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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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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上上下下忙了半宿,直至子时,卫映寝室里的烛火才灭了下去。直到入睡,卫映也没能瞧上她那名义上的夫君一面。
真奇怪啊,怎么我醒了便不敢露面呢……卫映模模糊糊地想着,刚醒时骤然听见一番表白的尴尬与无措,在睁开眼迟迟未见到真人后,终于逐渐消散,趋于平静。
她这时得以好好思考这件事。
这婚定然是不能作数的,可要如何退,却要好好斟酌一番。回想起那人在她榻前剖白的话语,卫映的心不禁又软了一点儿,无论这份心意是真是假,她都不应该草率地对待它。
那么明日起来,要以何种态度面对他呢……卫映从不曾处理过这般幽微的感情,忍不住在被窝里辗转两下。
唉。
夜深了,卫映决定先放任自己沉入梦乡,短暂地逃避一下。
次日。
卫映如常醒来,却不曾像往常一样瞧见谢律。回想起昨夜也不曾看见他,不觉有些疑惑。
她这时虽还在病中,可精气神到底比从前昏迷时好了些,几个大丫鬟伺候着她洗漱吃了早膳。
卫映瞧着在她周围忙上忙下的云黎,便开口问道:“云黎,我昏迷的这些时日,府里可曾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在病中其实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但总的事情,还是要听云黎转述一遍。
正在插花的云黎动作未停,刚想笑着答道没什么大事,便忽然想起来那桩婚事,笑容凝滞。
糟了。
公主还不知道陛下给她寻了个夫君……
“公主,”云黎惴惴地望了卫映几眼,将新采的桃花安置妥当后,行至卫映跟前将皇帝招驸马冲喜一事慢慢说了。
“……外人都说这云麾将军冷硬严厉,可奴婢瞧着倒像是个面冷心热的主儿。”随即又把谢律这几日衣不解带照顾卫映的事都一一给说了。
末了,云黎稍带点儿私心地试探道:“公主,这云麾将军,兴许当真是您的良人呢?”
这话出口,云黎是存了点儿心思的,长公主多年来对自己的婚嫁之事闭口不谈,她虽不说原因,云黎却能猜得到是因为她这副孱弱的身子。
索性活不长,又何苦再去招惹他人呢?
但云黎看在眼里却疼在心里,眼下见这误打误撞成了亲的驸马对长公主一副上心模样,便起了撮合的心思。毕竟,云麾将军那般男子,若真要配她家公主,倒也是配得上的。
然而卫映听完这话,却只乜斜了云黎一眼,淡淡嘱咐道:“这话,日后莫要再提。”
云黎心下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应了是。
卫映支着脑袋兀自想了会儿,却觉此事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些。谢律乃是当朝的云麾将军,如今与她成了婚,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成了驸马这事都是满朝文武看着的。若是冒然和离,倒显得皇家卸磨杀驴,令人寒心。
况且,难免不会有人揣测是不是谢律得罪了皇家,说不定就连她那皇弟也会以为是谢律惹了她不喜,从而心存芥蒂。
卫映不愿让那人陷入这般难堪的境地,可若不和离……以冲喜之名斩断他人大好前途,又何其残忍。
罢了。
等过些时日再提和离之事罢。若将此事处理成一段普通的姻缘,想来和离后那谢将军再娶亦不十分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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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醒了的消息早在昨夜便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卫映不过在寝殿里歇息了片刻,就有侍女来报,陛下来了。
“皇姐,”
皇帝显然是刚下朝就赶往公主府,身上朝服还未换下,见到清醒着的卫映,不由得眼神微亮。
他略一摆手,身后跟着的太医便上前来替卫映把脉。
侍女很快上来招待皇帝,卫映任由太医动作,微笑道:“这段时日让陛下忧心了。”
“醒来可有感觉什么不适?”皇帝在她榻边坐下。
卫映摇了下头,“还是老样子,我天生弱症,怎么治都是吊着半条命罢了。”
见她这般自损自贬,皇帝忍不住蹙眉,“皇姐你……”
“不说我的病了,”卫映眉目间柔柔展开,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显然并不曾将刚才那番话放在心上,“倒是陛下您,怎么我一醒来,连夫君都有了?陛下,您这是什么打算呢?”
“怎么?那谢律惹皇姐生气了么?”皇帝眉头蹙起。
“不,自然不是,”卫映当即出声辩解,怕皇帝当真迁怒谢律,她带着些无奈的口气叹道,“阿毓,成亲终归是人生大事,你怎的也听信冲喜之言,将好好的一国将才做了驸马呢?”
原是为这个烦恼。
听见儿时的称呼,如今已登基为帝的卫毓也不禁柔和了神色,戏谑道:“阿姐,这你可就冤枉朕了。”
卫映疑惑抬眸。
皇帝轻笑一声,将庆功宴当日谢律所作所为都一一转述,“……谢律此等将才,可不是朕逼着他来冲喜的。阿姐,你可真真是冤枉朕了。”
卫映一张脸神情讷讷,乌发掩映后的耳朵悄悄红了半边。
“既然成婚一事已定,”
将心头那些异样情绪暂时收拾起来,卫映不得不想起昨日的顾虑,索性问问皇帝的看法,“那皇姐便斗胆问一问,阿毓打算日后如何安置谢律这个人?”
