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橙黄橘绿时》沐童

27、第十三章 流深

　　冬去春来，仿佛仅眨眨眼的功夫，苏樱就升入大四了。
　　她对自己的未来思考得越发清晰。大学的最后一个暑假，她争取到了去摩根斯坦利实习的机会。
　　而张一山的现状，她早就去哈工大的当年研究生录取名单里，偷偷地查过了。
　　她为他感到由衷高兴，所有的付出都没有白费，祝贺他前程似锦！但是她还是没有联系他。
　　这么久没有联系，如果联系上后，能说什么呢？一句干巴巴的祝贺？而他，和那个美丽的她，没有了自己的横插一杠，在父母家人的祝福声中，早就和好如初了吧。
　　分手已经一年多了，有时脑海中，如放电影般，会慢慢浮现出几帧老照片，它们仿佛在光阴的长廊里，在尘灰的颗粒中，跳跃、翻转、浮沉；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一些欢愉的嘻笑声，畅快而热烈，而当阳光完全地涌入窗棂后，所有的一切则完全消散，只留下自己，在时间长廊的尽头，静默地伫立。。。。。。

　　最后的一年，非常地忙碌。同学们各自为自己毕业后的未来而筹谋着。
　　所在的专业里，七成的同学选择了继续深造，而其中，又有一半的同学选择了出国。
　　邝晨和杨之光：
　　杨之光如愿进入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将在这所生命科学专业排名世界最前列的大学里，继续他的博士学业。而他和邝晨之间，其实在他赴美之前，就分了手。是邝晨提出的分手，这个有主见的女孩在提出分手前的那个晚上，和苏樱聊谈到深夜。
　　“苏樱，你说过，他那个前女友放话会再来找我的，可是她后来没有来过，还记得吗？”
　　“是的，我记得。怎么？”
　　“因为他们后来又有联系，一直在藕断丝连，当然是瞒着我的。直到，一个月前，她又来找我了，当时他不在实验室，或者是，她完全掌握他的动向——她来找我，你想不到，她是想干什么？”
　　苏樱支着颌，静静地看着这个多年的室友，安静地听她诉说。因为之前苏樱不甚赞成邝晨和杨之光的交往，两人之间有段时间有了些隔阂，虽不至于有矛盾，但确实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
　　这时候，倾听比对话，更是对方需要的吧。
　　“她来劝我，离开他。
　　“她说，她知道他，挺自私的，她为他，其实流过两次产，因为每次他们在一起时，他为了追求极致快感，从来不愿意戴套。而她，又是那种特别怕吃药的人，每次吃药，都会有心理障碍，甚至会严重到呕吐，所以，总是怀着侥幸的心理，偏偏自己的体质，非常容易受孕。。。。。。所以，她觉着自己这辈子，如果离开他，和他分手，自己太亏了。
　　“他们上一次分手，原因是她第二次流产后，有些抑郁的症状，变得暴躁，两人总是吵架，吵得非常凶，然后她冲动下提出了分手，没想到他立即接受、转眼就和我好上了。
　　“可是他当时却告诉我说，他们吵架已久，是他女友劈腿了，所以他是受害者——而在此之前，他在我面前一直温文尔雅，对我很好很礼貌——他说，他心仪我很久了，只是因为自己是有女友的人，所以恪守了原则，把对我的喜欢藏在了心底。现在和女友分手了，他再也抑制不住对我的爱慕，希望我能给他机会。。。
　　他的女友说，她对他太了解了，本质上他是个极端的无利不起早的人。他和她在高二时就好上了，那时他家境差，她家境好，她经常帮他买衣服买鞋，买手机，甚至买电脑，他也帮她提升功课，高考两人一起如愿考进了京城，当时还是中学里的一则佳话。
　　“小樱，你能想象出，他的女友第一次流产，是在何时？是在高考后的暑假里！高考结果出来后，两人放飞了，就“搞出了人命”。当时，女方父母非常恼怒，要跟他没完，他给女方的父亲写下保证书，保证一辈子对她好，不让她再受伤，然后女方父亲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做开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他和我好上，他女友认为，像他那样的人，一定是另有所图。她很不服气，后来她仍然去找他，他们终究还是有感情的，再加上顾虑共同的圈子的舆论，所以他们其实一直藕断丝连着，只是瞒着我。
