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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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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书画的消息从来不会有误。
隔天,班主任便宣布了省里将举办数学竞赛的事情。
同时,数学老师通知,为了应试,每天的作业里将会增加一道奥数题。
这次竞赛实行层层选拔制度。
全市八个重点高中,一个学校一个名额。各校送出的八个学生再统一进行考试,第一名赴省,跟其余17市的学生一起同场竞技,争夺冠军。
数学老师扫了一圈讲台下的学生,说道:“这次选拔,学校会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于月底举行考试。一切凭成绩说话,全校前二十的都可以参加,你们……加油啊。”
台下一片激烈的讨论声。
作为尖子班的学生,所有人都跃跃欲试,但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再试也是徒劳。
这个名额若无意外,将会在魏一鸣和李新月中间产生。
罗丰虽说是分班考试的年级第二,但他的优势不在数学这个科目上。
这一点,别的同学明白,周晓晓自然也明白。
她握着拳头给同桌打气:“新月,虽说你这次总分年级第三,但数学单科是年级第二。这个机会你唾手可及,一定要加油。”
当然要加油。
李新月的字典里就没有“输”这个字。
可是一连做了几天数学作业之后,她有些受不了了。
最后一题竞赛题总会卡壳。
既然是竞赛题,老师也没指望所有同学都能懂,自然会用一些课本之外的知识去讲解,其中有很多李新月听都听不懂的定理。
自己做的时候不会,听讲解的时候又听不懂。时间久了,自然很吃力。
这一天,又是如此。
但听不懂的不止她一个。
课上,有同学举手:“老师,我听不懂。”
数学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是竞赛题,解题方法自然不比寻常。如果听不懂,可能意味着,你的能力还暂时不够参加这个比赛。”
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李新月垂着脑袋,抑郁着出了校门。
门外,李敬新倚着一辆老式28大杠自行车在路边看蚂蚁上树。
李新月一眼就看到了他,心中的苦闷凭空增加了不少
她踢着路边的石子,手指在书包带子上绕啊绕啊,觉得自己很失败。
“爸,我都快18了,你别再来接我了。”
李新月自然不是责怪他。
只要一想到他在工厂里上班,干的是体力活。还不到50,腰都弯了。而自己连个讲解都听不懂,就感觉压根不配让他接。
李敬新总是光看表情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逗道:“哎呦,女儿表面上是在怪老父亲,实际上呐,是在心疼老父亲。”
李新月低头没吭声。
李敬新又说:“可我就是想来接你。小娃子不懂,这是作父亲的快乐。上班总是很累,但是呢,看到女儿就不累了。”
李新月被他逗笑了,随即把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
随他去吧。
不管她得不得第一,不管她争不争这个机会,她都永远是老李的宝贝女儿,他永远都会接纳她。
心有避风港,又有何可惧。
父女俩蹬着自行车,迎着傍晚清爽的微风,回到了破旧却温暖的家。
门口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一开门,满屋菜香味扑面而来。
陈安梅听到声音,锅铲一扔就跑了出来。
她连围裙都没顾得上脱,凑上去把李新月的书包扒下来,“哟,这么重!辛苦了吧,爷俩先去坐一会,饭马上就好。”
饭桌上,李新月跟他们说起了自己想要参加数学竞赛这件事。
当然,对于竞争对手只是粗略地一提,毕竟不能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李敬新笑着夹了一颗花生米,嚼得嘎嘣响:“这我可不担心,咱女儿最棒了。甭管什么人,都没有咱女儿厉害。”
李新月对旁人可能会嘴硬,对老父亲委实没什么可遮掩的:“魏一鸣现在确实比我强。我不一定......能拼得过他。”
李敬新笑得更欢了,“那正好。”
李新月不解。
李敬新道:“闺女啊,爸也不怕你笑话。我没什么大志,就想一份工作干到退休,然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
花生米满口留香,李敬新又呷了一口便宜的白酒。
他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老婆孩子,自己就剩这么点嘴巴上的爱好。
“我知道,咱闺女比老爸有志气。你想考出好成绩,你想拼第一,好事,爸支持。但你没有必要太逼迫自己,懂吗?成绩难免分先后,今天考了全市第一,明天还有全省第一,全国第一。何必呢?有个尽头吗?”
