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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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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14日,周末又结束了,李姒天黑前得回到b市。
可此刻却阴雨绵绵,不便出行。
雨水滴答滴答地掉落在屋檐下,水泥地板已经被滴出几个不大不小的坑,里面积着水。
“奶奶,雨停我就该走了。”李姒不舍地抱着奶奶枯槁的手,看着奶奶满手老年斑,鼻子一酸,赶忙别过头。
“好,奶奶在家等你回来。”奶奶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李姒的发丝,无声的表达不舍。
“奶奶,等我工作稳定下来,就接您过去。”
“好好好,我的乖乖长大了,还记得你刚出生那会儿,还没有手掌大,转眼都长成大姑娘了。”奶奶话里藏了太多经历与不舍,李姒无言,只能深深抱住那因衰老变得娇小的身躯。
方块电视机里播着看了十几年的片子,大黄趴在门口舔毛,隔壁厨房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伴着婴儿哭声,不远的村口传来车喇叭声,许是哪家小孩又要回城里上学。
雨声渐小,没一会儿便挂了晴,但屋檐上挂的水还在往下滴。
“乖乖。”奶奶眼看雨停,慈爱地看着趴在怀里的孙女,出了声。
“奶奶。”李姒已是带了鼻音,不舍地从怀里出来,走进房间,拿出早已整理好的简单行李。
“奶奶,你不要再下地干活了,菜我让杨叔给你买了送过来,睡觉记得关上门,出门要把大黄带上。”李姒出门前再三叮嘱奶奶。
“好。”
奶奶将送李姒到门口,她还想送到村口,被李姒拒绝了,走到村口,李姒转身望去,奶奶一如既往地站在门口眺望,她收回不舍的目光,继续迈步。
李姒要离开的村子全名陶化村,是坐落在南方西部地区的再普通不过的山村,一村只有十几户人家,村里除了老人就是留守儿童,还有几只大黄狗。村里的年轻人读书的读书,打工的打工,每年只有过年才能回来几天,那是村子一年里最热闹的几天。
陶化村坐落山脚下,近几年家家户户都建了新房,一家比一家气派,只有李姒家是国家资助建的平房。
从家里到村口有一条水泥路直通村口,从村口再走几步路,就到了二级路口,那建了个候车亭,是村里人平时等车的地方。
这时还没有公交车,没有通高速,只有大巴,赶路人在半路拦去目的地的车即可。但车不好等,幸运的话半个小时内就能等到一辆,运气不好从白天等到天黑都不见车辆影子。
村子周围除了山还是山,老一辈人走不出去,近年来拼死拼活只为把孩子送出去读书,老人吃了一辈子苦,不能再让孩子受罪。
李姒是靠着奶奶的手艺和国家资助养活的,她更懂得机会的不易。十八那年有人要给李姒说媒,被奶奶撵走了,她说的孙女才不要和她一样一辈子困在山里,她要她读书,要她走得远远的。
李姒是幸运的,很快等来了去往B市的车,她挥动右手示意,车停下。
下来一位穿着褐色外套的阿婶,虽然面相看起来有些凶,但开口说话却格外亲切。
“姑娘,去B市啊?”阿婶操着一口本地口音。
“对,婶多少钱。”
“看你还是个学生,收你30。”
“上次不还是20吗?”李姒试着讲价。
阿婶假意四处张望了一番,不情不愿:‘‘哎呦,25给你了,不能再少了,婶走一趟也不容易。’’
这回李姒没再讲价,直接把钱递给阿婶,后者脸上从新挂上笑容。
“姑娘,行李放这来。”阿婶麻利地打开大巴下的储物厢,将李姒的行李放了进去,而后上了车。
车里人不到半个车厢,大部分是进城打工的,少许是返校的大学生。李姒晕车,坐到了第二排靠窗位置,奶奶在看不见车尾后才转身进屋。
从村里到B市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李姒看着窗外移动的山丘,心中无限感慨。她自小都想逃离这个充斥着悲伤与无奈的地方,但也有牵挂,两者无声撕扯着她,时常使她喘不过气。
半个小时后,紧闭双眼的李姒只觉得肠胃在不断翻滚,最终还是释放了出来。阿婶见状也不嫌弃,贴心地给她拿了个塑料袋,帮她打开车窗透风。
“呕!”
