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加魔法事件调查记录》拾伍竹

14、少女与噩梦

　　瑞加14

　　即使已经回到瑞加，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并且离那件事过了小半个月，塔西仍然时不时会梦见那时的场景。

　　崩溃的法阵核心，在半空无规律飞舞的符文，爆发的能量柱。

　　在梦中，那一秒的时光几乎被拉到了无限长，她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魔法阵瓦解的瞬间，核心中被包裹着的事物从中脱出，并以不可阻挡之势凝聚成肉眼可见的能量体，于空中绽放成糜烂的蓝色玫瑰。

　　在梦里，奥罗拉不是每次都会赶到。

　　她有时会在光芒爆发的一瞬间醒过来，有时候不会，就这么在梦中挣扎。

　　并且，这些噩梦出现的频率和持续的时间一直在增加。

　　而当塔西连做五天噩梦，每晚都在半夜惊醒时，她脸上的黑眼圈已经比浣熊种的半兽人都要浓重了。

　　她魂不守舍地越过刚推开门的约书亚，晃进调查组的办公室，整个人的气场恍若一只刚刚重返人间的幽灵。

　　维纳斯艰难地咽下嘴里的红茶，没有让它直接喷出来，但她在把茶杯往下放时压到了碟子的边缘，差点让它整个翻了个身。卡洛斯手里才咬了一口的曲奇从指缝滑落，正正好掉在瓷盘中央，断裂成两半，撒下沸沸扬扬的碎屑。因为在整理资料，没能看见这一幕发生的凯特也在回头的瞬间脱手了手中的文件夹，还没来得及夹进去的几张资料在低空晃晃悠悠地飘过。

　　被甩在后面的约书亚抵嘴轻咳了两声，恍如大梦初醒——或许也真是这样——的塔西终于停下自己即将撞上桌沿的脚步，略带迷茫地回望过去。

　　约书亚走到塔西的办公桌前，从一摞文件的顶端拈起一张报告单。

　　“ ‘……当事人在练习中阶魔法的过程中，由于颂念咒文时发音错误，导致……成品魔药具有大范围引人狂躁的效果’？”

　　塔西唰的一下清醒了过来，面色涨红地冲过去，抢过报告单仔细看了一遍。

　　“明明是‘负面效果作用到自身’……等等，你骗我？”
　　塔西不敢置信地看着约书亚。

　　“咳咳，虽然现在它没有问题，但说实话，再这样下去，后天，甚至只要明天，类似的东西就会出现在你的报告里。”
　　约书亚耸耸肩，巧妙避开了塔西的质疑。

　　塔西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焉了下去，一边把那张报告重新放回原位，一边无精打采地回答：“事实上，从骑士团那里交接来的任务已经做完了，接下来一两周，直到诞生祭前，我们都不会有什么需要写进报告的事。”

　　“这不是工作的问题，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下去不行。”
　　约书亚难得用严肃的语气说话。

　　塔西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

　　一片寂静中，维纳斯开口了。
　　“说起诞生祭……昨天场地似乎就已经布置好了，过几天预热活动就开始了吧？要去看看吗？”

　　诞生祭前的预热活动大多都是民间自发举行的，官方只负责维持秩序，以及对申报的摊位进行审查，这也是一年里仅有的可以在玛娜希斯女神教堂前的广场上自由搭建摊位的一周。

　　魔法女神玛娜希斯是世界的创造者，她象征着世间万物的本质，也是诸神之神，众神之王。魔法被认为是她给生灵的赐福，某种意义上，所有生命都是玛娜希斯的眷者，只是有些只是沾了个边，有些则独得恩宠。

　　她诞生于春日的第一天，于是二月第一周的末尾就是她的诞生日。

　　话虽如此，但玛娜希斯已经有五百年未曾显露过神迹了，现在的诞生祭比起过去庄严的祭祀活动，更像是一场热闹非凡的庆典，作为莱赫，包括整个大陆最盛大的节日存在。

　　塔西以往只参加过正式的庆典，但还没怎么好好逛过诞生祭的预热活动，毕竟她不可能拉着辛西娅一起在外面乱逛，所以那段时间的她一般都会申请留校，然后整天泡在图书馆里。唯一的那次，还是她来到瑞加刚一年，被约书亚从宿舍挖出来，拖着在大街小巷走了一圈，美其名曰“感受节日氛围”。

　　三天后，教堂前的广场就会开放，届时将有无数人来到瑞加，为这份难得的大场面添砖加瓦。

　　当然，说是三天，但真正的活动时间只有三天半，另外半天要留给官方清扫广场，进行最后的布置。

　　——

　　塔西打着哈欠回到公寓时，脑子里想的仍然是这份邀约。

　　她心不在焉地切了两片吐司面包，草草解决晚饭，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就开始在只有两间房间的住宅里来回踱步，接着于两分钟后在楼下邻居的叫骂声里灰溜溜地回到沙发上坐好。