李新月看向父亲。
小孩子有时候比大人还要敏感,有些事情,即使不说,她也懂。
这世界上的父母,总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他们的爱是真的,有所图也是真的。区别大抵是:有的会坦率地说出来,有的会隐匿地藏起来。
李敬新迎着女儿的目光,一双眼里坦坦荡荡。
他说的都是真的。
知父莫若女,她看出来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铺天盖地的是没有尽头的慈爱和包容。
李敬新说:“爸就想你健健康康、开开心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李新月低下头,狠扒了一口饭,没吭声。
那天晚上,对着窗外的月亮,她许下了一个心愿。
她要争第一,她要打败魏一鸣,她要让李敬新脸上有光。
她还要考上最好的江城大学,赚很多很多钱,她要李敬新再不用骑28大杠,再不用喝便宜的白酒。
可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二天听讲,数学老师依然用了很多听也听不懂的定理。
李新月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回头看了死对头一眼。
魏一鸣看起来悠闲自在,甚至还游刃有余地转了转手里的笔,似乎全都听懂了。
仿佛感知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望了过来。
目光交叠,李新月匆匆收回视线。
数学老师说:“关于这道题,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
李新月向来死要面子,再加上曾经一度胜魏一鸣一筹,心气自然高,这示弱也就愈发艰难。
再三纠结下,正要举起手。
清朗的男声突然响起。
“老师,这道题有更容易理解的解题方法。”
他款款起身,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方法。
魏一鸣用的全部都是学过的知识,即使用了一点暂时没有学过的,也讲得浅显易懂,李新月听来毫无障碍。
窗外的风吹过少年漆黑的发丝,露出那双盈盈的眸子。
他就那样不慌不忙地,在无边无际的汪洋里,给她亮了一盏灯塔。
李新月想:如果能事先看一下他的解题思路,听课可能就不会那么吃力了。
最便捷的方法当然是直接去找魏一鸣。
可是,请求他——一个自己曾经的手下败将,她可开不了这个口。
李新月思前想后,生出一计。
天王老子也得交作业,到时候作业本都在数学科代表那里,她直接去贿赂科代表不就完事了。
李新月转头看向热爱学仓鼠囤食的同桌。
“周晓晓,你早上买的干脆面还有吗?”
“有啊,干嘛,你饿啦?”周晓晓嘟嘟哝哝地从课桌里掏出一堆吃的,“这才几点,你就饿了。”
李新月拿过,一边伸出五根手指,“江湖救急,铁子,明天请你吃五包小浣熊。”
一边麻溜地跑去科代表张浩那里借花献佛。
贿赂就是要投其所好。
看着张浩圆咕噜噜的身材,不难猜出他喜欢什么。
仿佛打卡似的,她每天都给他送各种小零食,再没话找话地闲聊一通。
不过她没敢打草惊蛇,而是先试探了一下他的工作流程。
科代表早晨开始收作业,第一节课下课要出早操,一般第二或第三节课间给老师送过去。
如果她能在第二节课间扫一眼魏一鸣的作业,后续听讲就会顺畅很多。
待时机稍显成熟,李新月便坦白了来意。
“科代表,你在送作业之前,能不能把魏一鸣的作业拿给我看一眼。”
张浩的一双眼里充满了警惕:“你要班长作业干嘛?”
李新月没正面回答:“就看一眼嘛。我很快的,就看一下最后一题的步骤,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
科代表也不是吃素的,几句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魏二人现在是竞争对手,关系比较敏感。李新月想看魏一鸣的解题方法,又拉不下脸,这是借他当桥梁。
张浩道:“你让我想想。”
没得到肯定回答,李新月感觉这事多半要黄了,没想到第二天,张浩竟然主动把她叫了过去。
他说:“课间出操的时候,我会把课本放在桌子上。班长的放第一本。你可以等班里同学都出去了,再来拿。”
李新月感激不尽,以为是自己的零食攻略收了效果。
其实不然。
魏一鸣毕竟是校长家的公子,张浩揣摩利弊,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没想到,班长居然毫不在意地说:“给她。”
“以后无论她要什么,不管是作业,还是试卷,都给她。”
张浩不明白,两人不是天敌吗?
他满脑子问号地走了。
同样不解的还有罗丰。
“你为什么要把解题思路给她?还有那天,你明明都听懂了,干嘛还要甩出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魏一鸣不以为意:“我喜欢直接,数学老师是个吊书袋,总喜欢显摆,好像别人听不懂才能显出他的厉害。我看不惯他很久了。”
罗丰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不避讳李新月?你们可是竞争对手!你干嘛要这样让着她!”
“这些竞赛不过小打小闹而已,我们最终的目的,都是要考大学。”魏一鸣似乎想到什么,眼睛很亮,“江城大学每年都招生,而且又不是只招一个学生。这是一条宽敞的路,我可以跟她一起走。”
罗丰反驳:“可是第一只有一个,状元只有一个,这次的数学竞赛冠军只有一个。你们迟早要对上,迟早要兵戎相见。”
“如果真的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她想要,我可以放下手里的刀。”
罗丰觉得魏一鸣一定是被下了降头,他恨不得抓着他的肩膀摇醒他。
“你家老佛爷那么看重成绩。她会刀了你的。你不要命了!”
魏一鸣望向李新月的方向。
目光里的少女头发漆黑,马尾扎得很高,像盛夏里的骄阳,恣意而张扬。
他看着,眼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温柔:“她开心就好。”
罗丰再看不懂就是傻子了。
他震惊了,“你喜喜喜......欢她?”
魏一鸣垂着眼睫,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什么时候的事?”
“太久了,不太记得了。”
明明两个人八字还没有一撇,明明好像是他兄弟一厢情愿的单向暗恋,罗丰还是感觉莫名被塞了一嘴狗粮。
他心里很是不满。
“喂喂喂!这还有个年纪第二呢!动辄你和她,动辄她和你,你们有没有把我放到眼里?我这个千年老二也是有竞争力的好吗!”
魏一鸣理智地分析:“你数学没她强,奥数更没她强。况且她又是遇强则强的性子,几番历练下来,会有很大的进步。到时候,你会更加难以企及。”
“更何况......”魏一鸣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她还有我,第一和第三联起手来围剿你这个老二,你觉得,你能有活路吗?”
罗丰仰天长啸。
老天爷啊,欺负人啊,简直欺人太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