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记之曙后星孤》卡斯特婆婆

67、第 67 章

　　梅行川后退一步，对顾中则道：“既然龙姑娘先行一步，那我便不同顾兄你争了，咱们快些动身，说不定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五老林。”

　　顾中则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发现水中的光线已经暗了许多。即便池底的透明小石子仍然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可池水经过碎石和泥沙的洗礼，已经像黄昏的阳光那样晦暗沉着。

　　梅行川循着顾中则的目光也向后看去，片刻后道：“正如顾兄你担心的那样，大家被池水泡得又冷又累，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其实顾中则关心的并不是这些，他只是下意识地看一看身后的路，这是他行走江湖多年以来留下的习惯——即便在水中，他也要确认是否有人尾随在自己身后。至于其他人，顾中则知道梅行川就是再泡上一天一夜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而剩下的人，他只觉得心力交瘁，好像谁都顾不上了。

　　顾中则只能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面向洞口，一言不发地跳了进去。

　　果然如龙星漪所言，洞壁的表面滑不溜手。顾中则紧贴在那汉白玉表面之上，任由自己的身体飞快地滑落下去。不知过了多久，顾中则感觉自己滑落的速度变慢，这是隧道变得越来越平缓的缘故。

　　在与汉白玉接触时，顾中则能感受到一阵又一阵有节奏的震动，大约是身后梅行川等人滑落时造成的。

　　终于，在顾中则眼前出现了一束光亮。

　　顾中则看着那光亮越来越近，最终取代了眼前的黑暗。顾中则想要伸手抓住那光亮，却发现手所触及之处还都是清冽的水。原来隧道的另一边，仍是一座池塘，或是河流、湖泊。总之，被光亮所照射着的顾中则，浑身仍浸泡在水中。

　　顾中则继续向着光亮前行，上升，再上升，终于将整个脑袋都浮出了水面。

　　前面再有几丈远，便是岸边。岸上的景色顾中则觉得十分熟悉，苍翠的树木，争妍斗艳的花儿，简直就是另一个天青崖。

　　可这不是一座悬崖，而是一座小岛。

　　小岛被环形的水域环绕着。水的周围，则是通天的悬崖。在顾中则看来，这座小岛仿佛是藏身在崇山峻岭之中，是被人活生生在山峰之中挖出了一个凹位，然后将小岛与河流都嵌了进去。

　　未等顾中则出言感慨眼前景色的奇妙，柳沅淇也从水中露出头来。

　　柳沅淇看见顾中则便开口道：“梅行川说他最后走，以防池水中的石块倒灌进来，将原路封死了。”

　　顾中则道：“可这条隧道就是不被封死，咱们也不大可能从原路回去了。”

　　柳沅淇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懒得和他多说这些，便随他去了，反正他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你不是说他最稳妥可靠吗。”

　　顾中则浅笑道：“梅兄的确比我可靠许多......先前我还好奇那手札上为何说青枣池只能进不能出，原来是这自上而下的白玉隧道的缘故。”

　　柳沅淇道：“即便是轻功与水性都极好的高手，也不可能逆着水流从那光滑的汉白玉壁面爬上去。我只是好奇，既然这隧道在山中，那隧道口又在青枣池下，岂不是就等于说，山上有着一个青枣池？可咱们去的那青枣池并不在什么山峦之上，这点我真是想不通。”

　　顾中则道：“而且还有一点，咱们所待着的那青枣池，已经比刚进去的时候，还要矮上许多。”

　　柳沅淇叹了口气，道：“你看这岛上的树，像不像我四哥种的那些？”

　　顾中则很快游到岸边，接着又将柳沅淇拉到岸上。

　　顾中则道：“我也有同样的想法，虽然树木的种类并不完全是一样的，可那些重复的花朵形状，熟悉的花果香气......最重要的是，司焱兄一个人可以伺候得来整座天青崖上的植株，而这里显然也没有成群结队的园丁来侍候，花草却也长得这样茂盛鲜亮。”

　　柳沅淇指了指不远处一朵蓝色的花朵，道：“至少这种花，我只在天青崖上见过。”

　　顾中则道：“可司焱兄没有来过这岛，或者说，没有来过这五老林。”

　　柳沅淇道：“不错，他不可能来过这里。”

　　顾中则道：“可是他去过另一个地方。”

　　柳沅淇道：“是。”

　　顾中则道：“这说明那个地方与这五老林有些渊源。”

　　柳沅淇道：“对。”

　　顾中则道：“那就说明手札上说的可能是真的。”

　　柳沅淇道：“东南西北帮从前在皇宫里面，这里又出现了皇宫里独有的树木花草，这就说明，东南西北帮的确来过这里。”

　　顾中则道：“东南西北帮费尽心思，不会只在这里建一座花园就完事了的。”

　　柳沅淇道：“一会儿去林子里走上一圈便知道了，这岛并不怎么大，现在开始走，也许天亮之前就能够看完的。说不定管云尘就住在林中的一座小木屋里，煮酒饮茶，等着咱们去拜访她呢。”

