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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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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珩今日在国子监授课,宫里内侍急来寻他,说公主将张真人和一个孩子带入府中,此事恐与秦国夫人有关,陛下如今正在召见重臣不便前来,是以还要驸马赶紧回去府莫生了事端。然而半路上他便遇见来报信的家仆,说秦国夫人带了侍卫闯府。
擅闯公主府,现下还要加上一桩刺杀公主的罪名,众目睽睽,若传扬出去,即便陛下也不好保她。
他将自己心魂拾起,走近将周婉扶起。周婉落泪,趴在他怀中啜泣。他沉声道:“此事定是有什么误会,现下这孩子性命攸关,先带去诊治吧。”
周婉不肯,“不,他们闯入府中喊打喊杀,怎能放他们离去。”
谢珩道:“公主受惊了,素玉,你先扶公主下去歇息,这里有我在。”
他脸色肃穆,周婉原本就心虚,如今虽觉他会偏倚萧氏,但也不敢反驳。她确实后怕,两脚发软,由素玉扶着出去,呼吸一畅,才怔恨道:“这萧氏真是疯了。”
堂上阿迦由张厚施针幽幽转醒,她额上都是汗,一张开眼愣了片刻,发现仍在公主府当即大哭。柳娘上前安抚,她挣扎的厉害。张厚勉力将她抱起,幸好苍壁带着崔道恒赶来。崔道恒将她背起,她两条手臂揽住他脖子,闭着眼睛一抽一抽的吸气。
众人不敢耽搁赶紧离去,卫翕与谢珩拱手道:“今日之事冒昧,多谢驸马解围。”
谢珩容色冷沉,不见怒意,问道:“使君为何会在此?”
卫翕将他与阿恒的关系言明,他点头道原是如此。
卫翕见他神色异样不便过问,再行一礼便转头离开。
一入观中,张厚便叫崔道恒去煎药,柳娘本想接来做,可张厚道这事阿恒做惯了,是以前阿迦吃的药方。今日受了惊吓,将阿迦许久没有发作的惊症都引了出来。好在虽然忧切,但阿迦毕竟调养多年,底子好上许多。
喝了药后,阿迦睡过去,张厚年事已高,折腾半日也是身心俱疲。
扶光同卫翕道:“卫将军,借一步说话。”
卫翕随她一同到了外间,她转身直接道:“阿迦是严昉和十娘的孩子。”
卫翕口微张
“我想将她托付给你。”她向他走近一步道:“将军能答应吗?”
卫翕眼中几番变化,道:“你当日试探我便是要看我对严昉是否心存恨意?”
“是。”
“所以严昉真的是被萧十娘所杀?”
扶光眼皮微颤,“我并未亲眼所见,但听僧人所言,十娘生前常有噩梦。且若当时她不杀严昉,禁军未必会留她性命,所以我猜测多半如此。”
卫翕心头沉重,垂眸良久叹出一口气。
扶光细细观察他,言语轻柔,较之寻常温和许多。
“你不恨严昉,我却恨他,然而阿迦是十娘拼死生下的,我对她便只剩下心疼。她从小身子不好,幸得张真人调养。我亦不想让她知道我,牵扯进来,可到底没能如愿。张真人年岁渐大我不便将她留在身边,那日试探也是临时起意,若将军能照拂她,我愿献上我母亲在华阴的田地,我在南边也经营了一些铺面田产,都可以交于将军代管,直至阿迦成年可为她添妆。”
卫翕眉心微收,半晌道:“你...如此信我?”
“你是重情之人,只从严昉便可窥见。况且我除了将军,又能托付何人?”她自嘲一笑,道:“将军能否答应我?”
她目光清泠似水,未施脂粉的脸白净瘦削,叫他想起母亲爱的一支白玉笛,美则美矣,却很脆弱。
她有此念他能理解,今日已生出这么多事来,若将孩子带在身边,定会生出无穷的事端。
且那是严昉的孩子
他思索一二道:“过些日子我要带阿恒去青州祭祖,我便将阿迦一同带上,正好避开这桩事。”
扶光颔首,“这是极好的。”她唇微弯,惯来清冷的面上挂上一抹柔和的笑颜,真心道谢道:“阿迦便拜托将军了。”
卫翕说:“不必谢我。只是你今日太过冲动,我怕此事不会善了。”
扶光勾唇道:“我名声本来就差,不过多一桩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今日当真想杀了公主吗?”
扶光看他,他解释道:“我只是有些惊讶。”
“我只是想吓吓她,若你不来,我或许将匕首插在她身旁的桌案上。”
卫翕蹙眉,“那我拦了反倒不好。”
“没什么紧要的,只要阿迦无事就好。”
这时竹帘被风吹起,二人望去,天际阴沉,屋内也霎时昏暗起来。
“要下雨了。”扶光喃喃道
风雨欲来,卫翕忍不住去看她——平静苍白,不知会不会如她所想真的没什么紧要。
太极宫中,周元祐面色不虞,随意打开一本奏疏,前头内侍弯腰进来,宋墨正要去接,周元祐便问道:“何事?”
那内侍和宋墨打着眼色,周元祐重重合上奏疏质问道:“朕就在上面坐着,还要你们互相传话吗?”
内侍跪地伏身道:“回禀陛下,秦国夫人带着家仆闯入新城公主府,两方起了争执,不过幸而驸马及时赶回主持局面,未酿成大祸。”
周元祐勃然变色,目光转向宋墨,他已噗通一声跪倒请罪:“今日陛下与诸位大臣议事,小人实不敢打扰。那张真人谴了人来报信说公主传召,将他和两个徒儿一并带入府中,小人一听便知不好,急忙派人去寻驸马回府。”
周元祐上前一脚踹翻了他,“姐姐将阿迦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若真出了什么事,朕活寡了你!”
