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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提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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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寂静无声,柳明重极轻的脚步踩在几片掉落在地的枯叶上,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声响。略带着一层薄灰的门“嘎吱”一声开了,清瘦的身影立在昏黄的灯光下,静候着院中的人走近。
柳明重走得很慢,因为他一路走一路在想,沈醉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到柳家庄又是为了什么。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来路可疑,但在他身上却无论如何看不出别有用心。他愿意相信沈醉,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诸多顾虑,甚至都无法相信自己一双眼睛所看见的一切。
这些天,柳明重变得有些暴躁,喜怒哀乐情绪无常。庄中的人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因为沈醉。本来其乐融融的关系突然有了裂痕,任谁都不会一如既往,没有一丝心情波动。
柳明重在台阶下站了站,微微抬头看着站在门内的沈醉,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问。夜里的风很凉,沈醉重伤之下站着已经十分辛苦,经风一吹再抗受不住,无力地倚在门墙上合了眼。
“你怎么了?”柳明重淡淡地问了一句,沈醉对他从来没有如此无礼过,这一个动作竟让他心里十分不痛快。
沈醉睁了睁眼,眸子里尽是疲惫,只听了那一句似乎是关怀的话,终究还是有了强撑起来的力气。一手扶着墙站得有点摇晃,面上却是轻松地笑了,“醉儿没事,您怎么这么晚了还来这儿?”
“我……我有些话想问你。”柳明重抬步往里走,擦身而过的时候,终于看清了沈醉煞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像是洗脱了色的白布,柳明重准备着拷问的话也说得渐渐缓和了。
到了屋里坐下,柳明重看着沈醉步子轻浮地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更是掐着椅子背狠狠抓住,将半身的重量都搭在了上面。柳明重将他身上看了看,一件干净利落的宽大袍子罩在身上,却是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你受伤了?”在沈醉再一次站立不稳猛晃了一步,柳明重还是让他坐下,并有些忧心地问了一句。柳明重的手扶在他肩膀处,想要表达一点儿安抚的意图,沈醉却抿唇轻轻躲开了。
沈醉拘谨地坐着,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颜色,“不过一点儿小伤,李叔已经请大夫替醉儿看过。”
柳明重缩了手顿了一会儿,也想到刚才触碰的地方也许带伤,也便将方才的计较释怀,与他对面坐下,“你去了什么地方,竟弄得受了伤回来?”
“烟雨楼。”沈醉抬眼,静静看着柳明重。明明是要问是什么人对柳笙黎心生歹意,却要用看似关怀他的方式来问,若他能够笨一些也许真的能够听不明白。烟雨楼是何等地方,又何曾有人能够活着走出,这样的谎话其实不堪推敲。
柳明重却只是静了一会儿,便似是想通了什么一般,“这么说,劫走黎儿的的确是烟雨楼的人。只是之前你不是说,烟雨楼不可能做给他们自己惹麻烦的事情,你怎么又去了烟雨楼里?”
