候她漱口时心事重重的样子,又问姐姐:“雪雁可是有什么心事?”
林墨玉也看出那丫鬟的不妥,但是还没来得及问,于是找个借口道:“想是又担心你身子,要不就是天热,她身子也不自在,你若好了,保管她也好了。”
黛玉听罢,也不再追问,又躺了一会儿,觉得身上的乏力昏沉好了许多,室内似乎没那么燥热。
青鸾看见雪雁不争气样样挂在脸上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道:“你要再这般,今后若是有什么,我也不告诉你了。”
她原本想要雪雁留点心,莫要总对着荣国府那几个大丫鬟掏心掏肺,纵使紫鹃好,但她也是荣国府的人。
不想雪雁听后便心事重重,差点叫黛玉看出来。
雪雁央求道:“好姐姐,我年岁小,你千万担待些。”
雪雁委屈道:“实不相瞒,前儿我给宝二爷送谢礼,也听到了些不好的话。”
青鸾又问缘由,雪雁才把自己去宝玉那边的所闻说出来。
昨日林墨玉让雪雁给贾宝玉送一盘子藕糕,算是给宝玉这个表兄鞍前马后的答谢。
过了午,雪雁踩着屋檐下的阴凉过来,偷懒躲闲的小丫鬟和嬷嬷们都在阴凉处打盹,雪雁却没打搅她们,才听到屋内有人说话。
有一个声音雪雁很熟,大概是袭人道。
只听袭人无奈道:“二爷天天要去,真是有了妹妹忘记姐姐。”
另外有一丫头被挑起了话头,雪雁一时听不出她是谁,那人阴阳怪气道:“两位林姑娘动不动就提什么《礼记》先生,也就是咱们二爷好性子,巴巴凑上去。”
雪雁气不过,当即在窗下回道:“正是有些人不知礼,总爱在背后说主子是非,才该学一学。”
袭人听见外面有人,也听出是雪雁的声音,慌忙出来,雪雁把那盘子藕糕随意往石头上一放,自己就扭头走了。
隐约还听见后面有人想骂,袭人将她们拦住:“一会子真告到老太太跟前,可不是顽的。”
青鸾一听,也十分气愤,这些婆子丫鬟,见老太太多疼一点姑娘们,背后就各样编排。
宝玉那屋里也这样猖狂。
她又恨又无奈,宝玉那点好心,真是招来不少事:“大姑娘说的对,宝二爷是个好性子,正是这‘好性子’,惹出多少不好的事来!”
都说三人成虎,这些下人们一句一句的,要是传到外面去,可不是会影响姑娘们的闺誉!
两个丫鬟正愁着,就见紫鹃和宝玉屋子里的麝月摇摇摆摆一起过来了。
紫鹃擦擦脖颈上的香汗。
雪雁和青鸾知道,紫鹃姐姐多半是给老太太回话来,却不知怎么和麝月一路。
麝月抱着一个青花瓶,内里高高矮矮插着四五朵莲花,或白或粉。
见她们二人,笑道:“你们不在房中伺候,怎么到这里躲懒?”
紫鹃忙与二人解释,对麝月道:“哪里躲懒了,我们姑娘素日喜欢清静,而今天热,也不太喜欢有人往跟前凑。”
说完,就领麝月进去了。
雪雁和青鸾可不喜欢这样的玩笑,说来说去,可不就是成她们二人真的躲懒了?
只得无奈相视一眼,各自叹气。
麝月进到屋内,黛玉已经起来,果然没有人服侍,反是林墨玉这个做姐姐的正给黛玉梳头。
林家姊妹情深之处,比三春更甚。
紫鹃赶紧上去要帮忙,林墨玉只说不用,拈出一根发绳给黛玉缠小辫。
麝月上前,把花递给姑娘看:“我们二爷听说姑娘们爱花,亲自采的,让我送来。”
黛玉随意道:“替我们谢谢表哥。”
说完就叫紫鹃端了匣子过来,随手给麝月抓了一大把,一把不够,又添两把。
麝月捧着一把钱回去,哗啦一声放在桌上,笑嘻嘻道:“林姑娘赏钱可真大方,下回还有活计,我可要赶早。”
晴雯坐在塌上给贾宝玉缝着一只袜子,见她得意模样,冷笑道:“人家父亲是大官,当然有赏,哪里像是我们,天生的丫鬟命。”
袭人早见不得晴雯牙尖嘴利,昨儿阴阳怪气叫雪雁听见,万幸那丫头没有嚷嚷出去。
刚想说她几句,麝月怕二人拌嘴真吵起来,拉着袭人笑道:“莫要理她,她就是那个性子,如今见我得了钱,心里不痛快,姐姐你帮我数一数有几个?”
而后得了几样新鲜果子,宝玉又要人送去一回。
等晚间他回来,袭人闻见一丝酒气,想必又是被带出去见了什么人,赶紧叫人打水伺候。
宝玉旁的不记挂,就记挂林妹妹:“果子可送去了?”
袭人给宝玉解开扣子,笑道:“送了,各处都送,林姑娘那边我亲自送的,用的是二爷最喜欢的水晶盘子。”
宝玉又问:“那几朵荷花,花可送了?”