　　顾中则道：“煮酒饮茶......我想龙姑娘已经先咱们一步进去查探了，不知道会不会遇上危险。”

　　柳沅淇笑了笑，然后道：“她走不了多远的，你不必担心，倒是梅行川与苑婆婆，怎么这会子还不出来，他们只比我晚了一步进入洞口，现在也该出来了。”

　　柳沅淇话音未落，苑婆婆的头就露出水面。

　　苑婆婆哀嚎着道：“你们快点拉我上去，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顾中则再次跳入水中，动作十分矫健，很快便将苑婆婆拖到了岸上。

　　顾中则看着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的苑婆婆，道：“婆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苑婆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猛地突出一大口酸水，道：“我没事，死不了，就是吞了几口又咸又臭的池水罢了。我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下，暖和暖和，也就没事了。”

　　柳沅淇道：“那一会儿便在这里生一把火，等梅行川上来以后再从长计议。”

　　苑婆婆咳嗽了两声，然后道：“不用等了。”

　　柳沅淇一愣，道：“什么？”

　　苑婆婆道：“我说，你们不用等梅行川那个小子了，他不会上来了。”

　　顾中则飞速上前两步，用力按压住苑婆婆的手腕，语气冰冷道：“你说什么？他为什么不会上来了？”

　　苑婆婆没有反抗，只是语气比顾中则还要冰冷：“因为他已经死了，他刚下到隧道不久，其中一段隧道便坍塌了，我只看到我脚下是一片被白玉碎片堆积起来的废墟，听不到他的声音，也看不到他的样子。可是我很肯定，他已经死了。”

　　柳沅淇急道：“你凭什么那么肯定？”

　　苑婆婆道：“因为他整个人早已进入了急速下降的隧道之中，不可能再原路折返回青枣池内。而我游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人影从我脚下那片废墟中出来，就说明他已经死了。”

　　顾中则低声道：“以梅兄的身手，总会找到脱身的方法的。”

　　苑婆婆冷笑道：“你若这么想，我老婆子也没有反对的道理。毕竟你们也见不到他的尸首，自然可以臆想他还活在这个世上，活得好好的，只是你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未等顾中则与柳沅淇说话，众人就听见旁边的地上发出了“噼啪”的声音。

　　顾中则回过头，发现龙星漪抱着一把木柴站在不远处，刚才的声音正是木柴掉落在地上所发出的。

　　龙星漪道：“梅公子他......梅公子他真的出事了吗？好好的洞口怎么会坍塌呢？”

　　苑婆婆继续冷笑道：“那隧道长年累月被水浸泡着，自然会比岸上的东西脆弱些。而且那样大的一个石台都碎成了粉末，说不定就把很多机关都震得松动了。我早就告诉你们要小心些......”

　　柳沅淇脱口而出道：“你何时那么好心提醒过我们了......”

　　这句话本是尖酸刻薄之语，可此刻呈现在柳沅淇脸上的，只有无尽的悲凉。

　　顾中则与柳沅淇都不愿相信梅行川已经死了。

　　顾中则不愿相信，是因为他清楚梅行川的实力。如果洞口真的即将坍塌，梅行川事先一定会察觉到。如果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顾中则还想不到有什么高手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制服梅行川，然后又迅速脱身，不叫顾中则他们发现。

　　柳沅淇也不愿相信梅行川已经死了，她的原因就简单得多。因为她不希望梅行川死，她还有许多话想要和梅行川说，她还想亲自邀请梅行川去东海看一看，甚至想继续跟着梅行川与顾中则他们再在中原走一走。

　　龙星漪走到柳沅淇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柳姑娘，你没事吧，我瞧你抖得厉害。”

　　柳沅淇回过神，然后道：“没事，我在水里泡了太久了......其实我在东海的时候也不怎么喜欢游泳的。”

　　顾中则道：“只要见不到尸首，我就绝不相信梅兄已经死了。咱们在这里生火过夜，明日一早进到林子里寻找管云尘......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的踪迹。如果梅兄从那隧道中出来，也一定有办法跟上咱们的脚步。”

　　柳沅淇喃喃道：“他只比咱们慢了一步，却要多费这么一大番工夫。”

　　苑婆婆道：“痴，真是痴啊，说他死了，你们一个个都不愿意相信。不过也无所谓，人活在世上，总要给自己留些念想。顾中则，虽然你看起来风流倜傥，其实你并没有多少朋友，所以死了一个才会如此难过，对不对？”

　　顾中则苦笑一声，然后道：“我在这个世上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消失在天青崖，一个消失在这青枣池。”

　　说罢顾中则看向龙星漪，道：“好在龙姑娘你没有出事，刚刚我还以为你消失在五老林中了。”

　　龙星漪回头看了看树林，然后道：“那不过就是一片普通的树林罢了，没什么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