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加魔法事件调查记录》拾伍竹

15、少女与前奏

　　瑞加15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阴暗的巷口，阿蕾拉的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倒在光与影的交界，她的头颅滚落至一旁，纠缠的发丝糊了满脸，上半身从胸口处被剖开，断成两节，露出里面精密的机械结构，不知名材质制作的皮肤下，不知名的淡绿色液体从切面缓缓流出，尚未滴落至地面，而她心脏的位置却空空如也，只留出一个用于盛放某种拳头大小物体的凹槽。

　　那本该是魔力核心所在的位置。

　　——十五分钟前——

　　瑞加是莱赫王国人口第二密集的城市，也是莱赫的国都。

　　同样的，每年在瑞加举办的诞生祭也是最盛大的，即使只是一个民间自发的预热，说不定都比偏远地带的小城市热闹数倍。

　　卡洛斯在三分钟前跑去参加了某家面馆老板举行的大胃王活动，其他人同样各自为营，不知道都跑去了哪里，原地只留下塔西和阿蕾拉。

　　此时已接近正午，广场上的人少了不少，本该在周围巡逻的骑士懒洋洋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等待着下一班人来接替他们的工作。

　　估算了一下时间，塔西迟疑着打算叫上阿蕾拉去吃点东西。
　　虽然炼金人偶理论上不需要营养补给，但她在裁缝铺的那段时间从没看到过阿蕾拉少吃一顿饭。

　　但阿蕾拉似乎正对着一个摊位上摆放的各色工艺品起了浓厚的兴趣，塔西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搅别人的兴致，何况她也并不是那么急着去吃午饭。

　　就在塔西盯着墙角一束被人踩了一脚的白色花束发呆时，阿蕾拉与摊主达成了交易，小心翼翼捧着一个事物站了起来。

　　塔西不经意瞥了一眼，看见的却不是什么精巧的手工艺品，而是一只用木头雕刻的，有些粗糙的扁嘴鸭子。

　　但下一秒她就无暇顾及这只木鸭子，因为就在阿蕾拉站起的瞬间，她被埋在层层叠叠蕾丝领口下的关节松动了，她的脑袋整个倾斜了近七十度，又被她伸手扶正。

　　塔西连忙走上前去，遮遮掩掩地带着阿蕾拉离开人群密集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瑞加的都市传说再多一件了！

　　拐入一条小巷，阿蕾拉有些嗔怪地抱怨了几句，随后还是稍稍往里踏了几步，皱着眉头在自己的脖子上下功夫。

　　塔西稍稍送了口气，但仍然带着几分做贼心虚的紧张，故作轻松地靠在巷口把风。

　　就在她鬼鬼祟祟地向外东张西望，疑神疑鬼地觉得有人在看着这里时，一抹黯淡的蓝从她的感知中掠过。

　　那是一缕风？一道光？还是……

　　她带着错愕转头，身后却已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阿蕾拉死气沉沉的躯体倒在巷口灰黑色的石板路上，内部维持机能的不知名绿色液体从胸口的创面渗出，整个人一动不动。

　　十米之外，人流熙攘，人声嘈杂，而这里却仿佛成了被独立分割的异世界，几乎让人窒息的恐慌氛围油然而生。

　　——

　　“现场并未检测到能量波动。”

　　第三次了，凯特把那台造型粗犷且怪异的机器重新启动，试图探测到那么一丝蛛丝马迹，可惜依旧是徒劳无功。

　　“可是……很抱歉，但是我真的看见了……”
　　塔西手足无措地在一旁看着凯特重复过去的动作，她没见过这种机器，但大概能够弄明白它的原理。

　　“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怀疑这一点。”
　　凯特破天荒说出了带着安抚的话。

　　她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几乎是有些急躁地给仪器上的符文注入魔力。

　　塔西瞪大眼睛，近乎急切地观察四周，祈盼着能捕捉到那奇异能量哪怕一点的踪迹。

　　但是没有，哪儿都没有。

　　“新情况，琳。”
　　约书亚难得有些狼狈。

　　他半长的头发沾上些许尘土，几捋发丝不太服帖地翘起，特殊材料制作的制服倒是没有沾上脏污，但此时到处都是压痕，这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刚从人堆里挤出来，又或许正是如此。

