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情史》度阑

1、此恨如火

　　齐峰之在有生之年，只有一个徒弟，闺名许婉。
　　他的为人，向来古板，却在收徒这一事上，坏了规矩。
　　一般而言，男师傅女徒弟，或者是女师傅男徒弟，教着教着，总会有些莫名的感情，在这一事上，他又犯了第二次糊涂。
　　十年的相伴，终结于一夜露水姻缘。
　　许婉第二日醒来的第一眼，是师傅沉如暮霭的脸色。

　　“我们犯了错事，我也再不能做你的师傅了。”齐峰之冷冷说着，心内有些难受。
　　许婉的脸低垂着，轻轻笑了一声，无限的悲怆，“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一个月后，她嫁给了同门师兄，齐百年。
　　新婚之夜，齐百年烂醉如泥，却什么也不知晓。
　　怀胎几月，她产下一个女儿。

　　齐峰之很是怀疑，却找不到机会开口。
　　如今，她已经是齐少夫人。她的夫，是阳王世子；亦是，他的侄子。
　　日子平淡如水的过着，直到，齐家的惨案发生。
　　阳王，忽然暴毙身亡，身为他的胞弟，齐峰之彻夜不眠的调查，却震惊。
　　莫非，是她？

　　他肃着脸，脚步有些慌乱的去找她。
　　彼时，她温婉的笑着，娴熟地绣花，侧脸微微对着稚嫩的女儿，颇有些怡然自得。
　　听到脚步声，她慢慢的抬起头，发上的珠翠轻微的发出声响，阳光打在脸上，让他一阵恍惚。

　　多年以前，她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衣着褴褛，生活艰难。他心中一软，给了她几个铜板，又递给她一个包子。她闻了闻香气，又藏到衣服里。
　　“为什么不吃呢？”他很好奇。
　　“我如果吃了，也只管今天饱，这个馒头，足够我过一阵子。”她小声的说着，眼神温和，他的心中又是一软，居然收了她做徒弟。
　　十年之中，那个瘦小的小女孩，也终于由青涩变的婉约，袅娜的身姿，让一向定心定性的他，唯一一次失序。

　　“你来了。”她淡淡的，将绣帕放在膝上。
　　“是不是你？”他踌蹰良久，还是开口。
　　她不答，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你还记不记得，南方的季家。”
　　他一窒，瞳孔缩了缩。
　　怎么会不记得，南方季家，一度达到富可敌国的程度，却被阳王以莫须有的罪名，诛连九族，不得善终。

　　她笑了笑，“我说自己姓许，是骗你的。”她抚着女儿，轻声细语，“我早知道，齐家人就你最和善，也最好骗，不曾想，你会收我为徒。”
　　深仇大恨，让她不得不过早的思虑，如何才能手刃仇人。她不恨王，王高高在上，难免会闭目塞听，她恨的，是觊觎季家庞大家产的阳王。
　　她算的出他的善，算的出师兄的嫩，唯一漏算了的，是自己的心软。
　　她想过，若是他能放下那些规矩，若是他能和她在一起，她甘愿，不恨。

　　他的脸上难得的出现其他表情，痛苦、难堪，千言万语，到了最后，化做一声叹息。

　　“姻儿的的确确是你的女儿。”她平淡的述说着，再一次让他心惊，“什么！”
　　“可是，她竟也是姓齐的啊……”轻到不能再轻的说完，她手中使力，堪堪勒住了女儿细弱的脖子，让他惊道：“住手！”
　　等到他足下发力，将齐姻救下，再探鼻息，居然死了。
　　“你，你好狠的心啊！”他的表情一变再变，到了最后，生出了坚决。
　　“我料想不到，竟会教出一个蛇蝎心肠的徒弟。”他对她拍出重重一掌，却没有料到，她没有反抗。她直直的飞起，轻盈的落下，鲜血汩汩，浸湿了她嫩黄的薄衫。她却是笑着，她很是明白，她的报仇，终是完满。

　　齐百年进得亭院，就发现妻子黄衣染血，齐峰之又一脸凶煞，女儿气息全无，想起父亲死时的悲怆加之妻女尽亡，使得齐百年目眦尽裂，痛呼一声，想也不想就对齐峰之下了杀招。
　　就是那一刹那，齐峰之又想到，这居然，也是她的计划。

　　齐百年年轻气盛，修为又是一般，如何抵得过齐峰之，落败之后，道：“如今我妻女尽去，生有何恋？婉儿，你等我！”这个刚烈的男人，居然难得的痴情，自尽而死。
　　齐峰之没有机会解释，心中苦涩。

　　“咳咳！”怀中的女孩，居然又有了气息。睁开朦胧的眼睛后，便是父母双双离开人世的惨痛。
　　齐姻的眼中含着泪水，却没有掉下来。
　　自那一天起，她没有再说话。

　　一夕之间，齐峰之成为杀人凶手，远走北方。齐峰之自觉对齐姻有愧，对她几乎言听计从。
　　齐姻默然的低头，有很多事情，她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他人。她的娘曾教过她闭气，也曾经说起，齐峰之此人，固执到可笑，却也是，最正直之人。她发现，娘亲每说起齐峰之，便会带着淡淡的笑容，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
　　季婉一生都在算计，哪怕在死后，她亦早己算出齐峰之会抗下杀人的罪名，兼之抚养齐姻长大成人。
　　然而，她到死都不明白，齐峰之，可有一天爱过她。
　　季家的女人，从来都狠的下心，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不管齐峰之爱不爱她，早就不重要了，齐峰之，注定是忘不了季婉的。
　　这个美貌又狠毒的女人，早就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这一辈子，齐峰之再也爱不了其他女人。
　　这或许，也是她的布局。

　　齐姻齐笈那一年，齐峰之离世，齐姻，也正式改为“季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