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机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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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机锋
贾母是经历过许多事的老人，原先贾代善在世时屋子里就有好几房姨娘，那些人中有规规矩矩的，也有那么几个打量着老虎打盹心里有些弯绕，而今赵姨娘的小动作放到贾母跟前又怎么够看。
难为赵姨娘哭的梨花带雨，却还能将话说得分明，一字一句。
这样的怯弱不胜的姿态落到男子眼中，必定是心中发疼要将她宠爱一番。
可惜她遇见的是贾母。
贾母眼皮也不抬，只听赵姨娘道：“老太太明鉴，前儿二老爷歇在奴婢那里，我、奴婢只夸过林姑娘两句，和二老爷说，林姑娘家里请进士老爷教书，当下没个书看，二老爷既是舅舅，能不能送几本书去。奴婢就说了这些，实在冤枉啊！”
听到赵姨娘攀扯上两个刚来的外孙女，贾母脸上越发难看，暴喝道：“这些事不用你多嘴，撵出去！”
赵姨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吓得两股战战，但是见贾母如此脸色，王夫人木头一般杵在旁边，也是一副不好受的模样，赵姨娘害怕的同时，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丝快意来。
王夫人虽然暗地里厉害，但是总又贾母在上压着，如今还不是要挨训斥？
况且贾宝玉才是心肝肉，二老爷还责备太太不懂教养儿子，赵姨娘当时就在外面悄悄躲着听，心里别提多痛快。
当即就有两个嬷嬷来把找姨娘赶出去，赵姨娘装模作样，捂着脸抽泣着出去。
凤姐见贾母和王夫人皆不说话，硬着头皮上前：“老太太别气，她历来这样没个正经模样，嘴上不把门。”
贾母深深看了一眼王夫人，像是想开口说什么，最后咽回去。
论理贾政骂的也不全错，原先不觉着，现在一看宝玉的学识竟是有比不过黛玉和墨玉的样子，贾母还是有些心慌的。
不求宝玉真能考取功名，但是书总是要读，免得将来林家看轻宝玉。
王熙凤毕竟年轻，也不知老太太和婶娘打什么机锋，就算她素日机灵，只能猜出一半。
王熙凤早听说过原先姑奶奶还没出门子之前和王夫人不太和得来，莫不是王夫人非要老太太在宝玉和两个表妹之间选一边。
老太太究竟更疼谁？
若是王夫人真有这个念头，凤姐就算是小辈都要说一句婶娘糊涂。
宝玉和两个表妹，虽说都是玉，但亲疏有别，有老太太在，宝玉再怎么也不会吃亏。
好在东府那边要取几样要紧摆件，赶着要对牌，贾母心里正烦躁，叫二人自去理事，王熙凤如蒙大赦。
王夫人一出来，给人对过账目，随口就让人将赵姨娘这一月的月钱革去一半。
这还是念着赵姨娘屋里还有一个贾环‘法外开恩’。
凤姐扶着平儿的手往回走，见几个婆子和丫鬟，躲在墙根拐角叽叽咕咕。
“分明是个姨娘，倒是拿起主子款儿来，打量旁人都是傻子……”
众人见凤姐过来，顷刻之间做鸟兽散。
……
碧纱橱里林墨玉和黛玉难得一份清静，今日一早贾宝玉据说被抓出去读书，并没有来串门。
林墨玉写信不如妹子讲究，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自然比字斟句酌的黛玉写的快，才一写完连忙就和黛玉分享。
黛玉搁下笔墨，仔细一读，倒是有些意外。
黛玉纳罕道：“我还以为姐姐会……”
林墨玉只是将荣国府所见细细说了一遍，闹事的宝玉并没有几句笔墨，甚至都没在信中说宝玉要给他取字一事，也没抱怨荣国府住处逼仄。
黛玉想和父亲说的，但是贾府不是别处，老太太又一心疼爱，若她还抱怨，倒显得像背刺外祖母。
况且有些不妥之处，机敏的黛玉隐隐有所感觉，却又难以细说，况且这等鸡毛蒜皮的后宅之事，相隔千里之遥，黛玉又怎么能让父亲烦扰？
故此提笔踟蹰，不知该从何写起。
林墨玉如何看不出黛玉百转千回的心思，只恐她多思伤身，是以率先做个‘表率’。
林墨玉捏捏黛玉嫩滑的小脸蛋，笑道：“你以为我会如何，咱们来到别家，自然是客随主便。”
如果林如海够聪明，收到那封信件，应该会看出端倪。若他看不出端倪，觉得此事十分正常，那便没多大指望。
赵姨娘被革去半月银子，忽而学乖不少，再不敢去贾政耳边吹风，只得乖乖在王夫人跟前伏小做低。
原先教宝玉的老先生辞馆，贾政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心中也存着一口气。
林如海尚且能给女儿延请进士为名师，荣国府总不能落下风，找个好西席，能管一管宝玉，方是最妥。
贾政回了贾母，贾母也深以为然，只让贾政诚心去请，府内不缺供养。