内侍立即道:“秦国夫人一行从公主府离开后便去了正清观,那孩子有真人在应是无恙。不过小人听闻夫人怒极甚至拔刀要杀公主,幸而有卫将军阻拦才没有出事。”
“卫翕也在?”
“他与张真人的徒弟是表亲,小人听见那孩子唤他表叔。”
周元祐单手叉腰,面色沉沉。宋墨低声道:“陛下,小人以为如今这事陛下不宜过问,若您涉入其中反会引起关注,招人诽议。既然未有大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它过去就是。”
周元祐沉思——一头是阿姊,一头是姐姐。阿姊那性子她知道,她待谢珩一往情深,对姐姐定有隔阂。若两厢不见也就罢了,偏偏他又放不下姐姐。
今日这事若真的较起真来,姐姐定是大错,要先安抚住阿姊才是紧要。
“罢了,你去公主府上,送些阿姊喜欢的布料首饰,朕记得前些日子南边运来的纱缎,天热时裁衣穿正好,挑一车颜色鲜妍的送去。记住,多加宽慰,勿要提及夫人。”
这一夜雨不止,直至第二日清晨方歇。天空仍是阴云密布,朝会上,却有官员突然发难直指昨日之事。
发难之人不过御史台台院一侍御史,鲜闻其人,却在散朝之际突然拜道:“微臣有事启奏。昨日秦国夫人带家仆闯入新城公主府,甚至持刀要杀公主,此事性质恶劣,还请陛下彻查。”
周元祐面色倏地一沉,摆手道:“此事是个误会,且与朝事无关,退朝吧。”
“非也,陛下!”官员跪道:“新城公主身份高贵、然而秦国夫人却不顾法度尊卑,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事后潇洒离去,无有责罚。如此嚣张跋扈,陛下缘何包庇她。此事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陛下若不秉公处置,势必要叫百姓以为陛下被美色所惑,有辱陛下圣明。”
“昨日之事,朕不想昨日之事今日就能传的满城风雨,是却有传闻,还是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别有用心。”
周元祐一番话让殿中沉默
中书令李临安道:“陛下,眼下是这萧氏,她如此胆大妄为,嚣张跋扈,臣以为不能纵之任之。”
周元祐掀眸睨他,转向刘直问道他有何想法。
刘直道:“臣对此事也是有所耳闻,不过到底未曾亲眼见到。不过臣倒是听说昨日卫将军也在,不如让他讲一讲吧。”
卫翕出列道:“陛下,此事的确是个误会,夫人并未要杀公主。”
那上奏的官员驳道:“误会?哪个误会会让人拿刀刺人,众目睽睽,可有数双眼睛看着。使君缘何要包庇萧氏,莫不是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你放肆!”
他叫周元祐斥责收敛低头,只是仍道:“微臣既为侍御史,便有监察之职,忠言逆耳,陛下不可不听。倒是使君,听闻你曾于马球会上杀蛇救过秦国夫人,昨日之事,你又在场,怎会如此巧,莫非常行英雄救美之事。”
众臣闻言暗自垂首探看,眼中或揶揄,或鄙夷。这节度使前脚拒婚,后脚却与这妇人牵扯不清。
“无论是何缘由,秦国夫人闯入公主府,要杀公主都是确实之事,怎能轻飘飘揭过去?”
“你要如何?”
“微臣以为,此女虽出身高贵,但品行不端,颇类其父,侍奉胡贼,妖媚惑君,似褒姒妲己之流,乃祸国之患。陛下应当严惩此女,为国表率。”
“你要朕杀了她?”
“陛下,若肯诛杀此女,臣愿以死告天,为我大梁社稷。”他摘下官帽,跪地叩首。
众人惊愕之余不免惴惴,这是要逼着陛下杀了萧氏。这萧氏再受宠也不过一介女子,翻不起多少风浪来。况且她向来不涉朝堂,何至于此。
卫翕正欲开口言明阿迦之事,却被魏弘拉住臂膀。
此时礼部尚书出列道:“臣以为此番还是中宫空悬的缘故,皇后乃天下女子表率,然中宫空悬日久,陛下若早立皇后,便不会有此事。”
周元祐挑眉哦了一声,换了姿势撑膝道:“那卿以为何人合适?”
“李昭仪出身清贵,饱学诗书,德行俱佳,可登凤驾。”
周元祐沉默,殿内一时萦绕着一种紧张的气氛,许久他松开手一掸袖笑道:“好,好,好,李氏确实德行出色,千秋在即,等千秋之后朕便册封她为皇后。至于萧氏,即是误会,到底言行有失,便让她去相国寺为太后抄经祈福,也算将功折罪。”
由礼部侍郎牵头,众人齐呼圣上英明。
刘直觑向李临安,这老狐狸,那微末谏官出身寒门,走科举一途,自然是他下面的人。近来李氏失宠,想来他着急了,竟能想到这一出。可陛下最不喜欢被人要挟,还拿他看重的萧氏作筏子,别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散朝后,魏弘问卫翕,“昨日究竟是何事?”
卫翕将阿迦之事简单说明,“不敢瞒义父,那孩子是严昉遗子,陛下应当知情。”
魏弘面色微沉,提醒道:“你与那萧氏不宜牵扯过深。”
卫翕颔首,“义父放心,我过些日子便去青州,此间事了便返幽州,应当不会再有交集。”