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探案实录》林深不知秋

2、翠金阁

　　京城大街上，人声鼎沸，商贩们挑着货物在这个大盛朝最繁华的街道上行走，叫卖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但有挎着篮子的妇人、戴着纶巾的书生，还有拿着桃花扇的闺阁小姐，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宋大人，咱们真的要去吗？”一个头戴官帽的小捕快好不容易才挤过人群，追上前面的少女，扶着被挤歪的官帽急匆匆道，“这案子早就审结了，不过是一些寻常的问话，您交给我就是，毕竟那地方……您去不太好。”

　　他一个男人喘着粗气，面前的少女却步履轻快，转眼间又把他落在了后面。

　　“宋大人！”小捕快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就被来往的人群给挤到了后面，只能重整旗鼓，又追了上去。

　　少女面若桃李，肤若凝脂，但发髻却不像一般闺阁女子一般簪起，而是用一根红绳简单地扎成了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轻快地晃动着。

　　她便是宋沅。

　　自镇北将军府一夜灭门后，宋沅便不顾劝阻，自请进了刑部，甘愿做个脏累的捕快，为的就是有机会能亲手查清当年的惨案的真相。
　　但女子入官，到底是有违朝纲，在刑部官员的处处为难下，即便这五年来她屡破奇案，也只升了个小小的捕头，手下更是只有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小捕快秦知。

　　今天这趟活，更是他们不怀好意的下马威。

　　宋沅身着劲装，身形清瘦却挺拔，腰间别一块黑色玉牌，上面刻着一个“刑”字，是刑部的玉牌。

　　她对小捕快秦知的叫喊声充耳不闻，穿过吵闹的人群，绕过拥挤的摊位，迅速地拐进了一条寂静的街道。
　　等到秦知追上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那金玉满堂的大门前。

　　“大人……”秦知穿着粗气，“您真的要进去吗？”
　　“为何不进去？”宋沅声音清朗，神色坦然。
　　“可是这地方……”秦知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看那高悬在上的匾额。
　　——翠金阁，京城最大的妓坊。

　　“例行公事，没什么好避讳的。”宋沅抿了抿唇，还不等秦知反应，上手就扣响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这条街是京城著名的花街，街上多是妓坊，白日里整条街都静悄悄的，而一到了晚上，点上了灯，这儿就变成了有名的销金窟，无数王孙公子在这儿流连忘返。
　　男人来这条街，便是诗酒风流，而一个女人若是来了这条街……

　　宋沅咬住后槽牙，无论他们如何折辱，在查清当年惨案之前，她绝对不会离开刑部。

　　等了许久，门内还是一片寂静，宋沅将有些焦躁的情绪压下，又上前扣了扣门。
　　“来了来了，谁啊，大白天的……”敲了几遍，才有人应门，一个散着头发的女人拧着一双柳眉，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见到来人，她挑了挑细眉，嘴角带了丝兴味：“哟，谁家的小姐，跑到咱们这儿来了？这可不是你们这些好人家的姑娘该来的地方——”
　　话音未落，宋沅就抬手拿起腰间的玉牌：“刑部，宋沅，奉命来查案。”说着不等女人反应，就干脆利落地走了进去。

　　“抱歉，借过。”秦知红着脸，拧过头不敢看衣衫不整的老鸨，也一溜烟地跟了进去。

　　这翠金阁名副其实，是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宽阔的大厅中四处挂着浅红色的纱幔，纱幔中间是一个个矮脚桌。大厅的地上铺满了柔软的地毯，花纹繁复却不常见，像是塞外流进来的稀罕物。
　　大厅里面摆放着一块巨大的屏风，屏风后是一个圆形的高台，想来便是每晚姑娘们表演歌舞的地方。

　　“哎……”老鸨跟进来的时候，宋沅已经快速地将整个大厅都扫了一遍。
　　“哎哟，这青天白日的，我这儿的姑娘都在睡觉呢，您有什么事儿，跟我说！”老鸨在这妓坊混了几十年，早就成了滑不留手的油头，她谄媚地笑着，朝宋沅面前一挡，“咱可都是守法公民，向来是配合官府的！”

　　宋沅收回视线，老鸨脸上晃了一圈：“关于前段时间陈家次子的命案，还有些要问的。”

　　这话一出，老鸨的表情僵了僵，立马又恢复了笑脸：“这陈公子的案子不都审结了吗，那无法无天的丫头我早已送到刑部去了，可不敢有隐瞒！”

　　宋沅所说的案件，乃是前段时间在翠金阁发生的一起命案。

　　五日前，陈家的次子陈元一如往常带着几个小厮来这翠金阁喝酒玩乐，谁知第二天一早却被人发现赤身裸体死在了柴房里，官府当即便封了屋，案子没过两天便查清了。
　　是那陈元酒喝多了，不知怎么的晃到了后院，见到在后院洒扫的丫头眉清目秀，就起了色心。

