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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贺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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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风站在窗边远眺,乌发一丝不乱地束在玉冠中,晚风裹挟着雨丝灌入宽大的袖口,他的指尖捏着封缄的传讯符。
秋容将整理好的礼单送来给真君过目,慕清风左手负在身后摆了摆,秋容会意,放下礼单悄悄离开。能留在他神秀峰的人,都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最基本的便是察言观色……
想到此处,慕清风不禁眉峰微皱:侍从中有些是三四五灵根,但似乎没有修炼到金丹中期的?顿时认真回想了一下历代秋氏送来的人的结局,熬到金丹的屈指可数,这几人或陨落秘境、或修炼走火入魔修为退步一落千丈后消失、或以下犯上被他斩于剑下。
师弟师妹并两个亲传弟子都是单灵根,修炼上其实不需他多操心,这才养了一个又一个。乔陵的伐筋洗髓丹药与功法极其罕见,都是自幼搭配服用,一百个里难得成功一二,即使暂时成功,也影响后续修炼。除非爱重之人,一般弟子不会费这个功夫。
慕清风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上的传讯符已经被他碾碎,不在意地弹了弹灰屑,删除与清和有关的部分,重新口述了一封发了出去。
他于书案前坐下,打开秋容的礼单,零零散散十来页纸,快速浏览了一遍。
慕清风敲了敲书案,秋容很快进来侍立在案前,主动轻声描述了一下流霞山物资匮乏的现状,除了宗门派发的长剑、弟子服、储物戒,应别无他物。
慕清风道:“很好。”他提笔减掉了三千枚上品灵石、三千枚中品灵石,将下品灵石增加至九千枚。随后将礼单放回案上:“交谈间找个机会透露难易苑的榜单。”三百年磨一剑,须试一试锋芒。
秋容应诺,见真君无其他吩咐后捧着礼单退下。历任侍从总管负责掌管慕清风一些不太紧要的财物,主要用于一般交情或修为的修士间人情往来,慕清风有时会过目增减一二,自见到真君多了位师妹,秋容便在思考贺礼一事。
秋容另选了一枚镶宝石蝶戏双花累丝金钗,继而又取出,重新放入一枚镶嵌灵髓的宝戒,对照礼单挑出物品,逐一检查是否完好,然后添置到宝戒里的空间,还细心地附上使用说明。
如拭刚刚练剑回来,一声不吭在她旁边坐下擦剑,冷眼看着姐姐谨慎地整理物品。直到秋容开始挑选装宝戒的匣子,她忍不住出声:“姐,随便选一个行了!便是没匣子,光秃秃的戒子她敢不高兴吗?”
秋容不理,凭借着对流霞山院落的记忆,挑了一只海棠红八宝攒花木匣,铺上丝帕,四角放上小巧精致的金银玉坠压脚,中间放上宝戒再合上匣子,妥善收纳好,这才将目光转向孪生妹妹。
如拭故作镇定,反正她就是不高兴!哪里来的低贱之人也配做真君师妹!
如拭的心思毫不遮掩,秋容如何不明白,她无奈叹了口气:“真君对身边人向来大方,你好好修炼筑基结丹,多少灵丹法器没有!”
如拭气息急促起来,良久蹦出一句:“你明明知道我意不在此!是身份!身份!”哪怕她三十岁筑基了,她能成为真君的亲传弟子吗?同辈师妹更是她们难以企及的位置!
哪怕投到秋氏的连单灵根散修都有,但慕清风以不敢误人修行为由,最高只接纳三灵根。如他所言,无论如何聪慧、俊美,他也只取作侍从之用。赏罚分明,只要不耽误办事,慕清风并不限制、也不关心侍从的修炼,主仆尊卑有别,端的一副慕氏少主作风。
万丈崖及神秀峰灵气浓郁,三百年来秋氏不是没有修成金丹的,但家仆的身份裹了上百年早已深入肌理,硬要扒掉则会伤筋动骨。乔陵宗门往往喜欢从无到有地培养亲信弟子,外来的金丹修士连小宗门的客座长老都轮不上,天意宗倒是百无禁忌。
江流、花寒二人单灵根,且修炼资质上佳,筑基入内门正经择师,他们心服口服。但尚青禾凭什么呢?不过是三百岁的金丹中期,真君竟然说服琳琅尊者收她为徒,连江流花寒都不得不恭身行礼称师叔。
秋容抱住倔强的妹妹,为她轻柔地擦去脸上的泪水,苦心劝慰:“有得必有失。你我当日既选择了为人奴婢,受人庇佑,这种念头还是断了罢!流霞山贫瘠,清和真人能修炼至金丹,也非凡子……真君又何曾是良善之人?”