李姒感觉胆汁都被吐出来了,生理性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此刻的她狼狈不堪却又无能为力。呕吐味儿瞬间弥漫在车厢,车里渐渐有了抱怨声,李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擦擦吧。”
李姒整个人昏昏沉沉,无力地靠在坐背上,这时旁边座位来了人,给她递了张手帕。
李姒抬眼,入目的是一双深邃的眼,她确定不认识,摆摆手拒绝。
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你最脆弱的时候给你递帕子,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同意,怕不小心就着了道。
被拒绝后那人也没离开,而是继续坐在李姒旁边。李姒心里响起了警报,过了好一会儿没见人有动作,李姒快也渐渐放下了警惕,车上人多,凉他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待她昏昏欲睡时,那人又开口。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声音介于青涩与成熟间,温柔好听。
李姒没理会。
他也不没放弃,而是继续道:“我认识你,云中1班和云高18班的李姒同学。”
李姒忍着不适睁开眼,有些诧异,终于肯扭头看他。
那人见李姒理他了,眉梢染了喜色,声音多了丝轻快,眼里还有些期盼。
“我在云高呆了两年,自然知道年级第一的李姒。”
“我叫张潸,你隔壁17班的。”
听见年级第一几个字,李姒眼神暗淡下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的笑,说了句你好。
说完周边气温似乎低了不少,两人接下来没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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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潸父亲曾是云县的中学教师,后来在外旅游遇见了他的爱人也就是张潸母亲,两人两个月后领证,一直甜蜜至今,现在两人每年也都会抽时间去旅游,美其名曰找回当年的感觉。
因为母亲工作不稳定,他便从小和父亲一起生活,母亲隔几个月才会回来看他,给他带回出门前要的礼物。
他高考考到了母亲的所在的城市,于是一家人定居到了那处,正好母亲也不想走奔波了,也找了个安稳工作。
在初中之际他经常去到父亲任教的班级,等待父亲下课,父亲总是爱拖堂。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想起曾在那儿见过她,初中时期的她瘦瘦小小,皮肤蜡黄,还未发育起来,看过一眼便不会再多看,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充满了倔强的眼。
车厢逐渐有了呼噜声、交谈声,还有风吹起窗帘声的“沙沙”声。
“现在能收下我的帕子了吗?”
张潸再次把帕子递向李姒,那眼里竟多了丝期望。李姒不解,干嘛非要让人家收下他的帕子,这个时代很少有人用手帕了,倒是卫生纸用得多,但她不想驳了他的好意,只好收下。
李姒伸手接过,看清了张潸的脸。
张潸皮肤白皙,黑眸耀眼,笑起来眉眼弯弯,没有攻击性,鼻梁直挺,唇色绯然。面部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很难不让人痴迷。
他此刻纯白的衬衫微微有些湿,薄薄的汗透过衬衫渗出来,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李姒意识到自己失礼后颇为尴尬的转过头,调整好情绪后,说了句:“谢谢张同学。”
张潸嘴角上扬,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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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张手帕,还得回溯到高三那年。
张潸暗恋了她三年,临近毕业了在朋友的鼓舞下,决定表明心意。
他把日子定在了高考前两天,这是个很糟糕的时间。
由于学校作为考点,已经开始封锁了,高一高二年级迎来了几天假期。
还记得那晚月如钩,明亮得无需灯光都能看见人脸,阵阵暖风吹也得人心痒痒。
高考前一个星期的高三生是自由的,可以不用再逼自己熬夜做题,老师也不会再争分夺秒讲课,木即将成舟,接下来要靠的是自己。
有的学生过分潇洒了,或许是真的不想再挣扎了,听天由命。有的学生仍然在宿舍挑灯夜读,希望交上一份自己满意的答卷。
表白当晚,张潸从床上拿起托走读生买的鲜花,还有礼盒里绣了两人名字首字母的手帕,还提了袋女生爱吃的零食,和兄弟们一起去田径场准备。
陈伟不知去哪买来气球,让大家吹好放地上。还去拉了艺术班的朋友,弹吉他助兴。
渐渐的,周围来了许多人,但主人公却始终没有出现。
“阿伟,你的消息到底准确不准确。”张潸开始急了。
陈伟停止和朋友的打闹,斩钉截铁道:“老子骗你我是狗!”他能这样说,那消息肯定是没错。
“那我们再等等吧。”现在除了等也别无他法。
“副校长过来了,快跑。”周围不知是谁先出声,听到喊声,大家一窝蜂似的往各个方向逃窜,很快只剩下他们几个“罪魁祸首。”
“你们几个干嘛呢?”副校长王硕顶着他的啤酒肚走近,看着被风吹走的气球还有躺在地上的花,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在干嘛,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道:“现在是让你们谈情说爱的时候吗?你们不知道还有几天高考了吗?你们真的不把自己的前途放心上吗?”