贾政挑来挑去，耽搁不少时日，每日都要查验贾宝玉功课，贾宝玉是那等被父亲修理一次就会乖觉几分的性子，倒是早早去读书，少与姐妹们厮混。
荣国府最不缺送信的人，不出半月，林家姐妹的信件已经送到林如海手上。
林如海听说姐妹俩竟是鸿雁传书而来，喜不自胜，再看信笺笔迹，与亡妻七分相似，心中又添悲愁，展信而看。
黛玉的字迹更清秀些，虽是一封短信，但言辞已有清丽之感。墨玉的字迹却透出几分舒朗随意，看得出来一气呵成。
林如海初初读着，倒是像和两个女儿一同入了京城，拳拳老父之心，早已飞出千里之外。
家书千金，林如海自是要把女儿们的信件翻来覆去多看几遍。
万幸贾敏走后，林如海深爱一双女儿，饮食起居都要过问，于后宅之事虽然谈不上样样精通，起码心中有数。
再看两个女儿的家书，就查出不妥来。
他虽不知‘碧纱橱’究竟多大，但岳母将两个女儿与外孙贾宝玉放在一处，就是一个院子中，林如海也觉得不妥。
虽说是一家亲戚，孩子年纪又小，无需迂腐的讲究过分男女大防，但住在一起，总是不妥。
可惜林墨玉和黛玉都没敢写明，她们与宝玉住着的像是内外间，否则林如海多半会毫无仪态气得当场跳将起来。
林如海再看，方觉奇怪，虽说女儿在信中感谢贾母关爱，特意将宝玉挪出去。
这么一看，贾府那边岂不是临时腾挪的屋子，墨玉和黛玉又不是忽而登门，怎么会连屋子都没预备好？
林如海当即叫人请自己乳母来，乳母本家姓张，夫家姓黄，早年在宫中当过宫女，二十有五被放出来，嫁了如今的夫家做填房，当年的林家老太太就是看中她见过世面，千挑万选，为林如海定的乳母。
张嬷嬷识得几个字，贾敏走后都是她和两个姨娘一处料理林家后院的事。
平日里若是有大事，两个姨娘都还要请乳母示下。
听林如海一说，张嬷嬷心里有几分计较，那老太太非要把年龄相仿的孙儿和外孙女放一处，指不定有什么心思。
可惜张嬷嬷只是揣测，不好开口，本来贾府里的老太太愿意将两个姑娘接去教养，将来姑娘们出门，也有被一品夫人教养的名声，对姑娘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况且原先夫人的品格很好，料想国公府的老太太也算是会教的。指不定是因为老太太实在舍不得，才将几个孩子都放在眼皮下照看，若是张嬷嬷贸然开口，反而坏了情分。
张嬷嬷心里盘算着事，那边林如海却神情懊恼，长叹起来：“久住无贵客，她们才到那边，竟已是如此。”
林如海把两个姑娘放在心尖尖上，自是见不得受一点委屈，他与张嬷嬷情同母子，也没掩饰，懊恼得很。
“当时我真该听您的劝，再添几个人手。”
林如海是诚心想要贾母教养女们的，不带太多林家人去，便是做个表态，若是去的林家奴仆太过拿大，反而会生事。
况且江南官场不算太平，早一二月，才有人把江南官员都参了一笔，若是闹得阵仗太大，林如海只怕又有人参。
乳母见林如海如此，宽心道:“老爷何必心急，若是放心不下，再往北边送些姑娘们吃的用的，不就成了？老太太终归是外祖母，不必如此忧心。”
乳母几句话就点拨到林如海。
林家送点东西过去，若是当下的住处摆不下，贾府总要换地方。
林如海犹豫片刻，方才说到：“让姨娘打点姑娘的家常用的物件，端午节礼时一起送去。”
张嬷嬷见林如海没有急吼吼就要给两位姑娘送东西，微微点头。
若是现在加急巴巴送去，贾府那边必然会有想法。
张嬷嬷又宽慰林如海道：“往常两位姑娘在时，大人总说黛玉心思重，不利脾胃，忧思伤肝。老奴瞧着就是随了大人，大人也该尽心保养才是，这些小事，交给老奴和几个姨娘便好。”
张嬷嬷劝了好几句，林如海才渐渐宽心。
林家两个姨娘听张嬷嬷带的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中一人问：“那些物件也不稀罕，怎么要送？”
张嬷嬷见她们不太开窍，耐心解释道：“原先太太家是公府侯门，若是送珍宝，指不定上面御史大人就参老爷贿赂，只送寻常家用，上面还能管老爷心疼自家闺女？”
两个姨娘深以为然，又依着张嬷嬷的吩咐，将黛玉和墨玉常用的物件收拾好，当中不少是原先贾敏在世时给两个女儿置办的小东西，皆打了架子装好，只等与节礼的船一起北上。
林如海斟酌着写了一封回信，只说自己一切都好，要两姐妹好生在贾母跟前尽孝，信件当中带一句，恐她们念家，端午时候会送些物件来，又问她们可有什么想要带的，只管回信去。
林墨玉收到信，心中没什么起伏，这林如海果然不是个愚钝的，不像二舅贾政，诈尸式的教养宝玉，盯着贾宝玉几日功课，因为公务忙，渐渐有些松懈。
宝玉忙里偷闲，反而比之前更加贪玩。
收到爹爹的来信，黛玉肉眼可见的欢喜，精神头儿好上不少，饭也比往日多吃几口。
每每将那封信件收好，日日都要拿出来看一回，数着日子就等端午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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