　　凯特也难得没有就称呼问题提出异议，而是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迷惑剂，或者是其余带有混乱效果的药剂，被人为大面积喷洒在了西面的出口。”
　　约书亚像是强压着火气。
　　“糟糕透顶的消息，封锁失效了，骑士团不敢动真格强行拦住普通群众。”

　　“什么？！”
　　凯特有些破音。
　　“我是说，没有一个人发现？明明今天……”

　　“安逸太久了。”
　　这声音带着些许或许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无力，尾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像是在回应凯特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塔西插不上话，只能沉默地站立在一旁。

　　此时距离诞生祭还有一周，广场上发生的的混乱还未被传播开，大部分人依旧过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生活，复杂郁结的气氛似乎仅仅光临了这一小片空地，又似乎笼罩在整个瑞加，整个莱赫上空。

　　——

　　“……总之，就是这样。”
　　梳理了好几遍思路，塔西呼出一口气，指尖用力，碾碎那枚半透明的不起眼薄片。

　　“发生什么事了？”

　　画面闪动几下，最终定格在了一张红木办公桌上。

　　塔西语速飞快地叙述了今天发生的一切，流畅到连她自己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她刚刚组织好的语言。

　　“我明白了。”

　　尽管看不见奥罗拉的表情，但单从她的语气也能听出对这件事的重视。

　　“不用担心，按照常理而言，只要新的魔力核心到位，阿蕾拉就能继续使用那副躯壳，现在的主要任务实际上是弄明白对方需要那颗核心做什么，不是吗？”

　　“我知道，我知道的。”
　　塔西混沌的大脑终于获得了一丝清明。

　　或许是关心则乱，又或是阿蕾拉平时的肢体动作太过鲜活，一时间，塔西居然模模糊糊忘记了那具身体本身只是炼金术的产物，而阿蕾拉的灵魂与肉身大概还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她就能见到对方用另一种姿态出现。

　　长吁一口气，看着因为魔力耗尽渐渐隐去的模糊图景，塔西疲惫地瘫倒在了桌子上。

　　公寓的窗框有些老化，丝丝缕缕的冷风从合不拢的缝隙中潜入室内，过去的几天里，塔西曾试图用纸和胶条蒙住那一圈地方，可惜获得了堪称惨烈的成果，现在只剩下几片撕不干净的纸片歪歪斜斜地粘在上面。

　　强撑着洗漱完，塔西躺倒在床上，她用左手抓住了那只被阿蕾拉暂时交由她保管的木头鸭子，但即使近距离观察，她也依旧没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阿蕾拉原来也喜欢这种类型的东西吗？

　　灯突然灭了，塔西一瞬间有些慌乱，但她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把袖扣收好，重新躺回床上。

　　这一带的公寓用的是独立的能源系统，为了节省开支，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使用最廉价的魔力水晶和运输线路，不论是哪一环出问题都是常有的事。

　　几声不同音色的叫骂透过隔音奇差的墙壁传出，房东不甘示弱的回敬紧随其后。

　　这些平日里让人心烦意乱的争吵却成了此时此刻难得的定心丸，在意外横生的当下把人一把拉回枯燥却平和的现实。

　　塔西不再胡思乱想，在一片黑暗中闭上了双眼。

　　——

　　另一边。

　　奥罗拉早已完成今天的工作，按计划，今晚本应该有一场小型晚宴，最后却以“陛下身体不适”的糟糕借口推迟，至于真正的理由则无人知晓。

　　话虽如此，她却不能对此表现出过多的异议。

　　尽管方才使用了格外乐观的说辞，但她本人的想法却从来不像话语中表达的那样，甚至可以说是两个背道而驰的极端。

　　面对这种情况，她往往会比其他人考虑得更多，也必须这么做。

　　烛火闪烁了几下，行将就木。在非工作时间，奥罗拉并不喜欢用魔法照明，因此此时桌上摆着的是一盏有些老旧的油灯 。

　　“贝拉？”
　　她稍稍提高音量。

　　没有回应。

　　负责这方面的女仆似乎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她沉默地等待灯油燃烧殆尽，可惜事与愿违。

　　火焰依旧明明暗暗地闪烁着，摇曳着，仿佛是在生死边缘吊着的那么一口气，不由得让观者心慌。

　　“吱呀——”
　　没经过任何预警，房门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