王硕喘了口气,颇有些痛心疾首:“我也不多说你们了,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和我去趟办公室,一个人写一千字检讨,不写完不许走。”
一众人不情不愿地收拾好东西,灰头土脸地跟在王硕后面,脸一个比一个臭,只有张潸还在张望,他心想,要是真的遇见她,他要勇敢一次。但他并没有遇见她。
因为李姒当晚已经离校,村里打电话给班主任,再由班主任转告她奶奶病倒了。
她忍着泪出校,马不停蹄地前往县医院。
奶奶在医院住了三天,她只陪了两天,因为要高考,最后不得不回学校。
因为劳累过度,精神恍惚,她高考发挥失常,但她没有选择重来一次的勇气。
张潸最后一次见李姒是考完英语,在教学楼二楼的转角,人潮涌动,他只匆匆看了一眼,只觉以后两人再不会有交集。
被抓写检讨的那天晚上,他想了好久,可能他们就是有缘无分,强求不来。
车里。
李姒因不适重新合上眼,张潸也闭上眼,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心跳有多快,嘴角也没忍住上扬。相对于大多数人,张潸觉得自己被幸运女神宠幸了一次,多年后还能遇见年少的喜欢!这一次,他决定不要再做胆小鬼了,再勇敢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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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外吹进的风把张潸带回了高中时代,他仿佛又回到教室靠着窗吹着风听着歌。
2008年夏日,课间,走廊。
下课铃一响,老师立马停止讲课,底下的学生开始躁动。
张潸是不愿学习的,他把课本合上随手一放,从课桌里掏出随身听,放着周杰伦的《可爱女人》。
“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
透明的让我感动的可爱女人,坏坏的让我疯狂的可爱女人”
……
“好听吗?”
张潸头也没转,习惯性回了句:“当然了。”
当张潸意识到不对劲时,随身听已经到了班主任手里。
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班主任搞偷袭。
“跟我来躺办公室。”老师说完转身就走,没有给他狡辩的机会。
班里同学如炸开了锅,瞬间热闹起来。
张潸无所畏惧,不情愿地起身,不服气地一脚把凳子踢回去,气势汹汹地往办公室走去。
17班教室离办公室不远,就两个教室的距离。一层楼有四个班,17班夹在中间。张潸来到办公室,此时班主任板着个脸,那金边眼镜也遮不住她的怒气。
“过来,在门口杵着干嘛,当门神啊!”
张潸到办公室门口还是怂了,班主任一吼,他硬着头皮进去,在办公桌旁低着头站好。
“我说过多少次了,随身听不要带到学校来,你们现在该做的是学习,等你毕业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老师恨铁不成钢,看着那张白净秀气的脸,又说不出狠话来,最后只能叹口气,“你就在这站着吧,没我的允许不许回教室!”
张潸低着头乖巧应下。
上课铃一响,办公室里的老师纷纷闻声起身,班主任最后一个出门,贴心地将门带上。
顷刻间办公室只剩下张潸一人,看上去竟有些孤单。
他还是有点规矩的,不会因为老师不在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其实就是年轻人咽不下那口气,认为先妥协就是输了。
几分钟后。
门被人轻声叩响,门外见没人应,便扭开了门。
进来的是一位穿着校服,绑着高马尾的瘦削清秀女生。女生乍一看见张潸,身子被惊得一颤。
张潸把女生的动作看在眼里,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同学,吓到你了。”
“没事,是我的问题。”女生走到一旁的办公桌。
“同学,你也被老师罚了?”张潸实在无聊,想着有个同伴也是好的,瞬间
两眼放光。
“不是,是我们语文老师让我来拿试卷。”女孩在隔壁办公桌翻找着试卷,拿到试卷后女生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同学贵姓啊。”女生刚走到门口,张潸脱口而出。
“免贵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