“那时醉儿只是照常理推断,后来得了确定线报,才知晓以前的推测竟是错了。”他没有想到,柳笙黎竟然会拿柳家庄为他准备下的大笔资材去联络烟雨楼,为的只是除掉自己这一只眼中钉。在沈醉眼里,柳笙黎最不济也就是个无能公子爷,却万万不会设想他会如此不明事理不知轻重。
“线报?你从哪里得到的线报?”柳明重突然清醒,沈醉身上背着嫌疑,他来就是要好好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柳家庄线报他已经一一过目,没有一份是提到烟雨楼的,而派出去查烟雨楼的探子也一无所获。
“寿莫庄。”沈醉求证似的看了柳明重一眼,见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心中那口酸水终于翻了起来,“醉儿向寿莫庄暗卫买了消息,不过……消息中说,烟雨楼是收了一笔不菲的金银才出手的,而那个出钱买凶的人就是少庄主。”
“不可能……”柳明重拍案而起,望着一片漆黑的院中楞了楞,旋即对沈醉怒目而视,“你这是开什么玩笑!黎儿怎么可能花钱请人绑架他自己?你别以为把自己弄一身伤又搬出个寿莫庄来我就会信你,说到底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很可疑。先前黎儿被劫走的时候你不出手阻拦,李管家指认烟雨楼你又例证辩解,现在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胡扯,将事情推到黎儿身上。”
“若真是醉儿勾结外人劫持少庄主,那醉儿又何必费心将少庄主救回来?”沈醉与柳明重一道站起,定定地看了看他,又轻轻叹了声道,“若义父不信大可以去暗卫一问,想来以您与暗卫统领的关系,他必定不会对您有所隐瞒。”
“你都知道什么了?”柳明重大惊,一扬手抵着沈醉胸口将他逼到墙边,一双眼燃着烈火怒视,却掩盖不住他的无助与慌乱。
沈醉却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依然地淡笑,并真挚地看着柳明重劝道:“寿莫庄虽不效忠卫国,却也与卫国没有深仇大恨。寿莫庄只是商家而已,它要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它能够卖给柳家庄兵器,并不意味着它同意与柳家庄一同起事。”
“住口,你从哪里听来这些事!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柳明重狠狠一巴掌砸过去,将沈醉打得头一歪,嘴角渗出了血迹。他慌乱、害怕,因为他与寿莫庄暗中联系的事情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就连最亲近的柳笙黎与管家李子都一无所知,而此时沈醉却似乎什么都知道了。若沈醉真的是朝廷的人,照他所了解的事情他便万劫不复了。
沈醉轻轻擦去嘴角血迹,苦涩笑道:“义父与邢总管交情不浅,但并不代表邢总管会对您的一切守口如瓶。”
“但寿莫庄做生意向来都有规矩,若客人有要求绝对不会将客人信息泄露给外人。”柳明重依旧试图证明自己的猜想,即使邢如玉不顾兄弟情谊,也不会去违反寿莫庄严苛的铁条。
沈醉笑着摇了摇头,却不再解释什么。有些东西他还是要瞒着义父的,所以提醒的话并不能说太多。如今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却已经引来柳笙黎莫名的嫉恨,义父也在几句话以及一个设计并不巧妙的圈套里怀疑他,若是在知道更多只怕是再也无法继续这一段情分了。更何况,那日义父似有逼他辅佐柳笙黎的意思,他再也不敢冒险让义父知道自己的底细。
若是让义父知晓一切,不知道他是会给他一个若不联手便恩断义绝的威胁,还是直接将他当做报仇的第一个目标除之而后快。沈醉知道今天这一番话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尽管说了之后误会越深,但他不忍心看着义父依托非人,到头来不仅大仇遗恨,还要搭进去千百条人命。
“你不说了是吗?我便去问邢总管。若我发现你有一句虚言,我便让你尝尝柳家庄刑房的厉害。”柳明重拖起沈醉将他往墙上一撞,转身出门便让护院将这一处小院死死围住。若他在邢如玉处问到与沈醉今日所说有不一之处,那便不用再怀疑沈醉是否别有用心。
沈醉顺着墙滑落在地,咳了几次吐出一口血来。院中如柱子般守着的护院让他哭笑不得,而义父这般的智谋与行事更是让他担心不已。极其容易的相信,想当然的将底细全盘托出,如今又轻易怀疑,他竟是不会将所有的事情放在心中好好理一理,将人的真心真情放在心头好好思量一番。
“义父怎么不想想,您与寿莫庄的交易只有您与邢如玉知道,醉儿既然能够让邢如玉将事情事无巨细全数说出,又怎么会不与他通好言语?不管醉儿所说是真是假,您从他那里问来的必定也是这么一番话。”沈醉靠坐在墙边自言自语,脸色因血气上涌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