　　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她没有什么正常的和别人一起出去玩的经验。

　　她确实在入学的前几年和辛西娅出去玩过，但那完全不属于正常的十二三岁学生应该有的范畴，更何况后面几年辛西娅结束了与家族的冷战，她们能在假期一起出去的时间就更少了。

　　应该做什么准备，要不要考虑礼物，是否要提前到场，要提前几分钟……

　　理智告诉她，这些琐碎的事实际上在这一次都属于无关紧要的类型，但她还是克制不住自己过剩的思维模块。

　　事实上，如果塔西现在能用旁观者的视角冷静看待自己的行为，就会很明显地发现她现在做的一切都和小学郊游前夜躺在床上激动的睡不着的小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可惜的是，她现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让自己心无杂念，以求成功入睡上，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或许是精神上的亢奋冲淡了恐惧，今夜，塔西没有再做那个梦。

　　——

　　三天后。

　　塔西看着广场入口处奇形怪状的一群人，有种现在立刻马上掉头回家的冲动。

　　她为数不多的理智把她的脚捆在了原地，但这就已经是它能做到的极限，接下来再不得寸进。

　　如果不是看到阿蕾拉在众人的遮掩下悄咪咪把掉了一半的头安了回去，说什么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原来认识的是这样一群人。

　　“塔西！这边！”
　　约书亚看见了正背对着他们，试图抬手捂脸的塔西，无视了她别扭的动作，热情地大幅度挥手。

　　塔西的身体骤然一僵，缓缓回过头，又立刻转了回去。

　　出现在她眼前的维纳斯，穿着疑似精灵传统服饰的夸张装束，头发上插着几根色泽艳丽的宽大羽毛。
　　她的左手边是约书亚，他没有做出太特立独行的打扮，但他把他用来参加太阳神殿祭祀的神官装穿了出来，还是最正式，也是最繁复的那一款。
　　阿蕾拉……阿蕾拉往常就这么穿，这次的衣服顶多比以往多几层蕾丝或几颗宝石。
　　角落里的凯特显得与塔西同样手足无措，她没有选择太夸张的扮相，但难得穿了一身略大的吊带裙，外面加了一件薄外套。
　　维纳斯向塔西的方向走了几步，露出她身后的卡洛斯，他的装扮很正常，但脸上不知被谁抹上了几笔油彩，嘴里还叼着一块吃了一半的黄油曲奇。

　　一个事实，诞生祭确实有人会根据自身信仰进行特色装扮，但绝对不是在预热环节。
　　并且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天气还很冷，周围的人都至少穿了一件毛衣，塔西自己也围了一条长围巾，而显然用了“特殊”手段保持体温的他们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思绪翻涌间，维纳斯已经来到了塔西面前，笑嘻嘻地趁着塔西还没反应过来在她的脸上扣了一个带着大面积花纹的半脸面具。

　　“别忘了，我们可没时间逛正式的庆典，这可是放松的大好时光，就当提前过节了，对了，我看起来怎么样？”
　　她调整了一下面具的位置，随后笑眯眯地搭话。

　　“非常棒。”
　　塔西说的是实话，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半精灵，尤其还是受到自然女神赐福的半精灵样貌丑陋，即使他们仅仅披了身麻袋，头发打结，并且灰头土脸。
　　而尽管维纳斯的装扮就算放在精灵中也显得过于华丽，但也仅仅是更加引人注目，而不会让人产生任何负面感官。

　　“但是……祝福，不要紧吗？”
　　塔西含糊其辞地问出心中的疑问。

　　维纳斯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她头顶上的几根羽毛。
　　“喏，潘尔达斯的羽毛，它可比我引人注目多了。”

　　潘尔达斯鸟，外表艳丽华美，有着硕大无朋，流光溢彩的羽毛，它的羽毛天然引人瞩目，经过严密审查后被确定是魔法层面的影响，而自此潘尔达斯鸟也就被定性为魔法生物的一种。
　　此外，它的声音具有一定程度上让人狂躁的效果，前几天塔西处理的一起魔药爆炸事故就是由于炼药师假如了过量的潘尔达斯鸟尾羽导致的。

　　这是同时出现在了魔法生物研究与魔法史课堂的内容。

　　塔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一点。

　　“不愧是高材生～好了！魔物知识小课堂到此结束，接下来是课间时间！”
　　维纳斯笑得愈发欢快，她不由分说拉过塔西的胳膊，拽着她往人群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