这是秋纹端着水进来,答道:“早就送了,麝月去的,我送果子的时候,见林姑娘叫人把花摆在屋檐下,怕是担心招蚊子。”
晴雯正在铺床,仍是没好气道:“什么招蚊子,只是不稀罕罢了,也就二爷巴巴什么都送去,还没得几个好脸。”
袭人连忙止住晴雯话头,要她把针线收走:“你少说几句。”
宝玉少不得要分辨几句:“林妹妹她们也没少往咱们屋里送东西,这话不能乱说。”
袭人恐宝玉真计较起来,半日不得安睡,一把将宝玉按住:“二爷别理她,她今日中暑了,心里不痛快。”
宝玉见丫鬟们一派温柔,这才罢了。
麝月又说今日去黛玉那边送东西,好几日都得了赏,宝玉也跟着赞一回两位妹妹为人宽和,迷迷糊糊便睡着。
林墨玉剥了几日莲子,黛玉便吃了几日莲子粥、莲子汤,身子很开康复起来,甚至比先前面色红润,贾母看着总算安心。
七月里的时候,林家忽而又来了人,这次倒不是送什么礼,来人竟然是林如海的乳母张嬷嬷。
可是连墨玉、黛玉姊妹都吓一跳。
虽说张嬷嬷打扮寻常,并不张扬,但贾母看她气度,又知她和林如海的关系,却是没有把她当下人,连忙让人去喊墨玉和黛玉来见。
墨玉和黛玉匆匆赶来,林墨玉见一个圆脸妇人,头发花白,但是面有红光,双眸自有神采,通身自有一股气韵在。
若是再穿的好些,披上绫罗绸缎,穿金戴银,必然能以假乱真,充个贵妇人。
这位嬷嬷实则已是六十上下的人,但不知情的端看相貌,不免会猜测只有五十来岁。如此暑热天从江南过来,莫不是家中有事。
一时间林墨玉心头也惴惴不安起来。
林如海可千万别出事,她的救命莲子都还没送,千万要给她这个机会!
贾母在上,黛玉见到嬷嬷,也不能失态。
先前贾敏在时,就和贾母说过这位嬷嬷的来历,很有些见识,在家中连贾敏都信服,敬着几分。
贾敏给母亲的家书中,还托母亲也帮忙寻一寻宫里出去的人,将来也要给孩子仔细挑一个能帮衬的乳母。
贾母看张嬷嬷,问她道:“早前见面不觉得,我也老眼昏花,听说嬷嬷曾在宫里当差,不知是哪位贵人宫里?瞧着倒是面善。”
张嬷嬷也不隐瞒,谦虚道:“早前在皇后宫中……如今应该是太后娘娘宫里当值,许是您去宫中朝见时见过吧?只是宫女都长得差不多,难为您记得。”
既是在贵人宫中当值过,怪不得被调理得很好,这么些年过去,还看得出影子。
贾母斟酌片刻,道:“那必然是见过的,您这回来要住多少时日?两个玉儿念家,您来了也好。”
这嬷嬷来的蹊跷,这样的人物过来,林如海总是要先来一封信的。
张嬷嬷惭愧道:“老太太,属实是我叨扰了,我这回是跟儿子们一起来的,老爷开恩,放我们一家的籍,我儿在京中谋点生意,我也念着京中旧地,就一路跟来,顺便替大人看看姑娘们。”
原来如此,若是真如张嬷嬷所说,那便是她自作主张上门,怪不得林如海不知。
贾母点点头:“如此也好,长住也使得。”
而后非要留张嬷嬷多住几日,嘱咐凤姐好生照顾,又说张嬷嬷若是留在京城,日后也常来说话。
墨玉和黛玉满心疑惑,却不好明说,她们也不知父亲为何突然放了张嬷嬷的籍。
张嬷嬷在林家很受尊敬,若真要荣养,自然是待在林家更舒服。纵使放了奴籍,依着林如海的脾性,多半也会让张嬷嬷在林家颐养天年。
回了住处,林墨玉把这几日剥的莲子拿出来。
林墨玉:“嬷嬷来的正好,这是我们姐妹亲手剥的莲子,劳您给找个人父亲带回去,父亲公务繁忙,莲心泡水败火,莲子熬粥熬汤,记得叮嘱父亲吃,别放坏了!”
张嬷嬷看见,心底一叹,忍住泪笑道:“姑娘们这般孝心,可累着了手。”
墨玉摇头:“不妨事的。”
黛玉殷切问道:“父亲年后能来吗?”
张嬷嬷无奈摇头:“老奴也不知,只是听说有钦差下江南。”
既是有钦差下江南,那多半是来不得,黛玉一张勉强挤出的笑脸顷刻消失不见。
张嬷嬷叫两个小丫头把门守好,进到室内才道:“老奴实话与两位小主子说……”
林墨玉急切道:“父亲今年不能来了吗?”
南下的钦差,可不要找林如海麻烦!
张嬷嬷点头,一手揽着一个姑娘,就像她们小时候一般:“非是几年,怕是往后一二年,大人也……不便进京述职。”
这一说,黛玉就更紧张了:“可是钦差大臣,抓到爹爹什么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