　　他被霍普金斯录取后，她也找了一所美国的大学读硕，她不在乎学校怎样，甚至不在乎专业如何，只要能和他在临近的地方读书就好，这样就能看着他守着他。
　　她这次来找我，跟我说，我和他是完全没有前途的，还不如早点分，而她，是无论如何不会放弃他的，他对她来说，就是一支投资了好多年的潜力股，已经深深陷在里面了，只能跟他荣辱与共，而我还来得及止损。
　　我不能全信她的话，毕竟我也为他付出了不少，我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想提出和他分手试试看，看他是个什么反应，看看他对我到底是不是真心？是不是利用？”
　　“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跟他谈恋爱？到现在还放不下？我记得我也提醒过你，现在她前女友也这样说，”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小樱，我从没谈过恋爱！他很绅士，对我也好，很关心我，我觉得周围很多人都在谈恋爱，我也想感受恋爱的滋味。。。。。。就这样，就接受了他。”
　　“你是不是在课业上帮了他很多？”
　　“是的。他的两篇论文的主要部分是我帮他完成的，但是第一作者署的都是他。”
　　“那他还会绑着你的，你要清醒，”
　　“我知道，我会分析的。谢谢你小樱，谢谢你提醒我，更谢谢你，愿意理解我。”
　　几天后，两人真分了。据说分手那天，邝晨给了他一巴掌。痛快！
　　顾南星已经返校了，重读三年级。原宿舍的三个老朋友一起约了个大餐，大家畅聊了近两个时辰，直到饭厅的服务员委婉地提醒了两次他们要打烊了。
　　顾南星现在极瘦，而当时大一开学的时候，她是三人中最胖的，最嚷嚷着要减肥的。她现在精神状态还不错，主动提起了李春林，她说后来李春林给她发过短信，跟她说对不起，说他对自己的现状也感到非常迷茫。
　　“你可别再。。。”苏樱忍不住插嘴。
　　“我不会，”南星按住她的手，“死里逃生后，我好像一下子都想开了、放下了，在我们之前的那段感情里，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早就觉察出他的冷漠和无情，是我自己出于一厢情愿也好，出于虚荣心也好，一直拖着他，死磨硬泡地不放手。而他是个耳根子软的，我一哭，常常又对我投降。我其实早在跟他处了不到半年，就觉出他有那方面的倾向，可我就是不愿面对现实，自欺欺人，就是不服，我想我能把他拉回到我身边来，因为我是真心爱他。。。。。。后来我才想到，我也不是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人，我也不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凭什么是我，把一个那么引众人注目的‘舞神’征服？和他甜甜蜜蜜谈恋爱？想来喜欢他追求他的人不少吧？凭什么我成功了？”
　　南星的眼里闪着泪花，“是我一直追着他，他那时也想尝试改变自己，也在挣扎，想证明自己是一个取向大众化的人，他也做着努力的尝试。。。。。。可是最终我们都失败了。
　　“我后来回他短信，告诉他，也许有些事是没法改变的，那我们只能顺应它，让自己和它和平共处，让自己和自己和解。我还跟他说，让他别再去祸害其他的女孩子了。。。。。。他说他明白。
　　“他后来给我打了一万块钱来。”
　　“不能收！这算什么？能弥补对你的伤害吗？”邝晨急着说。
　　“不，我收了。一方面，我们在一起一年多，我为他花了不少钱——为了让他高兴，给他买过好几次限量版的运动鞋，只为能让他跳舞时更酷炫；另一方面，我买点补品补补身子也是应该，这是他欠我的。
　　“我爸爸被我休学气得不想理我，这次出差在北极半年多了都没有回来，他还不知道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休学呢，我妈瞒着他了。我后面得好好地学习，好好地活着，不让我爸爸妈妈再失望。”