　　谁知道那小丫头是个烈性的，非但抵死不从，还一刀把他给捅了。
　　案子查清时，那小丫头就在自己家里躲着，大概是从没见过血，吓傻了，被带走的时候也一言不发，很快就认了罪。

　　案件清楚详实，杀人的也认了罪，但不知怎么的，宋沅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案子查的太顺了，很多奇怪之处都被掩盖了下去。

　　一个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的少爷，喝了酒，不去那温香软玉的房间，反而朝后院走？
　　即便是进了后院，那陈公子是见过多少莺莺燕燕的人，会对一个灰头土脸的洒扫丫头动了色心？
　　退一万步讲，他便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想要尝尝鲜，既然有强迫丫头的力气，何至于毫无反抗就被一刀刺死了？
　　刀是哪来的？小丫头为什么不跑？

　　宋沅心中转过数个念头，脸上却丝毫不显：“就是结案后补充些案卷，一些问话罢了，你不必紧张。”

　　老鸨狐疑的眼神在宋沅和秦知的脸上转了一圈，这才端着笑脸应道：“是是是，两位随我上楼吧。”说着，她招来小厮嘱咐了两句，这才带着两人朝楼上走去。

　　整个翠金阁都铺满了地毯，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宋沅跟在老鸨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二楼紧闭的房门。

　　二楼数来有十来个房间，每个房间从外面看起来都差不多，只有门边挂着的牌子昭示着这些房间的归属——“桃红”“碧枝”“莺儿”…宋沅跟着老鸨朝最里面走去，突然看见了一扇与众不同的雕花门。

　　那扇门正在老鸨房间的隔壁，不但比其他门看上去就大一些，门上还悬着一盏华丽的花灯，宋沅抬起头，只见门边挂着的牌子上印着桃花，上面写着“秋筠”二字。

　　老鸨注意到宋沅的视线，笑着说道：“这是咱们花魁秋筠的房间。秋筠可是咱们翠金阁的头牌，不知多少公子花了千金，只是为见她一面呢！瞧见这花灯没？这说明秋筠房中有客呢！”
　　宋沅看了眼花灯，又低头看了看门边，嘴角微微抿了起来。

　　“两位官人，这边请！”老鸨伸出手打断了宋沅的视线，“快请进吧！”
　　秦知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到底是个少年人，十分不自在，闻言立马拉了拉原地不动的宋沅，低声道：“宋大人，咱们赶紧进去吧，您没听她说吗，这里面有客人！”

　　宋沅这才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老鸨吩咐小厮上茶，又点了香，这才落座：“两位有什么要问的？”

　　宋沅示意秦知拿出纸笔：“这起案件发生在五日前，据说那丽娘是一周前刚来你这儿做工的，是吗？”
　　“是啊，那丽娘年纪小不懂事，又是新来的，平日里被人摸一下就大惊小怪的，我才把她安排在后院做点洒扫的工作，总不能吓着客人嘛。”

　　宋沅：“那丽娘平日里性格如何？”
　　“自然是胆小的很，说话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不过是个见不得世面的小贱蹄子。”说到这儿，老鸨有些生气，“我是看她长得不错，才花了整整三吊钱把她买过来的，谁知她死活不愿意在前厅做事，和客人起了几回冲突了！我这也是要赚钱的啊……”

　　宋沅打断了老鸨的牢骚：“和陈元起过冲突吗？”
　　老鸨愣了愣：“那…那倒是没有。”

　　身后的秦知欲言又止，只偷偷拽了拽宋沅的衣袖。
　　宋沅像是没感觉到一样，铁面无私：“除了丽娘之外，还有别的负责洒扫的婢女吗？”
　　老鸨道：“开玩笑了宋大人，寻常婢女哪里会送到后院去洒扫，都是在前院伺候的。往日里都是几个婆子洒扫的。”

　　正在这时，隔壁传来了些微的动静，老鸨神色一喜，立马站起了身来：“哎哟不巧了，我还有贵客要招待，两位大人若是还有别的问题，就请明日再来吧！”

　　宋沅也不多说，点了点头便和秦知跟着老鸨朝门口走去。

　　秦知这才扯了扯宋沅的衣袖，低声道：“大人这是做什么？咱们只不过来问问丽娘的籍贯消息…大人您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啊？”
　　宋沅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老鸨，并不回答。

　　秦知只能闭上了嘴，乖乖跟在了宋沅的身后。
　　屋门打开的瞬间，隔壁那扇雕花门也施施然开了，一张熟悉的脸赫然出现在了门口。
　　秦知没反应过来，猛地撞上了宋沅的后背。

　　“大人？”秦知揉着鼻子，疑惑地看向宋沅，只见向来冷静自持的宋沅，此刻突然阴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