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木叶落 ...
-
大射之礼,比文羡卿想象中来得快。
那日,文羡卿却只能扒在墙头,对街巷传来的欢声笑语,望穿秋水。好不容易等来了约好要对她说观礼的场景的李七,结果那人除了带来一堆大夫叮嘱不能吃,看一眼就要残忍的从她眼前没收的吃食,只对礼会草草点评一二:“就是几个人射箭,三皇子赢了。”
所以流程呢?娱乐呢?已经无聊了一两个月的文羡卿一颗期盼地心破碎在当场。罢了,这人指望不上了。
再好不容易等来夜探的信璨,在文羡卿热切的眼神中,信璨平平叙述道:“跳了舞,作了画,一场一场淘汰下来,三皇子赢了。”
所以你们这些不参加的人到底去干了什么?
文羡卿睁圆了眼睛不能理解。
看她颇有些失望,信璨苦苦冥思,而后加道:“五皇子被淘汰在第二场,你若是想知道具体名次,我大概能记得些。”
“……”文羡卿:“不。你们讲故事也太无聊了吧。”
敏锐地从中捕捉到关键的信璨,挑着眉问:“们?”
文羡卿诚实回答:“你,李七。”
“哦。”得了这个答案,反而不怎么意外。信璨应了声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文羡卿不知想到了何处,追着他问:“你可知道李七?”
信璨坦然道:“知道。”
文羡卿继续问:“然后呢?”
不知道她想知道什么答案,信璨继续思考了一下,接道:“祁唯雇的人。嗯……与你关系不错。”
所以?
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信璨,文羡卿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自己有问题,难道是李七有问题?
两个没想到一块的人,都在怀疑是否是自己哪里说得不对。信璨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了?”
“没。”觉得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暗自纠结的文羡卿,看了眼并不知情的信璨,决心还是不深究了,万一是自己想多了呢……
“哎,我都快在家结网了。”文羡卿趴在桌子上哀嚎。现在,凳子上垫上厚厚的羽垫,文羡卿也能勉强坐一会了。
信璨持续不解:“结网?”
文羡卿坐直,在屋子中比划了一个大圆,为他解释:“就是我好久没出门了,蜘蛛都能结网了。而且你知道吗,我什么都不能吃,他们带给我的东西,从我眼前走个场又眼睁睁地看它们端走。我现在嘴巴淡得都快尝不出盐味了。”
听她抱怨,信璨也只好安慰她:“可你现在生着病,有些不利于伤口生长,再忍耐些时日。要不我带些东西给你吃?”
听他要带吃的,文羡卿立刻亮着眼睛问他:“真的?什么?”
信璨:“芙蓉果,栗粉羔,翡翠盏,百香饮……”
“停。”文羡卿打断他,哀嚎道:“我想吃烤肉,想吃火锅,想吃牛排,想吃披萨,想吃......”
一连串都是信璨没听过的名字,他认认真真地记下,对留着口水终于安生了文羡卿问:“那些是是什么?”
文羡卿似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又坐起来问:“这里没烧烤?”
“有烤鸭和肉串,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火锅呢?就是一口汤锅边煮边吃?”
“边煮边吃?炖菜?”
“那披…算了这个肯定没有。”文羡卿忽然眼神怜悯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也太可怜了,火锅都没吃过。”
信璨问:“你想吃吗?你可以告诉我,我找人去做。”
文羡卿听了,连忙拒绝:“不,那个太辣,我不能吃,而且不是很难……对了,等我好了,我做个你吃吧。还有我刚刚说的那些,我试试,你要不要吃?”
“你…做?”信璨迎上她的视线,他不打算拒绝她,事实上,那样的眼神,他也没有理由拒绝她。
文羡卿想了想,说:“我尽量试一试,不好吃就算了。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出来……”
“我吃。”信璨忽然开口,坚定得,倒不像只是约定了一场饭局。文羡卿笑了,对他说:“好,那等我好了,你要来。”
“好。”
——
“这才刚好些,你就要出门?怎么想起来去怡山游玩?”刚问完,祁唯自己也想明白了,笑着无奈道:“看来在家里也关不住你,怡山上秋菊开得正好,你想去看?”
虽说屁股还有些酸痛,走起路来稍不注意就戳了筋骨,可是文羡卿实在不想再待在家里了。今日见祁唯忙着收整货物,问起来是要去东郊库里点货。说这满山菊花引开无数文人骚客携友共赏,快困出病来的文羡卿听了自然心痒,今日说什么也要祁唯捎带自己一程,也要去赶一赶那个热闹。
这怡山的菊花,文羡卿也不是无意听到的。怪只怪,昨日信璨翻窗入室,手间忽然捧了一大簇菊花堆到早早在床前等待的文羡卿脸上。
文羡卿看着那一束菊花,实在没有那些借花抒情,提笔叙诗的意境,只对着那簇明显就是刚摘下的菊花苦思冥想:这年头送人送菊花?
大概就没对她的才情抱有期待,信璨将花摊在桌子上,大煞风景地说:“怡山开了好多花,我怕你无聊,就摘了几朵他们说最贵的。”
简单……是文羡卿自己想多了……
她虽然不懂赏菊,却也知有些花是匠人付出百倍心血培植。她看着那束颜色各异,却依旧生机盎然的菊花,知道这应该是刚采摘下来的,还带着刚沾染的露汽。
文羡卿想找个瓶子插了花,还能养几日。可信璨却制止了她,说要是让祁唯见了,察觉一二就不好了。
于是,文羡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束摘来的花又被拿了回去。
暴敛天物!