　　“还有同样重要的，是对自己要负责。”苏樱拍着南星的手。
　　“对，我们更要对自己负责。加油，我们叁！干杯！”
　　赵薇，也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数学学院的，身体一直比较弱，大三复学后，她专门去减肥、健身，锻炼身体，因此掌握了很多科学训练的知识，从而爱上了体育。现在她居然申报了体院的运动康复专业硕士研究生的免试生。

　　大四的课程，对于苏樱来说，反而比之前两年来得略微轻松点，因为她在前三年修多了学分。
　　近来，江涛经常来找苏樱。苏樱不迟钝，她能觉出他对她不一样，可是她不想接受。
　　四年级了，是大学里的“老人”了，从刚进校门时的懵懂，到现在，有一种历尽千帆的沧桑感。毕业季，分手季，谈了几年的都要分，更何况，他们现在再开始？她不想。
　　其实，从大二开学时，甚至在那个“垃圾分类考察”的实践期，她就能感觉得到他对她不同，还有人起哄过，可是那时她的心思完全在张一山身上，不愿多关注这些，他也从来没有烦扰过她；
　　后来和一山分了，她又从不主动跟人家提起，所以较长一段时间，除了同宿舍的邝晨，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已恢复单身，直到大三快结束，江涛才从邝晨那里确认了这点，他的心思才又活动起来。
　　他约了她几次看电影、吃饭，她都以没空为由拒绝了，叫他委实有点沮丧。
　　在学校里，虽然江涛的功课很一般，但是因长得牛高马大，又俊朗有型，是运动场上的活跃分子，为人又正直仗义，乐于助人，他其实很有女孩子缘，是有一班迷妹的，包括同级的，也有下一级的学妹，甚至学妹还给他拉过横幅示过爱。
　　但是从来没有谁打动过他，他也不是那种为了恋爱而去恋爱的人，这几年来，闯入他心房的，扣动过他心弦的，真的还只有苏樱一个人。
　　说来可笑，他第一次注意到苏樱，是因为入学时在新生名册上看到了这个武侠小说里出现过的名字，而他又很喜爱这个女孩子角色。后来，他就真喜欢上了这个现实生活中拥有这个美好名字的女孩。
　　到后来，他们都释然后，他告诉她这个典故，她抿嘴笑得格外欢乐，指出他所谓的喜欢，可能是他把自己代入进了小说里的大侠，因为这个大侠喜欢“苏樱”，所以他就也喜欢上了同名的自己吧。
　　“可能吧。”他也笑，显得很爽朗，很洒脱，可是内心却是苦涩的，也许，开始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可是后来让他真正陷入进来的，却的的确确是眼前的笑得芬芳美丽的你呀。。。。。。当然这是后话，可是他对自己所付出过的真情、做出过的所有努力，无怨无悔。
　　秋招季结束后，江涛来宿舍找苏樱。一般男生是上不来的，可是江涛自有他的一套搞定宿管阿姨的方法。
　　苏樱躲无所躲，只好强装大方地让他坐，并给他倒了一杯水。
　　“苏樱，我找你，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他喝了一口水，看着对面的她，认真地说。
　　这个大个子，坐着比她站着，矮不了多少，太给人压迫感了。
　　江涛说，他已经收到两个OFFER, 分别是在深圳和海城。他想来听听她的意见，该接受哪一家？
　　她说，当然是选择对你来说最适合的单位啦，而且，这两个城市都是就业的热土，都是好地方，就看你自己喜欢哪座城市。
　　“我想知道你定在哪儿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苏樱语塞，“你应该尊重你自己内心的选择，而不是受我影响。”
　　“苏樱你看，我学习也不怎么好，进研究所没有意义，所以想选择一家好的医药单位，搞产品研发，或者干脆做销售。深圳和海城，两家单位给我提供的工作岗位差不多，都能满足我的职业规划。
　　“所以，现在，告诉我，你决定到哪儿？”
　　“我。。。海城。。。” 苏樱如果再不说，自己都觉得矫情了。“可是你不必。。。。。。”
　　“好，我知道了！我走了。” 他居然，说走，就真的拔腿走了，毫不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