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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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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幕决一觉睡到了十二点。
他伸了个懒腰,好久没睡这么爽过了。
他爬起来洗漱后,翻了翻桌上的英语试卷,拿出答案检查。
完型全对填词全错,运气女神随机降临…
最后半年不可能在数学上猛涨几十分了,只能在英语上下下功夫。
中途有同学让他出去喝酒聚餐,他都拒绝了,在英语上死磕了两天后觉得心脏散架就是下一秒的事了,必须出去发泄一下。
然后他很幸运的,又碰到了封林许。
唐幕决抬眼在半开的车窗里观察了一下,然后果断的跟林原安道别。
封林许那时刚结束完一场欢送会,正在思考怎么体面的推掉后面几场。
他打了个电话给负责组织聚会的同学,但那边太客气了,说这样的人才老师们都不舍得,就拜托小聚一下。
身后就又被轻拍了一次。
还是那张面带笑意的脸,问他怎么又碰上了。
封林许把手机揣回衣袋:“刚好有个聚会要来。”
唐幕决说:“上次碰到你也是聚会,你很容易请吗?”
他真的不太明白他的脑回路,哪有什么容不容易请的。
“听说公布成绩就是这两天了。”
唐幕决的笑脸淡了几分。
他没再往下问了,换了个说法。
“你有什么打算吗。”
唐幕决摇了摇头:“再走几步看看吧。”
“眼睛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正常生活没问题,就是…”
唐幕决没再说下去。
一直到封林许跟往常一样送他到了家,他也一句话都没讲。
其他艺术专业的同学陆续查了分,已经在群里面用文字尖叫了。
唐幕决翻出来了压在试卷底下的病历单,拿在手上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直到最后的诊断结果。
色弱。
那是大概在集训中后期的事,当唐幕决再一次看见,那张在老师手机里,用自己的画和别人的画对比,又只保留了黑白的色彩,只剩下最直观的明度差异的照片。
唐幕决才很勉强的辨认出来,他的画比正常学生的明度低了一个阶。
“我不知道是你对专业里的明度没学明白,还是你眼睛本身的问题。”
“这样的画是全灰没有亮色的,在这一届…估计只能拿到及格分。”
“你知道今年艺考很难的对吧?这样是考不上的。”
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去的了,从白天等到晚上,终于等到病例的结果,眼前就好像被覆了一层花玻璃,怎么看也看不清。
旁边来往的病人与家属在他眼里都是不清楚的影子,医生建议放弃艺考的嘱咐仿佛都是模糊的嗡鸣。
“你知道今年艺考很难的对吧?”
“你要明白你现在的眼睛状况是不建议学美术的。”
不知道。
不明白。
为什么是我。
可医生提出的可以缓解的治疗和老师需要学生努力用专业知识在空间想象上主观的给色彩提升一个明度的建议。
让名为“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杂草在家长的不死心和唐幕决的不甘心里仿佛被催化了一般疯长。
封林许问过,为什么不放弃呢,这样太为难自己了。
“复读一年不行吗。”
“下一年考试改革了。”
“高三理转文呢。”
“集训结束只有半年了。”
如果说高三学生对高考结果的期待是到查分的时候才结束的。
那唐幕决在查出色弱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所以不相信这个结果那么快定性,或者说他是在不死心觉得凭什么我就该这么早结束,所以他仿佛疯了一般在美术其他的科目上注入了所有的能力,甚至透支了他的身体。
但是这一切,都在他查分的那一刻为止,崩塌了。
老师的话一语成谶,他果真因为色彩只拿了及格分而被艺术排名线擦肩而过。
也有人说过,为什么不直接放弃美术去学文化呢。
当锋利的刀刃已经抵在了脖颈,要么将它挣开使其落地,要么被它斩杀血溅当场。
有个同学发出了一声惊呼:“我上岸了!”
唐幕决将手机关机了。
教室里是同学此起彼伏的尖叫,闪耀的阳光仿佛就是他们这一刻的自己,是庆祝自己青春有圆满的句号,也是对过去所付出努力的交代。
他们在高歌,在赞颂,在为丢弃了曾经被束缚的自己而得到的渴望的自由。
但是太刺眼了。
明明是初冬了,阳光怎么还这么刺眼。
下雪了。
封林许是在他回国后第一次碰到他的餐厅后门找到他的。
本来是老师为了鼓励他们不管是考过了还是没过,让他们在最后半年里好好努力考上大学的。
但是直到他们散场了,唐幕决也没进去。
快凌晨一点了。
妈妈要着急了。
可是我考不上大学了。
魏萍桉知道今天查分,但是知道将近十一点多但唐幕决什么也没报备的时候,她就自己拿了他的身份证查了分。
她打电话给封林许,问他最近有没有见过唐幕决,如果找到了帮忙告诉他。
“你现在先回来,我们回来谈。”
唐幕决听到之后像应激了一样,打了车就想往更远的江边跑。
封林许一把拉住他,开了车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子里。
他的房子很大,很干净,还有个药房给他平常实验用,他是医生世家,他自己也是学医的,好像很厉害。
他走进厨房倒了杯水给唐幕决,又把他平时要吃的药放在一边,就出去了。
唐幕决囫囵把药都吞了,才意识到他没吃饭不能这样吃药。但他好像是失去痛觉一样,强行忽略了自己胃里的翻涌,又点上了烟。
等封林许再打开门的时候,他吐出的烟雾浓的已经能有丁达尔效应了。
那时坐在床上的唐幕决一只手用力摁着自己的胃,另一只手把空了的烟盒已经揉成了纸球。
封林许一边上前扳开他的手把纸球拿出来,一边又皱着眉摇着头去药房里拿药。
然后当他拿着一套齐全的点滴设备出现在房间里并且准备给他打针的时候,唐幕决终于瞳孔地震着开了口。
“你能在家给我打针?”
“不信我就自己去医院。”
现在唐幕决痛的连路都走不稳,只能任他摆布。
唐幕决看着他的脸,突然恍惚到好几年前。
他六年级的时候他高一,被父亲带到一个饭局里,那个饭局里有个很高,学习很好的哥哥。
父亲当时是这么说的。
现在那个很高,学习很好的哥哥,已经可以在家给病人打点滴了。
“几年不见。”封林许熟练的将针头刺进血管,“你倒是更叛逆了些。”
“谢谢夸奖。”
封林许把针头固定好,又把桌面收拾了一下,再次进了药房。
等他再进来的时候,唐幕决已经拧着眉心闭上眼了。
封林许出去给魏萍桉打了个电话,保证会照顾好唐幕决也进房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