忿忿不平的文羡卿早就想出门了,一直寻不到契机。这次那束菊花勾起了她的兴趣,这次,说什么也要出去遛遛自己。
也是见她真的闷了太久,身上也好得差不多了,祁唯考量了一番,终于答应她可以一道来,顺道再派些人陪同她。
坐在马车上的文羡卿,掀了帘眼错不眨地看久违的街市,听了祁唯的安排,她大感不解,从喧闹中撤回思绪问他:“要那么多人做什么?”
祁唯解释:“虽说怡山人人都能去,但最近那些高门子弟去得勤,听说连太子都去赏了百年的帅旗。你现在状态不好,还是尽量低调些最好。”
这么说,是会遇上那些人……真是我不去就山,山偏来就我。
文羡卿没说什么,挑了帘沉默不语。祁唯以为她同意了,便也没说什么。二人安静了一会,忽听文羡卿发问:“祁大哥你去东边,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是要做什么?”
齐齐十辆马车,载着文羡卿不知道的货物,绵延在京都大道上。祁唯告诉她,那是储藏的丝制绸缎,要放在货仓里。
文羡卿不解:“不是应该拿到铺子里出售吗?”
谁知祁唯听了,面露愁苦道:“今年市情不景气,丝绸积压,几十万匹陈货堆积在仓库里卖不出去。不过,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文羡卿说:“我?我在这待了这么些天,每日耳听眼见,多少也是知道些的,只是不知道祁大哥最近生意难做。我记得祁家好像就是以经营织品为主。这么多货,不会影响吗?”
祁唯道:“整个齐国的丝货经营都在亏损。虽说积压的货物多了些,好歹能放几年,过了这段时间可再行商议。”
文羡卿不懂这些,但她也明白,凡是商品总会推陈出新,存放了几年的丝绸肯定没有当季的好卖。她问:“织品的市场为何处境困难?我见京都繁华,齐国似乎并不会令本国财政赖以维持的生意就这么衰败下去吧。”
她的见解虽浅却也切实,祁唯却只告诉她:“外强中瘠,此中牵扯太多。但另现在情形复杂最直接的原因,是今年桑树受了灾,蚕丝的产量和质量都大幅度下降。甚至这灾情现在还未控制住,大有扩散的趋势。”
奇货可居,物当以稀为贵,既然产量不高,市价应该上涨才是。
文羡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向他请教。祁唯也没有藏着,简洁地告诉她:“前些年丝绸行情大好,好多人入了这行。今年齐国切断了主产丝织品的越国供应,偏流年不利,天不逢时,桑田成片成片地死在虫灾下。现在与其说稀缺,倒不如说积压甚重,市场被这些不知不知所谓的人,搅和成一趟浑水了。”
见他愤愤然,文羡卿想了下那主产桑蚕的地方。在为文羡今苦苦温习地理时自己也顺着研究过,那方盛产桑麻的区域,似乎与越国临近,而听祁唯说,齐国并不能管控住灾情,却也并未把实情扩散出去……
文羡卿不经意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了口:“那岂不是,再继续发展下去,明年越国要颗粒不收了。”
见她想到这点,本就打着主意的祁唯,会心一笑,也未将话说满,“明年春天,我会去收越国的丝绸,等灾情显现,也得等到下半年了。但现在要将这些库存解决,换取资本,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文羡卿想,他应该是想在明年去越国做一笔大生意,这件事做得好,整个越国的市场都将垄断在祁家手上,当然,具体细节不可为知。而手头沉积的货物,陈旧不论,现在也不能冻结资本,况且虽然丝绸难卖,现在的价格依旧高居不下。等明年,开春后再入秋,也不知价格会有几番波动。
“司织局是皇家集中管制丝绸布料的地方吧,我记得,哪里也售卖和收购。”文羡卿突然问了起来,祁唯不明白她突然提了这个是什么意思,却还是将信息全然告诉了她。
文羡卿问的,似乎都是些寻常的数目流通。她得了消息,想了想,自言自语捋道:“司织局存货不过五万匹,若是有人大量求购,那应该是要从祁大哥家这样的商家收购。毕竟只是代表着皇室,对利益并不看重,应该只是调节市场。”
祁唯同意:“大概是你这个意思。可现在所有人忙着处理都来不及,又谈何再去收购。”
文羡卿继续说自己的想法:“齐国不需要,那并不代表其他人不需要。若只是想要司织局名义下的织品,比如急求十万匹,可在市价的加价若干。那司织局肯定是要向下收货的,由它出面,已经不是寻常的买卖,牵扯的是各国的利益,那价格,也不是你们能控制的了。到时再放出些消息,有高价为前提,其他人肯定再不愿以原价出售,屯在手中等待时机。”
祁唯隐隐从中窥得些许,却不得深意,问:“那我也只是,能卖了很少一部分,还是以与司织局做成这笔买卖为前提。而高价收购的部分,岂不是亏损了。再说,其他同行高价待售,我的货即使是原价,不还是卖不出去?”
即使文羡卿的想法,是青涩的。但祁唯还是耐心听了,辅以意见和合理的引导,并未因为她涉及未深或外家女子的身份,就敷衍了事。文羡卿听了,莫名其妙地回答他:“管那些同行做什么,你现在,要以原价卖的,是那些观望的人,在你们这层之下的人。”
这样一来,祁唯立刻明了。他们等待高价出售,不会轻易再降低价格卖于散商。至于从司织局收购的只是很小一部分而已,毕竟他的本意,是以明年做长远考虑,而将库存全部清盘。
一言惊醒梦中人,祁唯在脑中仔细复盘文羡卿的计划,只要处理周全,不可谓不能成功。
文羡卿说完,见他沉下心来,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文羡卿只是大概提供了一个思路,具体还要这些专业人士来操作。不过若是能给那些人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又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