“如今边境安宁,没什么大的战事,他又做了驸马,不若令他退居二线,留在京城替朕操练新兵。云麾将军一职,自是仍给他保留。”
从掌实权到赋闲职,到底还是拖累了人家的前途。
但皇帝的做法已算得上妥当,若是换作她来,怕是也不过如此。
是以,卫映点了下头,再无异议。
临走时,皇帝婉拒了卫映送行的举动,他看着他那身体孱弱的长姐,缓慢低声道:“阿姐,朕知晓你性子刚强,不愿婚姻大事被莫名其妙的冲喜所安排。可朕瞧着那谢律似是对你有情,这姻缘亦是他自己求来的,你何不试着与他相处一番呢?”
卫映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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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卫映大半时间都在主卧内歇息,以不宜操劳,需卧床静养为由拒了诸多访客。
傍晚时分,让云黎带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直到夜幕降临,卫映都没能见到谢律出现。
她忍不住问了云黎,“云黎,谢将军如今在何处?”
“回禀公主,原是将畅和堂的侧卧分给了谢将军的,只是您昏迷那几日,将军日日守在您身边,不曾回去过。眼下,兴许是在侧卧歇息吧?”
畅和堂,便是她如今住的地方,亦是公主府的正殿。她住了主卧,又昏迷着,虽说谢律已和她成亲,但众人到底拿不准是否该将驸马和公主安排在一处,大概思来想去后便暂时将人安排在了侧卧。
卫映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吩咐云黎道:“云黎,派人去请谢将军过来一趟。”
“是。”云黎应了,起身出去吩咐小丫鬟。
等云黎再进来,卫映已半坐起身子,准备下床来,“替我宽衣,再梳洗一番吧。”
云黎赶紧上前来用厚毯子裹住了卫映,怕她一时着了凉,嗔怪道:“公主倒也爱惜爱惜自己身子。”
见人裹好了,这才为她找衣裳宽衣,又唤小丫鬟进来服侍。
卫映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乖乖地任由云黎动作。
此时已是夜间用膳的时候,云黎一面替她梳洗,一面问道:“公主,可要唤人传膳?”
卫映想谢律待会儿也要过来,那时再传膳也不迟,这时辰他大抵也还未用饭吧?
遂拒绝了云黎的提议。
“公主,驸马来了。”
小丫鬟在门外廊下俏生生答,卫映难得慌了下神,赶紧让云黎整理好一切。片刻,待一切都妥当后,卫映才正襟危坐,让小丫鬟放驸马进来。
门开了,逐渐扩大的门缝中拉出一道高大的影子。浅黄的宫灯扑在来人身上,映出他的真实相貌。
眉眼昳丽,看似多情,却冷厉锋锐。
他穿了一身黑衣,神情冷淡,目光触及她时却缓缓停了一下,而后倏地移开了去,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身上那股叫人压迫十足的感觉倒是淡了。
卫映盯着他足足看了十几秒,青雀台那次初见到底只是匆匆一撇,她实在是……未曾想过这位凶名在外的云麾将军,竟生了一张如此……
如此惑人心神的脸。她猛地眨了下眼睛,慢慢从位子上站起来道:“……谢将军。”
谢律三两步跨进了内室,隔着半米距离在卫映面前停下,跪地行礼道:“微臣谢律,见过公主。”
他站着时,足足比卫映高了一个头,现在单膝跪在她面前,却好似雄狮俯首。
卫映眼睫颤了颤,心想难怪百姓们都说他是大晋朝的战神将军。她连忙走上前去,将人扶了起来,“将军请起。”
谢律看着那几根搭在他小臂上的细白手指,肌肉绷紧了一瞬。
而后沉默利落地起了身。
卫映退开一步。
两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将军可用膳了?”卫映问道。
谢律:“尚未。”
卫映点了点头,随即便吩咐身边的云黎下去传膳,微微转头看向谢律:“将军可有什么不能吃的?我一并吩咐下去。”
“并无。”谢律摇头。
见云黎即将要出去传唤,谢律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了下,片刻,嗓音平静道:“公主体弱,梁太医建议日常用些药膳,便于调理。”
卫映犹豫了下,“今日没有准备,如今传下去怕是有些来不及……”
“无妨,”
谢律眼睫低垂,只盯着他膝盖上的衣袍花纹,道:“我已命他们做好了。”
做好了?这怎么会……
一刹那间,卫映意识到什么,躺在病床上时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与旁人的转述在这一瞬间串联了起来,仿佛先前模糊的画面在这一刻骤然清晰。
卫映无比真实地意识到那前几日与对方的相处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以及,对方驸马的身份。
她后知后觉地有些拘谨起来。
连带着之前大大方方打量的目光都收了回来,转而欲盖弥彰地移向别处。
“嗯……嗯,好的,云黎,传膳时别忘了药膳。”
云黎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氛围的变化,不敢轻易打扰,轻声应了是,便退出去了。
徒留谢律和卫映共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