如拭收住眼泪,推开姐姐后跑出去,开始拼命修炼。秋容站在原地,不知所思。
黎明乍现,清和完成最后一级石阶的打扫。算了算打扫次数,这把扫帚也是时候更换了。
她御风来到北崖,闭眼跳下,听耳边风声呼啸、嗅鼻尖淡淡花香,短暂的几息心跳加速后归于平稳,她张开手臂快速下坠,离地面一丈左右时运转灵力,双足轻点,身体立即由下坠变为上升,然后悬停在某簇花枝前,开始收集下一把扫帚的材料。这是她近期常常玩的游戏,直到厌倦后寻找下一个新的游戏。
自她学会半空悬停,采集花枝的地点从山顶地面变成整个山崖。喷雪花枝的年限越长枝条越细,也越结实,她爱惜唯一的佩剑,宁愿指尖用灵力化作剑气绞断花枝,反正灵力耗尽可通过修炼补足。
采集完毕她返回崖顶,将旧扫帚扔向空中,迅速弹出一缕灵力解开里面的收纳阵法,刹那间积攒了一百个来回的落花落叶落果纷纷飞散在贫瘠的北崖石壁缝隙间、喷雪花丛中,日晒风吹中化作春泥。这种花生长特性与春韭相似,割断一茬后撒上花肥,下次又茂盛地长起来。
采回来的喷雪花枝后不能直接使用,她梳理后捆成一束轻轻松松地拎在手中,下山时顺路泡在溪水中,待浸泡软了、只剩筋骨再鞣制。上批做好的扫帚还有两把挂在檐下,如今时节到了竟然也零星挂着白色小花苞,不影响使用就随它了。喷雪花长得这么慢,但覆盖了半面山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芳菲园大门左侧,海棠垂丝吐蕾,经雨胭脂红透,细细袅袅的香气润在晨风中。清和驻足凝望,昨夜出入匆匆,竟未留意到花开。
她情不自禁拔剑起舞,三十六式落霞剑法信手拈来,剑气在孱弱的花枝间缓缓流转,不伤分毫。清和渐渐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这种境界不常有,无法言说,但举手投足间有种感天应地的奇异,如同春雨冬雪日升月落之宿命中的轮回,她忘记了呼吸与修炼,彻底融入在自然中。
收剑入鞘,体中运转的灵力慢慢停歇,筋脉丹田宛如久旱逢甘霖般满足。清和醒过神来,弯腰拾起一小截断枝,指尖点了点带尘的花瓣。一旦忘我进入了这种境界,她便不太能自控,然而在剑域中练剑又无法进入这种玄妙之境。
趁着雨后泥土湿润,清和去山脚挖了几筐粘土。最近无多事,但仅拜师一事便让她平静许久的心乱了起来,团土做陶是最早的疏解方式。
她坐在一尺高的木墩上,反复揉摔着粘土,从粗糙到滑腻,掰出一块,漫无目的地捏起来,用指尖、掌心、竹片塑形,手中渐渐多了一只只茶盏,阴干后指腹摩挲杯壁,微微勾动指尖,剑气划过后留下各式婀娜的海棠纹。
规规整整地将陶盏放在土窑中,封窑烧火,第一轮准备的木柴烧尽,开始倒入木炭,黄色的火焰中微微带着蓝色。清和站在一旁注视着火光,似乎不觉得热。
秋容乘鹤而来,轻盈地落在芳菲园门前,园门敞开,她仍是扣了扣门环后静候门外。
清和闻声探出神识,发现是她,看了眼窑火,快步走出园子迎接。
秋容对其一身烟火气息视而不见,恭谨见礼,自称真君吩咐她来送贺礼。
清和领着秋容来到自己屋中,园中久无来客,也就没整出一间会客的房间。她房内空荡,进门临窗摆着一套桌椅,除了靠墙三间立柜,右手方一架雕刻着小桥流水人家的木制屏风挡在床榻前。
清和邀秋容入座,煮水烹茶,水是山泉水,茶是琼花茶,练剑之余采摘炒制。琼花素色,沏出的茶水微微泛着翠意,清和斟了两杯,将一杯推至秋容面前,秋容道谢。
秋容品尝称赞一番茶水,寒暄几句,从储物空间中取出木匣放在桌面,轻轻打开,祝贺道:“真人拜得良师,匆忙之间,些许俗物聊表心意。”
清和打量着匣中金玉,连声道谢。
秋容告罪,一边起身为其右手戴上宝戒,一边解释戒中乾坤。宝戒并不招摇,非真君亲手炼制,却是一件意外得到的集防御、收纳为一体的中阶法器,镶嵌灵髓可提供相当三千中品灵石的灵气,以便于辅助修炼,戒内还有上百件丹药灵石等细物。
清和垂首含笑,伸展手指任其佩戴。
秋容到底不忍,揣度着笑道:“真君也许在亲自为真人炼制宝器呢!”这些礼物确实不足以贺嫡亲师妹,她原指望真君添些私藏,却不料减了灵石。
清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辞谢:“这些已经很好了。”除了宝戒,都是她能用得上的,又不至于太过贵重。
秋容怕言多必失,遂添茶啜饮,目光落在翠色陶盏上:“真人这茶盏很是别致。”
清和见她喜欢,坦承是自己闲来烧制的,顿了顿,又直言有一窑两日后将成。
秋容表露出满满的兴趣,清和不得不带她去参观了下制陶的屋舍,就着剩下的粘土,两个人边交谈边做着陶具,主要是秋容起头,上次是人物轶事,这次主要讲宗门各峰各院的功法修炼及门内职责。
仿佛自然放养,实际各有约束,宗门按修为贡献点发放灵石等份例,弟子勤奋修炼增加修为并完成宗门规定的任务,任务难度与修为相匹配。除此之外,另有赏猎。清和听得饶有兴趣,粗略打听了下金丹期的任务,其余并不心动,秋容也是点到为止。
清和将二人所做陶具放入旁边规格更小的土窑,再次烧制起来,如此三日后开窑,陶土自含釉料,随机生成青紫琉璃色。清和将两批陶具都赠给秋容,作为这一程的酬谢。
清和目送秋容离开,取下廊檐挂着的扫帚开始扫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